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就在熱那亞半島北部的戰爭告一段落,混沌孽物被擊潰進入追逐絞殺戰的當口,遭遇到魚人襲擊的卡托地區可並不平靜。
早在黑災於熱那亞半島爆發時,這塊區域就在開拓軍團入駐之後實行了軍管,本地的產業也在卡佩家族的主導下進入了支援戰爭的模式中,幾個工廠開始全力生產戰備物資實現自給自足,結果不但沒有搞出麻煩,反而因爲訂單的增多而弄出了一波“繁榮”。
尤其是工人們,雖然加班多但賺得多了大家都是滿意的。
然而這種情況沒持續多久,準確的說在熱那亞半島的難民們涌進來的時候,情況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尤其是在難民中有相當大一部分都是掌握技術的半身人,而他們也需要養家餬口的時候,本地工廠就趁勢撿了一波漏。
很多工人被替換成了對機械更敏感的半身人,那些傢伙還帶來了夏爾多港的先進技術,讓工廠主們做夢都要笑出聲來,但作爲這一波“專業升級”的犧牲品,那些被迫下崗的工人們就很不爽了。
他們把矛頭對準了那些搶走工作的難民,雙方雖然沒有明面上的大規模衝突,但私下的齷齪可一點都不少。
半身人們還好,人家掌握着“核心競爭力”。
只要有點技能在身都可以在商業氛圍濃郁的卡托地區過的相當不錯,還會被各路工廠主當成寶貝,但那些跟着半身人們跑來卡托地區的熱那亞人類就很尷尬了。
他們背井離鄉本就是弱勢,眼下又被本地人惡聲惡氣的針對,早已經憋了一肚子火。
這種情況下指望工廠主們接濟那是不可能的,不管在哪個世界都別指望資本家們能有良心,一來二去之後,這些難民就成爲了本地最不受歡迎的人,經常有本地黑幫跑來找事讓他們不勝其煩。
再加上卡佩家族爲了防止底層恩怨激化,便把熱那亞半島的人類難民的臨時營地安排在了海岸附近。
這本來是出於好心,讓難民們可以藉着海岸線上的魚獲勉強填飽肚子,但直接結果就是大袞魚人們沿着海岸線侵擾的時候,這些可憐蟲遭受了二次打擊。
大袞魚人們襲擊海岸的當晚,就有三個難民營地被攻破,死傷了近百人才在緊急出動的本地民兵的協助下把那些醜陋的混蛋趕走,但這只是問題的開始。
靠近修爾珀斯湖的多羅德要塞已經遭遇了大量魚人的圍攻,讓那邊進入了警備狀態,駐守於此的開拓軍團戰士們要維持住卡托地區和熱那亞半島的連接口岸與陸上交通本就捉襟見肘,並不能抽調出人力去保衛難民營地,而掌握着本地灰色地帶的狼毒氏族倒是很願意幫忙,但問題是難民們拿不出錢交“保護費”。
以狼毒氏族的“派系特色”,那些小混混和該溜子提拔而成的吸血鬼們自然不可能爲這羣榨不出油的窮鬼們提供保護,因此在海岸線被襲擊的數天之後,難民們被迫成立了自己的武裝組織來保衛營地。
然而,這個行爲卻觸動了本地工廠主們那脆弱的神經。
本地人和難民之間本就有矛盾,雙方發生衝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眼下難民居然主動武裝起來這是打算幹什麼?
作爲本地商人的庇護者,里昂伯爵這兩天光處理這些事了。
他感覺商人們是想多了。
或許是虧心事做的太多導致心裡有鬼,總之已經不止一人在請求他想辦法驅逐那些越發危險的暴民。
工廠主們的想法總是很簡單,以卡托地區充沛的人力資源,他們的工廠就算要擴建也是優先招募本地人,工資什麼的已經壓得很低了,除非那些難民不要錢只要一口飯吃,否則他們在性價比上對比本地人毫無優勢。
然而這些傢伙是從更富庶的熱那亞半島跑來避難的,他們以前在半身人工廠裡的待遇可比本地工廠好太多了,那些傢伙提出的各種要求別說是滿足了,只是聽一聽就足夠讓本地工廠主感覺到荒謬。
什麼十二小時工作制、什麼駐廠醫生提供免費醫療、什麼員工宿舍.
