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晚,一路疾馳而回的許格森大督軍終於趕在狩獵之主的神選儀式開始前,乘坐着劈爪氏族的巫毒雙足飛龍回到了苔蘚山谷。
它剛乘騎自己那名爲“死爪”的黑紅色座狼離開飛行點,迎面就看到了面無表情的曼森閣下正在前方的岔路口等待着它,在身旁還有兩隊血疤氏族的狩獵選民。
這些身份特殊的豺狼人每一個都是白銀階,而且其穿戴由雷霆蜥蜴的皮革與骸骨點綴的盔甲,手握閃爍着污穢腐蝕之力的武器,每一個的體型都要比普通的精銳蠻兵更大兩圈。
用一句“大隻佬”來形容絕無問題。
而且這些傢伙身上散發出相當危險的氣息,哪怕許格森知道自己可以輕鬆戰勝這些傢伙,但那種危險的感知並未因爲實力的差距而削弱,這足以證明這些傢伙肯定掌握着一些可以越過實力階位完成真實傷害的手段。
既然名字叫“狩獵選民”,也能側面證明這些傢伙都是狩獵之主在人間的戰士,它們與普通豺狼人有本質上的區別。
“在如此重要的儀式開始前,你居然無故失蹤了大半天?”
一路將許格森帶入目前已經被血疤氏族戒嚴的苔蘚山谷的曼森閣下非常不滿,它拄着骨杖,呵斥道:
“如此不負責任的行爲想來不是波塔娜酋長教你的吧?”
許格森沒有反駁,而是從背後的狩獵包中取出了一樣東西,遞給了曼森。
後者詫異的挑了挑眉頭。
那是一對呈現出古怪的紫黑色流光的精靈風格戰鬥爪。
它被製造者製作成了相當精緻怪獸拳套的樣式,仔細去看不難分辨出那正是精靈們們崇拜的深淵織命蛛的造型,兩隻爪子的六條蛛腿組成了它的利刃,而一團團深淵般流淌的弧光纏繞在那尖銳細長的利刃上,讓這東西充滿了威懾力。
“腐蝕之傷?劈爪氏族的聖物,你離開的這半天是去取這東西了嗎?”
曼森的不滿頓時消散。
它點頭說:
“不錯,不錯!在神選儀式中帶上這對聖物可以讓它們也接受狩獵之主的賜福,使它們與伱的聯繫更加深刻。不愧是繼承了咬骨之王血裔的天生戰士!
但你離開前最少應該說一聲。”
許格森聳了聳肩。
它並沒有將這戰鬥爪留在自己手中,而是將它塞進了曼森手裡,這讓黃金祭司詫異的挑了挑眉頭,隨後便看到眼前的大督軍用簡單的手語傳遞了消息。
“你要用它作爲抵押,從血疤氏族租借一支更兇狠的軍隊?”
曼森皺起眉頭說:
“沒這個必要!我已經將黃銅要塞戰場的血疤大軍盡數調回,足有十萬人,已經夠你調動了。”
“嗷”
許格森發出了短促的吼叫,它固執的搖頭,伸手在苔蘚山谷劃了一圈,意思是它要這裡的狩獵選民,又做了個戰鬥的動作,最後從懷裡取出一片特蘭西亞旗幟的殘片。
這個含義很明顯了。
許格森認爲只有狩獵選民這樣的神賜武士才能對抗特蘭西亞人的戰爭英靈。
這個要求讓曼森祭司有些爲難。
狩獵選民作爲神選眷族可是血疤氏族的特色單位,而且數量絕不會太多,此時都在拱衛苔蘚山谷來確保狩獵之主的降生不會被打擾,按理說,這些神靈武士是絕不可能離開豺狼人聖地的。
但它確確實實親眼見過特蘭西亞的戰爭英靈的離譜程度。
那些不死武士的兇暴與好戰讓它也爲之震撼。
許格森的謹慎並非沒有道理,更何況,這位大督軍成爲狩獵神選的主要原因就是爲了向特蘭西亞人的總督復仇。
它甚至願意用劈爪氏族的聖物來換取一批選民,那復仇之心的熾烈由此可見一斑。
曼森沒有立刻回答,它看了一眼手中的腐蝕之傷,這貨真價實的神器讓它心中微動,於是在片刻之後,它低聲說:
“我需要向酋長申請但別擔心,這份誠意足以打動阿莫特酋長了,如果你在今晚的神選儀式中表現的足夠傑出,我想這也會給你的請求大大加分。
你做好準備了嗎?”
