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德拉·雪倫·西柯麥爾。
現任西柯伯爵的名字,也就是此時正躺在血鷲迴廊的靈能密室中接受三個吸血鬼的“身體檢查”的這個小姑娘在這個世界裡的稱呼。
她不着片縷的躺在充盈着黑暗靈能的石臺上。
那些翠絲親手刻下的線條組成了一個不算複雜的術式,能夠讓靈能師精準捕捉到這具軀體的生命力變化和某些特殊的信息。
但這一幕說實話並不香豔,甚至讓旁觀的米莉安執政官感覺到難以形容的“驚悚”。
皆因爲小伯爵雪倫的身體情況相當糟糕。
在除掉衣物遮擋後,她被機械取代的左臂和左腿已是不必多言的不協調,更恐怖的地方在於雪倫的身上充滿了大片怪異的“斑痕”,就像是破裂的感染傷口在結痂之後形成的紋路。
僅僅是從那些斑痕遍佈她身體的範圍,就知道這個小姑娘在兩年前遭受了何等恐怖的折磨。
這糟糕的軀體情況讓見多識廣的翠絲都感覺到陣陣心驚,菲米斯大小姐更是連聲誦唸着黑夜之母的名諱。
她的過去人生過得很糟。
但說實話,和眼前這個剛認識的小姑娘相比,菲米斯覺得自己幸福多了,最少薩洛克達爾可沒有如此“虐待”過她。
墨菲也是一樣的沉默。
他伸手觸摸着雪倫身上的那些恐怖的斑痕,儘可能的放輕動作免得刺激到小雪倫。
他目睹這一切讓他再次感受到了這個異世界的某種殘酷,而這已經超越了吸血鬼軀殼之下的人類靈魂所能接受的底限。
但和沉默的旁觀者們相比,此時的雪倫小伯爵卻平靜的不可思議,她甚至能和麪露悲傷的菲米斯開玩笑。
她說:
“不用怕,你們可以用力點戳我,我不怕疼,我也不是需要呵護的洋娃娃.好吧,其實最開始很疼,讓我每夜每夜的睡不着覺。
但慢慢的傷口就失去了感知,從麻木的刺痛變成了徹底的麻木,再到現在已經和樹皮一樣沒有任何感覺了。
桑尼夫人帶我去了冰灣的蠻人神廟,那裡的狂暴者祭司婆婆們說這是靈能瘟疫對於生命殺傷的力量頑固的盤踞在我的身體裡。
它試圖殺死我,但故鄉的山林之靈的力量在保護我,就像是兩個人打架一樣,它們誰也奈何不了誰。
於是就只能在我的體內共存。
這感覺其實不賴,你想想,兩支軍隊在你身體裡打架!這聽起來多酷啊。”
“確實很酷,小丫頭。”
翠絲摘下了沾染着某些奇特粘液的手套,她翻了個白眼,對樂觀到過分的小雪倫說:
“任何以生命作爲代價進行的冒險都會很酷,前提是伱得確保你自己不會真的死去。
而你可能還沒意識到,在你離開了保護你的山林之後,你的情況已經在這三天的疾馳中惡化了很多。
也就是幸虧這裡有我在,否則你這小命就不保啦。”
“嘻嘻。”
小雪倫咧嘴一笑,她在石臺上舒展了一下“可怕”的身體,說:
“我就知道命運會眷顧樂觀的勇士,對吧?所以,我以後要叫你‘媽媽’了嗎?美麗的午夜女士。”
“我們不那麼叫。”
翠絲伸出手指,在小雪倫的腦袋上彈了彈。
她說:
“我們一般叫‘尊長’,而且我雖然已經活了四百多歲,但到目前爲止還沒有養育熊孩子的打算。
休息一下吧。
我們會商量該怎麼幫助你的。”
翠絲伸出手在雪倫的鼻孔上輕輕一摸,一抹緋紅色的靈能被轉化爲輕柔的催眠煙霧灌入雪倫鼻孔,讓這個堅強的孩子很快閉上了眼睛打起了呼嚕。
房門被推開,一直等在門外的瓦蘭德和桑妮走了進來,剛纔還笑語盈盈和小雪倫開玩笑的翠絲這會臉色嚴肅的說:
“你們必須立刻做決定!
環之塔的靈能瘟疫裡不知道加了什麼鬼東西,它在快速污染雪倫的生命力。
這種污染甚至不只是在軀體感染的層面,已經涉及到了污穢力量對生命存在性根本的污染和破壞。
離開了山林的庇護,讓雪倫最多再堅持72小時就會進入亡靈化。”
“我只關心,你們能不能救她?”
瓦蘭德騎士似乎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他沉聲問道:
“傳說中吸血鬼的罪裔之血帶有永生之力,它幾乎可以治癒一切傷勢並在午夜的賜福中驅逐一切傷害性的力量。
這是真的嗎?”