沒聽過!
統統沒聽過!
讓這羣傢伙繼續留在本地宣揚那些危險的思想,沒準會把本地勤勞肯幹的工人們也帶壞了,趕走!必須全部趕走!
“這些鼠目寸光的混蛋!”
在多羅德要塞附近的一處林中莊園裡,里昂伯爵剛剛送走一位打扮考究的老工廠主,在後者坐上馬車時,里昂伯爵臉上那虛僞的笑容就消失了。
若不是看在對方在自己父親還活着的時候就已經加入了卡佩家族的商業體系,就這老混蛋剛纔提出的那些愚蠢建議,伯爵絕對要把他的位置一擼到底。
“他居然建議我不去管難民營地的事,讓魚人替我們處理掉那些麻煩你聽聽這話!常年的養尊處優讓曾經精明的大腦也變的愚蠢了,現在居然連當壞人都不合格了。
真是一羣被養肥的豬啊!”
伯爵拄着手杖,搖頭對身旁面無表情的老管家說:
“難怪他負責的廠區利潤連年下降,看來愚蠢的思維掌權不只會帶來不安還有利益的損失,你去一趟吧。解決掉這件事,安排更合適的人上位。”
“好的,老爺。”
老管家胡格諾點了點頭,在離開前他又問道:
“本地人對難民們的態度正在激化,光是昨天在難民營地附近就發生了三次械鬥,爲首的是那些失去工作的工人,這背後肯定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
需要我替您解決這件事嗎?”
“你又要怎麼解決呢?”
伯爵擺着手,嘆氣說:
“這本質上是對生活資料和工作機會的爭奪,卡托地區的工廠還是太少連本地人的工作需求都滿足不了,更別提消化這些難民了。
然而王國的工業進展雖快,但各個區域發展並不平衡,政策偏向於在新佔領的東普魯斯發展新的產業,那邊的人力資源也很充沛,並不需要我們將本地的人力運送過去。
格林尼行省倒是很缺人,但問題在於,把他們送過去的成本高到讓我都害怕。
這種根源的矛盾不解決,就算沒有這些蠢貨搞事,被壓下的衝突也總有一天要爆發。
更糟糕的是伱也看過了開拓軍團送回的戰報,混沌孽物們在半島北部散佈污染,將大片土地毒害,這些難民們想要回去自己的故鄉都做不到了。
他們確實成爲了卡托地區的不安因素,但也不能如此簡單粗暴的用武器解決問題。”
“我聽不懂這些複雜的概念,老爺,您知道的,我只是個擅長玩刀子的粗人。”
老管家聳了聳肩,說:
“您只需要告訴我,我的利刃該揮向何方,我自然爲您帶來一次又一次的勝利,這纔是我擅長的領域。”
“所以,先除掉我們內部的這些蟲豸吧。”
里昂伯爵取下自己的單片眼鏡在手中用華貴的手帕擦拭,他輕聲說:
“不管是對於國王陛下,還是對於家族而言,這些蛀蟲的清理都有益無害,順便把這些中飽私囊的傢伙的罪證收集起來,在處死時向外公佈,人民們總是很喜歡看到這樣的行動。
尤其是在戰時,我們需要團結大多數人。
另外搜查的事你來搞定,但執法的步驟交給開拓軍團軍法部,讓他們以軍法從快從嚴的處理掉這羣害羣之馬,你知道,胡格諾,忠誠的卡佩家族從不僭越陛下的法規,要時刻注重家族的良好形象。”
“好的,老爺。”
老管家轉身離開,坐上了一輛比剛纔的工廠主更加奢華的馬車。
他雖然只是管家,是名義上的僕人,但他掌握的資源已經堪比普通的伯爵貴族,這也是這個前半生都在刀頭舔血的傭兵刺客在老了之後甘願追隨里昂伯爵最重要的原因。
不只是因爲他曾跟隨庫德爾大人征戰四方眼界開闊,更因爲里昂伯爵能給他的回報遠勝於其他人。
“里昂,巴塔辛商會的帕蓮爵士前來拜訪。”
就在伯爵準備於花園裡轉一轉散散心,順便思考一下該如何處理難民問題時,他的情人在傳送術的流光中現身,將客人上門的消息告知給了里昂伯爵。
在聽到帕蓮爵士的名字時,里昂立刻嚴肅起來,他問到:
“帕蓮女士在特蘭西亞是尊貴的人,有什麼時候能重要到讓她在這個時候越過邊境前來這裡?”
