爆炸聲,喊叫聲,還有箭矢的破空聲交織在一起。
一時間,衆人竟不知道自己是在傳說中的灰燼前線,還是在麥卡拉北部的鄉野田間……
每個人被強烈的不真實感包圍着。
這是一場夢嗎?而且還是噩夢……
自從那個小型浮空城狠狠撞在自家隱形的浮空城上之後,敵人的攻擊就不知從何處如雨點般落下。
沒有人知道對手在哪兒。
從哪兒來?
有多少人?
都是什麼級別?
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
因爲這壓根就不是他們這羣黑騎士該知道的啊!
那麼大一個浮空城在天上飄着,爲什麼不預警?
隨隊的術士呢?監軍呢?
不是說帶領他們的是一位六級的獵魂者嗎,這些人的感知都是擺設嗎?
縱然這羣黑騎士有萬般困惑,也無法改變他們沒有得到任何信息支援的殘酷現實。
更要命的是,他們的指揮官在天上,在浮空城裡,可現在……
…
瑞安壓低身體,儘可能讓自己不暴露在對方的視野裡。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側頭往天上看了一眼。
像,太像了。
儘管這浮空城的外部塗層就好像黑鐵木板泡水鼓脹後曬乾了的樣子。
但除了這個,其他都和他們當初扔在麥卡拉的那座浮空城一模一樣!
可是他們走的時候明明把能拆的都拆了啊……那玩意兒根本飛不起來。
天知道這東西是怎麼接近的。
不過無論如何,自家的浮空城都不應該毫無預警吧?
嗖!
一道青綠色、風壓極強的箭矢對準他的腦袋射了過來。
千鈞一髮之際,瑞安勉強側頭躲過,但箭矢還是擦着他的頭盔飛了過去。
砰!
自己附着在頭盔上的暗影能量勉強格開了這根箭,讓它稍微偏離方向,向後飛了過去。
慘叫從身後傳來,一個倒黴鬼沒能擋開。
瑞安雖然躲過一劫,但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頭昏腦漲地半蹲在地,半邊腦袋像是被人用大鐵棍子悶了一棍,腦瓜子嗡嗡的。
他只能勉強用盾牌護住要害,大口喘着粗氣。
這他媽的,是強風箭?
他也不是沒和東邊的精靈打過交道,可這一箭的威力都快趕上小型弩車了……
用力晃了晃腦袋,聽着身邊的慘叫聲,瑞安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調集能量,匯聚在盾牌上,下沿往地上重重一磕!
轟!
暗影烈焰四散流淌,鋪開一個半徑兩米多的圓。
“湮滅大地,使用湮滅大地將我們的防禦矩陣包圍起來,至少能干擾對方射手的視線,這一定是精靈射手!
“架盾,架盾防禦,向後有序撤退,都別慌!”
瑞安雖然修煉速度一般,但是戰鬥經驗相對豐富。
在被髮配到哥德羅城這種鳥不拉屎的邊緣城市後,他沒少和陰影腳步的人打交道,後者中最多的就是擅長放冷箭的遊蕩者和遊俠。
隨着他這一嗓子和身體力行,這些腦子裡只想着逃跑的黑騎士總算有了點理智。
他們一個個學着瑞安的樣子踩下湮滅大地。
得益於身上的制式武裝,他們只是被暗影的腐蝕性燙得皮膚生疼,一時半會兒還不至於死。
不過這樣一來,藏在暗處的射手用鷹眼術看到的就只有大片大片的暗影烈焰了。
倘若用肉眼觀測,那更完蛋。
畢竟這是夜戰。
可就在這時,衆黑騎士眼前忽然出現了一抹刺眼的金光!
它就像從海平面下緩緩升起的太陽,正從漆黑的夜幕中走來……
那是一羣身上沐浴着聖光、手持劍盾的騎士,至少兩百人!
明晃晃的銀色輕鎧,熟悉的款式,就連肩膀上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唯一區別就在於他們的身上沒有那個眼熟的徽記……
“永、永恆黎明?”
有人喃喃道。
彷彿是爲了印證他的猜想,隊伍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轟——
聖光沖天而起,那毫不掩飾的灼熱幾乎一瞬間就讓他們身畔的黑焰發生了形變。
一團團暗影火焰就像伸長了脖子的陸行鳥,拼了命地想要用自己去撲殺面前的聖光。
瑞安心裡一涼。
完了。
聖光沖天的地方,是好幾輛大人物的馬車。
那些人不是不想給他們預警,而是不能。
……
“你到底是什麼人!?”