“是。”
墨菲看了一眼睡着還在打呼嚕的雪倫,他沉聲回答道:
“我曾用罪裔之血救下了我的第一名子嗣,阿黛爾當初感染的狼毒污穢的特性和雪倫此時的狀況有一點相似。
我可以確定,罪裔之血的灌注可以將雪倫體內的瘟疫祛除,如果尊長願意給她更多鮮血精華,也可以在短時間內讓她重新長出手臂和腿。
然而這是有代價的,瓦蘭德。
如此深刻的血脈聯繫足以將雪倫和她的尊長永久的綁定在一起,
這意味着她會在黑夜的擁抱中重獲新生,但也意味着她會在擁抱新生活的同時永遠的失去自我獨立的意識,成爲另一個生命的附庸。
我能理解你想要拯救你的主君的堅持。
但我很懷疑,你們是否做好了接受這種後果的準備?”
“那是普通情況。”
瓦蘭德身旁的桑妮夫人哼了一聲。
這個健壯、悍勇又聰明的女山民用一種憐惜的目光看着呼呼大睡的雪倫,在幾秒之後,她回頭盯着墨菲。
她說:
“西撒蠻人狂暴者神廟中的祭司告訴我,吸血鬼的血脈契約是可以解除的!
用你們的家族源血就能做到這一點,我不知道那些蠻人是從哪裡知道這個秘密,但我相信她們的解釋。
也就是說只要你們能拿出源血,我們的雪倫伯爵就可以在重獲新生的同時還擁有自由的不被約束的人生。”
“靠!你這是在卡吸血鬼種族特性的BUG嗎?女士,你咋這麼聰明呢?”
墨菲在心裡狠狠的吐槽了一句。
其實在剛纔聽到瓦蘭德的請求時,他心裡就有了這種預感,沒想到這些外表五大三粗的山民居然還有這種細膩的小心眼。
而且從桑妮夫人此時篤定的表情來看,他們帶雪倫前來“求醫問藥”絕非一時興起,這些傢伙躲在山林裡兩年多,肯定已經策劃好了一切。
“你們知道源血對於吸血鬼來說多貴重嗎?”
墨菲還沒開口,翠絲先不幹了。
血鷲大公呵斥道:
“在其他氏族裡,非正式成員甚至連見到家族聖血池都是一種奢望,哪怕對於那些被秘血氏族登記在冊的正式族人而言,飲下源血也是其在暗夜永生中都不敢奢望的幻想。
那是每一個家族的根基,用一點就少一點!
更何況,你們知道卡德曼城發生的事,血鷲氏族的聖血池已經在災難中被毀掉了,我們手裡沒有源血了。” “這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問題。”
瓦蘭德騎士這會充分發揮了山民們那種特有的“犟驢”氣質,以一種“我TM直接擺爛”的姿態攤開雙手,對眼前的三個吸血鬼說:
“我相信你們總能找到源血,我也相信你們一定會將那珍貴之物贈予我們的小伯爵畢竟,我們可是用整個西柯伯爵領和翼騎兵的忠誠作爲換取這場治癒的代價。
翠絲夫人,我小時候總會聽山民長老們帶着恐懼講述‘猩紅魔女’的故事,哪怕那些故事在外界已經被時間遺忘,但我知道您曾經是多麼強大且危險的人物,我也相信您這樣的人物必有自己的一套規矩。
我坦白說,我是個粗人,我對政治一竅不通也懶得去學。
但我知道,從波西亞邦聯建立直到現在的幾百年裡,西柯城和西柯伯爵領是一直遊離在這個國家之外的。
與其說是一部分,不如說雙方只是因爲黑災的威脅而不得不合作的關係。
但現在,我們願意放下身段效忠於新的領主和總督。”
蒼鷲騎士看向沉思的墨菲。
他非常認真彷彿帶着某種力量,他說:
“在我們來之前,我們已經和故鄉山林中的所有山民部落的長老討論過了!我們達成了一致,只要西柯麥爾家族的血脈能夠在黑夜中延續下去,整個西柯伯爵領就將臣服於您帶來的新秩序。
不是表面服從,而是真正的扭成一股繩。
您是知道我們這些山民的。
我們粗魯,野蠻而且固執閉塞,我們是他人嘴裡的蠻子,不被那些自詡文明的傢伙接納,但我們也有我們的規則。
我們說一不二,一個唾沫一個釘!
說效忠就一定會效忠”
“你們只是在找一根大腿抱上去,所以別把話說的這麼好聽,瓦蘭德騎士。”
旁聽的米莉安實在聽不下去了,猩紅執政官帶着不滿呵斥道:
“你們在兩年前的西柯城戰役中傷亡慘重,在眼下黑災將至的大環境裡,你們必須得尋找一個避風港。
金雀花王國不接納你們,而北佬們也牴觸你們,因爲你們有蠻人的血統,而北佬們在大荒野北境防線上最大的敵人就是那些西撒蠻人。
你們只有融入我們這一條路走!嘁,誰說山民都是蠢貨來着?你這傢伙不是精明的很嗎?”