“她帶來了關於弗雷澤的消息。”
茹娜輕聲說:
“你的兒子.出事了。”“?”
伯爵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抓起手杖就要離開這裡,茹娜輕嘆了口氣溫柔握住情人的手腕,在平穩至極的傳送中將他送入了莊園的會客廳附近。
看着里昂伯爵不顧儀態的走入廳中,傳送大師的表情有些黯然。
她把自己人生最美好的二十年送給了眼前這個老男人,但遺憾的是依然不能撼動他的兒子在他心中的絕對地位,再兇狠的人心裡也有一塊留給至親的角落。
但作爲一個聰慧的女人,她並沒有嘗試着去動搖伯爵的想法或者愚蠢的對弗雷澤動手。
她採取了相當聰明的策略,很主動的拉近自己與弗雷澤的關係,目前來看效果不錯,卡佩家族的繼承人已經不抗拒茹娜成爲他的長輩,但想要在目前這種情況下給自己未來的孩子爭取到足夠的權勢,她還得再努力一點。
就如里昂伯爵心中隱藏的那狂妄的渴望一樣,茹娜也有自己的計劃。
作爲平民出身的她深知這種“逆天改命”的機會只有那麼一次,如果自己錯過了,那就徹底完蛋了。
里昂伯爵這邊從專門帶着消息拜訪的帕蓮爵士口中得知了弗雷澤准將在戰場上的遭遇,聽說自己的孩子被混沌污染時,伯爵那兇狠的表情讓有一半蠻人血統的帕蓮女士都感覺到了一絲害怕,不過在親眼看到帕蓮爵士帶來的那份錄像,確認弗雷澤已經得到了最好的救治並且在恢復之後,伯爵又冷靜了下來。
他長出了一口氣,一邊喚來茹娜安排自己出行的事宜,一邊向帕蓮爵士道謝。
這一次的感謝充滿了真摯的感情,也再一次驗證了傳言所說弗雷澤是里昂伯爵的命根子這個說法。
“我知道您肯定是帶着墨菲總督的某些要求來的,雖然將我的兒子納入這種交易中讓我非常不滿,但我必須承認,我欠了墨菲總督一個還不清的人情。
因此,說吧,帕蓮爵士。”
里昂伯爵坐在主位上,拄着自己的手杖問道:
“總督大人希望得到卡佩家族在哪一方面的協助呢?”