“嗯。”
許格森點了點頭,伸手將自己的佩劍從座狼死爪的武器袋中取出背在身後,曼森擺了擺手,說:
“讓你的座狼一起來,我聽說死爪乃是波塔娜酋長費盡心思才爲你找來的坐騎和夥伴,據說這頭座狼的血脈也來自腓烈大人的狩獵夥伴班尼。
或許是命運註定。
你的夥伴也有資格接受這來自狩獵之主的力量賜予。”
許格森眼中光芒一閃。
它是不願意這麼做的,腓烈大人已經叮囑了它接下來要做什麼,它不想讓自己的座狼也接受這場冒險。
但死爪很忠誠,它舔了舔許格森的手指,又堅定的跟隨在了主人身旁。
許格森最終點了點頭。
它在狩獵神選們的護衛下大步走向眼前的苔蘚山谷深處,在那裡已經有一場儀式準備就緒,許格森將在那裡接受來自狩獵之主的神力賜予,成爲祂在物質世界的代言人。
曼森沒有隨行。
它必須將許格森的請求轉告給阿莫特祭司長,不過在離開之前,這血疤祭司盯着離開的許格森眯起了眼睛,在大督軍完全消失後,它喚來一名血疤祭司,吩咐到:
“派人去查一查,許格森今天到底去了哪,如果它和劈爪氏族以外的任何人接觸過,就把對方抓起來,做的隱秘點。”
那祭司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曼森則嘆了口氣。
如果可以的話,它不想在這種事上嚴防死守到這個程度,如果調查的事一旦曝光絕對會讓許格森大發雷霆,但問題就在於這傢伙身上的血脈對於豺狼人來說太重要了。
傳說中的咬骨之王有萬般神奇,就連狩獵之主教會的信仰都是由腓烈大人一手總結並建立完成,真的很難說神的力量是否能完全控制住咬骨之王的血脈。
萬一許格森在這個過程裡出現了一些讓人不安的徵兆,那麼曼森的暗中調查就很有必要了。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一頭危險的孤狼是永遠不會被脅迫的,想要馴服孤狼時不被咬死,就得給它套上籠頭。
而細說這個神選儀式本身,其實也沒有許格森想象的那麼神秘,更不需要經歷什麼離譜的神之試煉,倒不是說血疤氏族不想把這個儀式辦的更威嚴一些,最主要的原因是,狩獵之主現在還尚未誕生,它的神格與面相尚未完全塑造。
儀式辦的再威嚴也很難真正和狩獵之主取得聯繫,更何況這會還打仗呢,所以就一切從簡。
就在苔蘚山谷最深處的一處千年洞穴中,許格森揹着狼血聖劍,帶着死爪一路向前,沿途那些狩獵選民就如雕塑一樣屹立在自己的位置上。
它們的眼神中沒有任何情感,就如靈魂都被掏空又被注入了一些難以形容的東西。
許格森知道,這就是自己的未來。
這些選民都屬於降級版的神選者,它們都是整個黑暗山脈最傑出最優秀的豺狼人戰士,但它們卻已被改造成了神的僕從。
名義上這是偉大的奉獻,但說的再好聽也改變不了這個過程的殘忍與無情。
大督軍不是沒見識的傢伙。
它在黑焰山口的戰場上也接觸到那些白銀矮人的大地祭司,那些祭司們理論上也屬於大地母神蓋婭的選民,但他們卻沒有這種完全失去心智與意識的表現。
看來自己的養母與腓烈大人的說法都是真的。
自家的狩獵之主是個地地道道的邪神,其作風甚至要比傳說裡那中立偏向邪惡的蜘蛛女士更兇殘一些,畢竟蜘蛛女士的織命少女們也沒有被奪取靈魂。
這樣的傢伙一旦誕生,如今本就兇殘的豺狼人的未來可就真的前途無亮了。 許格森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它最終來到了這個洞穴的最深處,通過一層黑石之門後,它進入了一處與世隔絕的小山谷,迎面所見那懸崖之上乃是一池猩紅之水。
那是最新鮮的血液中混入了某些力量而塑造出的超自然血池。
它似乎深入大地之下直入世界之心,而在那血池後方,是一尊用黑色岩石雕刻出的狩獵神龕,被慘白的月光籠罩着,其上有一個面容模糊的豺狼人戰士高舉連枷揚天怒吼的雕塑。
