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他還得謝謝咱呢
雖然三個玩家很想把這裡結結實實探查一遍,但這種刮地皮似的行爲顯然不怎麼合適,於是也只能跟着一起來到了會客廳。
而主賓雙方雖然相談甚歡,但在和氣的表面下,雙方言語間的試探從未停止。
伊塞克想知道這位殿下在災難發生後就失聯的半年內經歷了什麼,來這裡又所爲何事。
而蕾妮則想打聽城堡外圍那棵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對勁的大樹。
以及,這座莊園內過分“自然”的生態裝飾。
尤其是來到會客廳時,無論是衆人腳下踩着的散發出青草香的泥土,還是天花板上的藤蔓,都散發出令人難以置信的生命氣息。
這對嗎?
這當然不對!
憑什麼外面都死氣沉沉的,就你家裡這麼勃勃生機?
作爲在麥卡拉呆了三個月的精靈,蕾妮如今能很輕鬆分辨出兩者的區別。
可這也更讓她費解——如果這是伊塞克做到的,那麼他就掌握瞭解決枯萎的方法。
即使不能解決所有,起碼也能改善。
可尼布拉城過去始終默默無聞,其城主也不過是精靈貴族中的無名之輩。
這顯然不合理。
蕾妮一邊露出讚歎的神色,一邊將目光落在一個光禿禿的畫框上。
畫框使用了上好的阿爾德斯木,但內裡卻沒有嵌畫,反而是用羊皮卷將牆面倉促地堵了起來。
名貴畫框裡貼着一個醜陋的“X”。
彷彿一扇被封鎖的窗戶,就差釘上幾根釘子了。
“這裡原本是什麼?”她好奇地問。
“一些難以啓齒的家族頑疾罷了。”
伊塞克擺了擺手,似乎不願多說。
蕾妮也不好多問。
主賓落座,又是一些沒營養的客套話後,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色兜帽下的人從側門進來,站到了伊塞克身後。
蕾妮:“這位是……”
“我的幕僚,古爾德先生。”伊塞克介紹道:“他患有皮膚疾病,所以無法以真面目示人,還請殿下原諒。”
蕾妮念頭急轉——這位古爾德先生給她一種不好的感覺。
“不知道是什麼疾病?”她故作好奇道,並且準備好了對方拒絕後的說辭。
然而主僕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並未拒絕,而是由古爾德擠出一個沙啞的笑聲。
“我只是外形可怖,擔心嚇壞了殿下……既然你執意要看……”
他說着就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張彷彿脫水滷蛋、又像月球表面的腦袋。
頭上沒有一根毛,沒有眉毛、鬍子、鼻毛……他甚至沒有鼻子!
醜陋的疤痕從頭頂延伸到脖子以下,被領子遮住。
惠惠:“嘶……他就像死侍和伏地魔生的兒子。”
薩總:“這哥們長得這麼別緻,應該是新的吧?”
捉羊:“我也覺得,如果是以前,你們不可能不給他起名字。”
…
蕾妮也被嚇了一跳。
“這樣可以了嗎?”古爾德皮笑肉不笑地問。
“抱歉……”
“沒什麼,能滿足您的好奇心是我的榮幸。”
古爾德拉上了兜帽,繼續安靜地站在伊塞克身後。
蕾妮緩了緩神,歉意道:“十分抱歉,不知道古爾德先生的傷是怎麼造成的?”
“殿下有所不知啊,這件事還要追溯到一個多月前……”
伊塞克當即痛心疾首地講述了幾名聖騎士在城中大打出手、追查亡靈法師、隨後城中陸續有人被奇獸控制的事。
“古爾德就是先被亡靈法術命中,然後迎面撞上聖火,幸虧我的牧樹人顧問裡有夢境學派的治療者,這才救下了他。”
說完後,他不着痕跡地轉移了話題。
“……殿下離開維利塔斯的時候魔網應該已經癱瘓了,這一路恐怕也沒少受苦吧?”