“我們希望卡佩家族在特蘭西亞建造更多工廠,進一步加深雙方的商業合作。”
帕蓮爵士依然是那副五大三粗的外表,但她此時說起話來四平八穩,早已沒有了當初那個小商人的卑微姿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政府官員應有的穩重和大氣。
她把玩着手指上那血紅色的戒指,對里昂伯爵說:
“特蘭西亞很歡迎卡佩家族這樣優秀的商業巨鱷融入特蘭西亞的商業圈裡,尤其是在黑災結束之後,雙方的聯繫應該更緊密,不過這些事情只是向您請示,具體的情況會有雙方的專業人士進行對接。
我今日過來真正的目的是邀請您一起解決卡托地區目前的難民問題。
我來的路上,親眼看到了本地工人在地痞流氓的帶領下衝擊難民的營地,不誇張的說,這種行爲在我們特蘭西亞是絕對要上絞刑架的,但我猜卡托地區自有國情在此。
您作爲本地的主人”
“慎言!帕蓮爵士,卡托地區是金雀花王國的一部分,唯有路易王纔是這片大地的主人,卡佩家族只是國王謙卑的僕從,被授予了管理行省的職責與使命。”
里昂伯爵立刻糾正了眼前特蘭西亞人那過於放肆的言論。
有些真相是不能說出來的,尤其是在一個擁有強勢君主的封建制國家裡。
“好吧,我失言了,這是我的錯。”
帕蓮爵士笑了笑,她繼續說道:
“您作爲路易王派遣至此的臨時總督,理應爲本地的長治久安做出努力,既然熱那亞半島的難民們已經成爲了不安定因素,那麼就要想辦法在這顆雷爆炸之前解決掉它。
特蘭西亞很需要人力。
這些在半身人的地盤上接受過薰陶的優質人力正是我們渴望的寶貴資源。
您看,您能解決掉一件麻煩事,而您的合作伙伴能得到利益,這就叫雙贏啊。”
“可是我只看到了特蘭西亞贏了兩次,而卡托地區流失了人力,沒準還要鬧出一些邊境衝突。”
里昂伯爵搖頭說:
“這不符合陛下的利益,因此這件事我不能答應.”
“但卡托地區本就是波西亞邦聯的一部分,閣下,特蘭西亞對這裡擁有宣稱權。”
帕蓮爵士低聲說:
“我們的總督不會允許它永遠留在金雀花王國手中,就像是猩紅執政官在狼女面前宣稱卡夫霍卡的歸屬一樣,我也要在您面前宣稱卡托地區的主權。
你們搶走了它不代表你們就能名正言順的擁有它,對於渴望拿回尊嚴的戰士來說,戰爭是最合理的選項!
但總督是愛好平和的偉大者,和我們必須拿回的東普魯斯不同,卡托地區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存在下去。
一個不屬於金雀花王國,也不屬於特蘭西亞的獨立區域,一塊被吸血鬼和傳古貴族統治的貿易區,總督已經與狼毒大公達成了協議,伯爵大人。”
特蘭西亞的下一任財政官站起身。
她從懷中取出了帶有墨菲簽名的信件,遞到了里昂伯爵眼前。
她說:
“您可以向路易王告發狼毒氏族的不忠,迫使一場邊境戰爭立刻開始,又或者您可以假裝不知道這件事,在未來的某個時刻順應民心,爲了制止戰爭保護人民而做出一個註定艱難的選擇。”
“你在羞辱卡佩家族!”
伯爵也站起身,呵斥道:
“從我父親的那一代起,卡佩家族就是堅定的王黨,我們忠於我們的陛下。”
“但路易王總會死的,據我所知,那位陛下從年輕時就沉溺於酒色,他的身體狀況可並不樂觀。”
帕蓮爵士聳肩說:
“忠誠是一方面,自保是另一方面。
卡佩家族的體量太大了,你們在路易王的放縱下已經成爲了隱藏於金雀花王國的巨獸。
下一任國王不管願不願意,都會拿你們開刀。
下一任國王也有他嗷嗷待遇的忠誠者們,在已經無法繼續擴大戰爭攫取外部利益的情況下,爲了餵飽他的忠臣們,你們就得以忠誠之名爲國家奉獻一切了。
說句不好聽的,畢竟我出身粗人,但您養過豬嗎?伯爵大人。
當豬過於肥碩時就到了該上餐桌的時候了,若不想死要麼一開始就別吃食槽,要麼就只能撞開豬欄衝入荒野。
您以爲您的野心隱藏的很好,但實際上您根本不需要隱藏,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卡佩家族的忤逆也只是個時間問題。
有些現實,不是靠忠誠二字就能解決的,伯爵閣下,早做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