在許格森看向它的時候,恍惚間能看到一個頂天立地站在屍山血海的血色世界中怒吼的豺狼人巨神。
那威武的力量讓人心生膜拜。
據說這個神龕是百年前的咬骨之王親自雕刻,以此作爲狩獵之主和豺狼人之間的信仰鏈接,如果這時候許格森暴起毀掉這神龕,就能完全斷絕狩獵之主與豺狼人種羣的聯繫,但問題就在於,它做不到。
在這血池和神龕四周站着包括曼森在內的五個黃金者,不過除了曼森祭司和阿莫特酋長之外,其他三個黃金者都是死靈。
那應該是血疤氏族的前幾代酋長。
它們的形態和普通的死靈並不一致,它們的情緒與思維並未被死亡剝離,其一舉一動都會在盔甲之下閃爍出紅色的輝光,和眼前的血池之光一模一樣。
顯然,這是被狩獵之主的力量庇護的死者。
“來吧,許格森,咬骨之王的血裔啊,脫掉你的盔甲,帶上你的狩獵夥伴與你的武器,踏入狩獵之主的血池之中,接受我神的祝福,然後以祂的名義行走於大地之上,將狩獵之主的威儀傳遍整個世界!”
帶着一個血色蜥蜴獨角面具的阿莫特祭司長手持一把猩紅色的連枷,它用蒼老的聲音帶着無盡的狂熱喊到:
“狩獵之主的神選者與衆生的踐踏者即將誕生!這是我族真正崛起的徵兆,發出怒吼吧,讓我等沐浴在我主的狩獵榮光之下吧。”
許格森深吸了一口氣。
它脫掉了盔甲,精赤着身體又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座狼,然後提着狼血聖劍踏入那血池之中。
五名祭司立刻開始誦唸,它們渾濁的低語聲響起讓血池之水也沸騰起來,許格森感覺自己正在沉入這血色的水流之中,那鮮血的腥臭很快就淹沒了它的口鼻,甚至開始向它的意識中灌注進來。
像極了溺水的感覺。
它能聽到一個由無數豺狼人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形成的吼叫,它能看到眼前那神龕的石像似乎活了過來,那沒有面容的臉上似乎也鑄就出了五官。
仔細去看,那五官赫然就是它的臉.
許格森在這一刻雙眼無神,似乎正在被替換掉意識中的某些節點,而就在這個時刻,咬骨之王的聲音在它耳邊突兀響起:
“小崽子!就知道你頂不住,你這個小廢物真是讓老子失望,幸虧老子留了一手,緊守心神,我給你看看我們曾經的榮耀”
“嗡”
許格森眼前那屍山血海的幻象驟然一變。
金色的平原上的日出閃爍着,那光芒照亮了一處無以形容的偉大建築物,在這清晨時分,穿着許格森無法理解的高科技武裝的威嚴豺狼人衛士們是這造物之城中第一批行走的生命。
它們似乎並未被守夜的職責疲乏,帶着無盡的威嚴與使命感乘坐着飛行的載具環繞那城市。
視角被拉開到更宏偉的角度中。
許格森看到了用鋼鐵打造的飛船懸浮於高空之上,甚至好像伸手就能接觸到星海,而在那神靈般的造物之上,依然有穿着“巨人盔甲”的豺狼人在保衛那些研究者的安全。
畫面再次轉動。
在一片荒漠中有根本無法理解的“神之機械”正在被無形之力緩緩送入大地深處,而這改天換地的場景中,依然是一隊隊英勇無比的豺狼人衛士在四處的風沙中警戒。
甚至是桑海人的太陽船上,也有豺狼人的艦長在指揮佈防。
“看到了嗎?在曾經的紀元裡,我們是造物主事業的保衛者!那纔是我們誕生的緣由,我們不是被可笑的蠻荒邪神塑造的,是這世界乃至這星海中最偉大的力量塑造了我們。
這也是老子曾經做夢都想要找回的輝煌歲月。
可惜,一切都回不來了。
曾經高貴的我們也淪落到了茹毛飲血的地步,但這也沒什麼,文明總有起起落落,摔倒了並不可怕,最怕我們趴在那爛泥裡失去了再起身的勇氣。
所以,許格森,我的孫子”
腓烈留在許格森心智中的那一點力量在消散。
它幫助許格森度過了最難熬的十幾秒鐘,在那力量消散的時刻,咬骨之王用之前接觸時從未過有的平和語氣問到:
“你是願意在這混亂時代幫助族人們找回偉大的根基?還是願意沉淪在這臭不可聞的爛泥坑裡,向一個被老子視作玩物的工具邪神跪拜祈求?”