“是啊……”
蕾妮長嘆一聲,開始講述她編了一路的故事。
趁着三王女拖延時間的功夫,仨人飛快地討論着方案:
惠惠:“這倆都是老狐狸,正面套不出話來,還是回去生成個副本打一遍再說吧。”
捉羊:“你絕對被阿娜拉影響了,以前的腹黑姐可說不出這種話來。”
惠惠:“?我以前那麼慫嗎?”
薩總:“怎麼說話呢,我惠姐那叫慫嗎?那叫謹!慎!”
惠惠:“別貧了,快問問城裡的特工手頭有沒有古爾德和伊塞克的線索,再彙總一下更新補丁,我覺得這趟就到這兒了。”
薩總:“得嘞!”
之前拉萬在通訊中交代了貝里奧的位置,所以三人都知道後者被堵在了牆裡。
但是,拉萬沒有告訴他們這棵樹有多麼“聰明”。
於是隨着薩總將通訊請求發給貝里奧,還沒等他尋思怎麼“支付話費”,就聽見“噗嗤”一聲響。
一截樹枝刺透了羊皮卷,直接從畫框裡鑽了出來。
“你們好呀!”
貝里奧興奮地向着倆骷髏打招呼。
它也說不上來爲什麼,總之就感覺這倆人很親切。
比之前那個香香甜甜亮亮的兄弟還親切!
這對它來說是驚喜,可對其他人就是純純的驚嚇了!
蕾妮瞬間驚呼,而包括卡萊亞斯在內的四名護衛也第一時間將她護在中間。
伊塞克和古爾德還沒來得及爲變故感到緊張,就雙雙大驚失色——
樹枝在對着薩總和捉羊拼命搖晃!
上面的葉子和果實嘩啦作響,就像觸電了似的。
在安靜的表象下,貝里奧興奮地叫嚷:
“你們怎麼不說話,理一理我呀,你不是要我幫你傳話嗎,我可熟了!”
薩總:“它是不是沒有……保存歷史記錄的功能?沒認出我們就是剛纔接收信息的一方?”
捉羊:“話說現在不該考慮這個吧,這城主的表情不太對,他是不是已經在倒數了?”
伊塞克的表情的確很怪。
驚詫、陰鬱、猶豫,甚至還在朝着危險的方向發展。
他原本希望出現在拉萬身上的現象在此刻上演了。
可是……
爲什麼是現在?
氣氛凝滯的有些詭異,彷彿一觸即發的火藥桶,隨時都可能爆發一場戰鬥。
關鍵時刻,惠惠站了出來!
只見她背後銀色的羽翼輕拍,整個人像是一陣風似的貼近那面牆,硬生生將樹枝塞了回去,然後撫平了羊皮紙。
“沒想到這裡也有詛咒。”
她雲淡風輕地說道,表現得就像一個人狠話不多的剽悍女戰士。
然而實際背地裡在一個勁地警告貝里奧:
“乖乖縮回去!千萬別冒出來,否則我把伱拽出來燒成灰再灑到海里去!”
貝里奧只好委屈地縮了回去。
氣氛因爲她的這個動作鬆弛了不少,伊塞克也面露驚喜道:
“這位……”
“她叫阿娜拉。”蕾妮補充道。
“阿娜拉女士,你見過這個詛咒?”伊塞克問,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期待。
“是的,我見過。”
惠惠點點頭。
薩總:“咋回事兒啊惠姐,怎麼就成詛咒了?”
惠惠:“我突然想起來的,就像《聊齋》裡寫的一樣,一個美男在以醜爲尊的大羅剎國裡格格不入,甚至被當成妖怪,那麼貝里奧表現出的‘生命力’之於伊塞克這樣的精靈而言,是不是也意味着異類? “在他看來,城堡外面那一層屍體似的巨樹纔是真正的‘自然之力’,這一截從牆裡冒出來的樹枝只能是髒東西,所以纔要遮起來不給三王女看。現在髒東西主動找上咱們,自然要撇清關係了。”
捉羊:“精靈的偏見這麼厲害嗎?他們難道連最基本的生命和枯萎都沒法分辨了嗎?”