吃了高文一記聖光衝擊後,里昂終於忍不住喊出了這句話。
他是安松花高價僱來對付羅伊德的六級獵魂者,具體職業是術士。作爲暗影聖殿專門培養來追殺野生的強大亡魂和亡靈法師的特殊作戰部隊,他對亡靈法師的敏感程度比起灰燼前線的聖教軍也不遑多讓,也曾有過在前線暗中服役的經歷。
按理來說,讓他帶着這麼多人進入麥卡拉處理一個六級亡靈法師就已經足夠。
可自打靠近了這該死的鄉下,麻煩就一個接一個。
隊伍裡的所有施法者——無論是牧師還是術士。
不管在哪兒——無論是地面還是天空。
隨時隨地,每時每刻,神經都被迫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
就好像空氣中藏着一羣刁民,一直不懷好意地盯着他們一樣。
施法者的高感知讓他們能捕捉到這一縷極其微小的殺意。
可它偏偏又太微小,無法真正被他們察覺,然後扼殺。
雙方就這樣僵持住了。
只是短短半個小時,他們所有人便都被折磨得生不如死,頭痛欲裂。
這種情況竟然還隨着他們靠近了麥卡拉愈演愈烈……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一個聖騎士“潛入”了他們身邊。
是的,潛入!
雖然所有人都收起了感知,防止自己被這古怪的“殺意”折磨。
可眼前這個至少六級的聖騎士竟然像個透明人一樣“潛入”了他們的隊伍,然後一腳奉獻踩爛了馬車,踩死了一個倒黴的暗影牧師,接着又是一記聖光衝擊,徹底撕裂了戰場。
里昂勉強打起精神,他注意到周圍的活人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能擋住這一發神聖衝擊的,能反應過來撐起護盾的,至少都得是五級水平。
面對里昂的問題,高文十分誠實地給出了答案。
“高文。”
里昂心裡一寒:“高文?你沒死?”
永恆黎明……永恆黎明竟然早就來了?
他一瞬間想通了很多事,這強烈的恐懼和憤怒讓他的內心像是被火燒似的!
“是的,我沒死。”
高文回答道,拔出了劍。
他指着對方。
“你病了,現在接受治療還來得及。”
“我病你老*!”
隨着情緒上了頭,咆哮的烈焰從里昂手中釋放,如同兩道枷鎖般一左一右激射過去。
高文腳下一踩,朝着對方撲了過去。
感受着這兩道火柱撲面而來的湮滅氣息,他忽然有種荒誕的感覺。
好像很弱……
過去這段時間,他沒少和那個叫V的術士切磋。
他本以爲這是海涅想讓自己的骷髏得到歷練,可誰知道交手後,他反而是有所進步的那個。
他不是施法者,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只是感覺,假如這個法術從V手裡釋放出來,暗影烈焰凝結成的長鞭會如同活物一般,而不是這樣了無生氣。
啪!
高文用盾牌擋開一鞭,接着就地一滾,躲開另一鞭。
起身的瞬間,他便將裹挾着聖光的盾牌甩了出去。
里昂雙手把持着一柄黑金色的金屬法杖,杖尖是個張嘴噴火的長角蜥蜴。
這是聖殿的燒火棍plus,威力更大的龍息法杖。
隨着法杖被激活,漆黑的烈焰飛球從蜥蜴口中噴吐而出,宛如勢大力沉的炮彈,瞬間撞飛了盾牌。
但趁着這片刻的工夫,高文已經將兩人的距離縮短到不足三米。
見對方壓低身形,下一秒就要彈射過來,里昂的法杖在地上重重一杵,早就如蛛網般鋪在腳下的暗影絲線猛的收緊,將高文束縛在原地。
然後,他自己調轉法杖,對準地面,藉着烈焰衝擊的巨大反衝力飛上天空,並在半空撕開了一張卷軸。
輕盈的風圍繞着他,彷彿託舉着一片羽毛。
法杖被他騎在了胯下,烈焰從杖尖噴出,他在空中自由的就像一隻鳥,翩然飛遠。
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他就要逃了。
逃離這個充滿謊言的“鄉下”。
他對自己的飛行技巧有着足夠的自信,即使對方有精靈神射手幫助,也不可能射落自己。
他還對着高文做了個嘲諷拉滿的手勢。
即使暗影纏繞限制不了對方太久,這片刻的停滯也足夠他飛上高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高文絲毫沒有被激怒。
他掙脫了束縛,疑惑地看着對方漸行漸遠:
“居然真和他們說得一樣……”
高文喃喃道。
下一秒,還在比劃什麼的里昂忽然感覺一股強大的風壓靠近了自己。
他心頭一涼,一個龐然大物已然闖入了自己的感知範圍,但他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
他只來得及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身後。
生前最後一眼,他看到了一座醜陋的浮空城。
它的表面彷彿乾枯的樹皮一樣坑坑窪窪,有的地方還發生了變形,彷彿剛剛纔遭遇了重擊。
與它一起飛來的還有一行字:
「你飛挺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