這是一個問題,但它不需要回答。
咬骨之王留下的這個問題註定需要許格森會很長時間來回答,甚至不是用語言而是用行動。
那些流光的幻象在這一刻消散,許格森就如從天空墜入那污臭的血池之中,那該死的幻象與幻音又一次覆蓋了它,狩獵之主的神力已經接近灌注完畢。
在許格森身旁,死爪的悲鳴已變的有氣無力。
“到我身邊來!小可憐。”
它低聲說。
可憐的死爪就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勇氣,它在血池中一頭撞在了主人腳下,隨後一隻有力的爪子放在它頭頂,將它承擔的那一份壓力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在五名黃金者詫異的注視中,全身上下佈滿了神靈力量的許格森不但沒有被壓垮,反而在咆哮中一點一點站起身來。
它金色的毛髮被沾染成猩紅。
但那璀璨的顏色卻並未有褪去,反而變成了一種很難形容的金紅色。
無損於它威嚴的王者之容,反而讓它看起來更加霸道。
而它曾被巫毒損毀的聲帶也在這一刻修復完畢,它咳嗽了一聲,從血池中抓起那徹底被污染的狼血聖劍,如拄着一把血色長牙。
它用和咬骨之王幾乎一模一樣的低沉聲線說:
“讓我的軍隊做好準備,祭司們,我們將向特蘭西亞前進,我們將發起戰爭!我們將追逐勝利!當然當然,這一切都要以偉大的狩獵之主的名義。”
——
第三天的清晨,霍格向黑眼老酋長告別,在這三天裡陸續進入遊戲的108名豺狼人玩家的協助下,賢狼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集結了一支數千人的“大軍”,它終於可以開始自己的“尋根之旅”了。
不過在這支離開黑眼氏族的隊伍中卻有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重新成爲了高階督軍而洋洋得意的波波克·黑眼坐在一輛用洛斯獸拉着的戰爭車裡,它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回頭對躲在自己身後的姐姐說:
“你也太不小心了!怎麼會被血疤氏族的刺客盯上?
要不是我麾下勇士足夠警惕,你就要被抓走了!一向昏聵的老頭子這一次還算果斷,現在你必須跟着賢狼大人和我離開氏族領地,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但別擔心,娜娜克。
雖然我一直很討厭你,但我會履行我身爲弟弟的職責,我會保護你的,不過你還不願意告訴你,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嗎?
混蛋!
我一定要親手掐死那個膽敢敗壞黑眼氏族聲譽的野男人!”
“閉嘴,波波克,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以前你只是蠢,現在你是又壞又蠢你明明早就發現了有刺客試圖擄走我,卻偏偏要在父親面前演一場戲,就爲了帶走氏族中最精良的那一批甲冑和武器。”
娜娜克·黑眼一臉疲憊的靠在戰爭車的角落,她有些後怕的摸了摸自己脖頸上還未癒合的傷痕,隨後,她低聲說:
“但那七名勇士爲了救我死在了刺客手中,抱歉,我給賢狼閣下造成了損失。”
“沒什麼抱歉的。”
波波克哼了一聲,得意的對姐姐說:
“你三天後就能見到它們了,那可是無敵的造物主賜予豺狼人的戰爭英靈,它們是不死之狼!哈哈,看你臉上這愚蠢的表情,你肯定不知道我爲什麼要向賢狼效忠。
別傻了,我可悲的姐姐!
能真正爲黑眼氏族創造未來的不是你,我纔會成爲黑眼氏族乃至豺狼人歷史上最偉大的酋長,而你,你會有那個榮幸親眼見證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