惠惠:“以前我也是這麼想的,但翻閱了幾個原住民的記憶後我才明白,知道並理解什麼是對的,但又憑個人好惡做出完全相反的選擇纔是他們的常態……能做到麥卡拉人那樣的知行合一簡直像開掛一樣。”
三人交談間,伊塞克已經和古爾德交換了一波眼神。
雖然古爾德是在勸前者不要輕舉妄動,但伊塞克已經忍不了了。
他態度十分堅決,主動走到蕾妮面前:
“尊敬的殿下,能讓我和這位阿娜拉女士談談嗎?”
“如果她願意的話,不過還請您保持風度。”
蕾妮巴不得他這麼說,但還是很矜持地微笑道。
她不是海涅,跟玩家待在一起只會感覺到無窮的壓力。
因爲誰也不知道玩家下一秒會幹什麼事,說什麼話,以及會有多麼離奇的事發生在他們身上——就比如剛纔。 ωωω¤ тTk án¤ C〇
爲什麼一根樹枝會突然對着兩個骷髏發癲?
伊塞克毫不顧忌古爾德如芒在背的目光,大踏步走到阿娜拉麪前。
“這位女士,您能詳細談談這個‘詛咒’嗎?”
惠惠看向蕾妮徵求意見,得到了後者的允許後才雙手環抱,緩緩開口:
“當然,這實際上是一種變異的自然之力……”
她把枯萎用維利塔斯人的學術用詞重新翻譯了一遍,裝出很有學問的樣子一邊敷衍一邊在背地裡致信貝里奧:
“貝里奧,你爲什麼會被封起來?”
貝里奧老實道:“這裡的人好像不喜歡我,只要有客人來,他們就都會把我封起來,只要我探出去,他們就會砍斷我的身體,所以時間久了,我也明白凡是用羊皮紙封起來的地方就不能探頭。”
惠惠:“那你這次爲什麼沒忍住?”
貝里奧:“你們來了啊!你們是亮晶晶的朋友!”
惠惠無語,和這傢伙交流還真是費勁。
“所以畫框都分佈在什麼地方?”她問。
貝里奧:“會客廳,書房,地窖。哦對,還有一間通往冥想屋的走廊,那一路上都是畫框,他攔不住我,所以乾脆把那裡都堵上了,連燈都不開。”
惠惠若有所思:“所以你是被阿爾德斯木束縛了起來?”
貝里奧:“天吶你真聰明!你怎麼知道的?”
惠惠:“別管那麼多,你最近活躍嗎?我是說,在他眼皮子底下冒出來的次數多嗎?”
貝里奧:“是的,比過去多了,因爲我感覺自己在慢慢變聰明、變強壯,好像從西邊來了不得了的東西!對噢,你們是從那邊來的嗎?”
西邊?
惠惠心裡一動。
果然是麥卡拉的影響。
雖然暫不知道貝里奧身上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它的存在給伊塞克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以至於他不得不用阿爾德斯木這種製作法杖的素材來做“便攜法陣”,爲的就是將對方封印在特定區域。
如果在平時,他不會對探出來的貝里奧下手。
但在這種接待貴客的場合,雙方達成了一種默契。
這種默契還真是……可悲啊。
得到了足夠的信息,惠惠故意看向四周,眉頭微皺,裝作不經意間扔出一句話:
“……說起來,這裡的詛咒最近應該愈發‘活躍’了吧?”
“這……”
伊塞克大驚!
他立即看向古爾德,發現後者也面露驚駭。
兩人都在驚訝——她是怎麼知道的!?
“你……您是怎麼知道的?”
伊塞克問,情不自禁地用上了敬語。
“因爲來自虛空的力量在滋養它,就像我家鄉的遭遇一樣。”
惠惠故作感慨:“你似乎使用了某些手段將它的活動約束在一定範圍內,但這無法對它造成有效的削弱,反而讓它的力量更加集中……”
她看向倆骷髏道:“至於剛纔的異樣,則是這種‘集中’的體現。它嗅到了我的同伴身上旺盛的靈魂力量,忍不住想要將其據爲己有,這說明它的感知和對力量的渴求都達到了阿爾德斯木無法壓制的地步。”
惠惠信口胡扯,伊塞克卻是聽得一愣一愣。
太對了!