“好了,米莉安,我們不該這麼粗魯的對待我們的同伴。”
墨菲揮手讓自己的執政官先別刺撓,他眯起眼睛看着眼前這個看似粗俗但實際上確實有心眼的蒼鷲騎士。
他思索了片刻,說:
“西柯伯爵領現在有多少人?包括那些山民在內。”
“146個大大小小部落分散在西柯伯爵領的整個北部山林中,那裡有差不多七萬人。”
桑妮騎士代替自己的丈夫回答道:
“還有一些居住在特蘭西亞和冰灣交接處的部落很難確定歸屬,如果算上他們那就是八萬人。”
“700-800個名額,很棒,真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墨菲眼前一亮。
他佯做糾結又回頭看了一眼雪倫,那帶着血光的眼中浮現出一抹不忍,幾秒之後,墨菲扭頭對兩個騎兵指揮官舉起三根指頭,說:
“你們立刻派遣騎兵使者返回山林,要求長老們履行效忠約定,我並不強制要求山民下山,但那些曾經生活在平原上的領民要儘可能的讓他們回來,卡德曼伯爵領或者西柯伯爵領任由他們挑選,我的執政官會派出專人前去登記他們的信息。
這是第一個要求。”
“沒問題。”
瓦蘭德騎士立刻答應。
“第二,翼騎兵要留在猩紅堡,最少留下200人,一方面作爲機動防禦力量,一方面要在這裡招募新的騎兵。”
墨菲說:
“你們傷亡太大了,在黑災到來前必須把你們的人員補充到2000人以上,哪怕只是扈從騎兵。
我這裡有獵巫人馴養的狩魔戰駒可以給他們使用,雖然不如你們的影鬃戰馬,但也已是大陸上最優秀的馬種之一。
而你!
蒼鷲騎士,你要成爲他們的指揮官和訓練者,你要爲我訓練出一支可以擊敗豺狼人的騎兵。
在黑災到來前必須完成!”
“有點困難,但如果你允許我使用一些‘粗暴’的手段”
瓦蘭德騎士聳了聳肩,說:
“大概是可以完成的,而且我還等着參加你舉辦的‘騎士大賽’呢,在林子裡窩了兩年,骨頭都要生鏽了。”
“很好,看來我們達成了一致。”
墨菲笑了笑,他說出了最後一個要求,他說:
“考慮到雪倫女伯爵的特殊身份,我會爲她選擇一位特殊的尊長,也就是本人。
我有豐富的強化初擁的經驗,也並不抗拒把我的午夜賜福給予更多需要的可憐人,甚至我會爲她找來源血,但你們要考慮清楚。
這不只是一次簡單的初擁,這代表着西柯麥爾家族將永久列入血鷲氏族的成員要接受午夜傳統的約束。
最重要的是,在成爲了吸血鬼後,小雪倫可沒辦法完成血脈的傳遞,這意味着西柯麥爾家族會絕嗣.
對於一個統治了西柯領超過400年的山民家族而言,這是相當可怕的結局。”
“但我們也會在同時擁有一位永生的主君。”
桑妮夫人根本不認爲這是什麼大事,她擺着手,漫不經心的說:
“西柯麥爾家族是當年帶領山民抵抗黑災的首領,他們與故鄉的山林之靈締結的自然之盟不會因爲時間的流逝就變的脆弱。
不管小雪倫成爲了什麼樣,故鄉的林子依然會保佑這勇者的血脈。
那裡將永遠都是西柯麥爾家族的領地,而我們也會繼續追隨她,直到整個特蘭西亞和我們的故鄉都化作齏粉爲止。
如果你真的瞭解山民,你就會知道,我們對於族人和同胞的認定非常寬泛
以前也不是沒有吸血鬼加入過我們。
你說對吧?
尼爾曼部落的長老翠絲夫人。”
“啊,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別拿出來說了好不好?丟死人了。”
翠絲有些尷尬的捂住眼睛,又一件屬於她過去的“小秘密”被揭發,她嘆氣說:
“那次接觸你們只是爲了搞清楚生命之種的奧秘,我是帶着目的去的,而且尼爾曼部落早在200年前就消亡了。
我都不知道你從哪打聽到的這個古老的故事。”
“消亡?不。”
桑妮夫人臉上的笑容更奇怪了,她咳嗽了一聲,說:
“我叫桑妮·圖蘭斯·尼爾曼·歐富爾,翠絲夫人,我的外婆就姓尼爾曼,她是尼爾曼部落的最後一名長老。
關於您的古老故事都是從她那裡聽來的。
她說您是部落歷史上最傑出的長老,在您的帶領下,曾經的尼爾曼部落幾乎奪取了整個薩克斯地區所有的山林,可惜您在某一夜之後就神秘失蹤了,尼爾曼部落也因此從‘山民之王’的寶座上衰落下來。”
“都說了,我是帶着目的去的,目的達到了自然就撤退咯。”
翠絲哼了一聲,說:
“那時候的我可是個真正的大壞蛋,沒有把那個部落全部賣掉已經很給他們面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