他早就發現了,這邪門的樹枝就像打地鼠一樣,他封起來的區域越多,對方冒頭的力度就越強。
原來是藏在深處的力量被他趕到了其他地方……
只不過……
伊塞克皺眉看向倆骷髏。
爲什麼這兩個護衛身上會散發出讓這個詛咒之物垂涎的靈魂力量?
惠惠:“愣着幹嘛,摘頭套啊!”
薩總:“脫,我這就脫!”
捉羊:“壞了,這回真讓惠姐提爽了……”
兩個提線木偶不情不願地摘下頭套,露出一青一金兩團耀眼的魂火。
“亡靈生物!?”
伊塞克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不,不對,這不是亡靈生物,他們的身上沒有任何死氣,反而是精純的風和聖光……這、這是怎麼做到的?”
“這是一種新的靈魂火種,是該死的北方佬偷師我們的先祖之靈後做出來的新東西。”
惠惠裝作不屑地呸了聲:“尼斯人,一幫可恥的小偷,獵魂者是偷的,侍奉者是偷的,現在連我們的先祖之靈都不放過!”
伊塞克恍然大悟,同時對此深信不疑。
他還有些同仇敵愾道:“是的,他們還自稱雪精靈,真是令人不齒。”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對這位和自己一樣強的贊羅人刮目相看了。
這不是什麼野蠻人,而是一位博學的女士。
惠惠適時地問道:“可我有一個問題,不知道閣下能否回答?”
伊塞克:“請講。”
惠惠:“按照我的理解,如此強大且活躍的詛咒,不會只有這麼一處封印窗口……它的本體必然是極其龐大的,需要動用不少的力量才能封印。
“可剛纔我們一路上來,並未見到其他阿爾德斯木製作的法陣……如果能讓我看看的話,說不定能想辦法幫閣下更好地控制它。”
“您真是一位嚴謹的學者!”
伊塞克忍不住讚歎,同時還帶着些許愧疚。
“實不相瞞,它的本體的確十分龐大,因此我只能將它封印在下面。請您在這裡稍作休息,我這就讓人打開下面的鎖,帶您去看看封印的全貌。”
他匆匆轉身,還帶走了古爾德。
看着倆人走遠,捉羊忍不住感慨:“佩服,真的不服不行,這就是劇情黨的硬實力嗎?太可怕了。”
薩總:“能被惠姐提,真是我薩某人的榮幸!”
惠惠:“別舔了,趕緊找那個貝里奧聯繫其他人,打聽打聽這個古爾德的來歷。”
…
走廊裡,古爾德突然止住腳步。
“大人,您真的要帶她去下面嗎?”
伊塞克皺眉:“怎麼,不可以嗎?”
古爾德一時語塞,猶豫片刻後才說:“她可是一個贊羅人,那兩個也都是亡靈,這不安全……”
伊塞克:“親愛的古爾德,怎麼經歷那場變故後你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你該不會被嚇破膽了吧?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比我還要勇敢、比我還要莽撞。”
古爾德口吻冷漠道:“如果您像我一樣經歷了這些,您也會這樣謹慎。”
他這樣消極,伊塞克果然嘆了口氣,無奈道:“相信我,古爾德,我絕對不會看走眼,那位阿娜拉女士對詛咒的瞭解絕對在我們之上,她不可能是一般的贊羅人。
“還記得三年前來過這裡的那名真理院教授麼?那個叫梅爾文·卡明斯的女士。不瞞你說,我從阿娜拉眼中看到了與她一致的自信和嚴謹,這是知識給她們的信念感。”
見無法說服對方,古爾德只好點點頭。
“但是大人,您打算讓他們看多少?”
“全部。”
伊塞克篤定道:“我要一次性解決這個麻煩,不能再任由它壯大下去了。”
古爾德沒說什麼,默默跟在了他身後。
城主大人沒有發現的是,兜帽掩映下,幕僚的眼中閃過一抹譏誚與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