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陛下的意思?”紫宮真人輕落黑子,堵住了白子的去路,將其逼入死角。
“是陛下的意思,不過朝廷也就起個頭,不露面。”年輕人落子天元,將破碎的白子重新聚合了起來。
“到時候陛下不會大軍兵臨青城山吧?讓我們來背這個千古罪責。”
年輕人一愣,無奈的笑道:“真人真是想多了,最近離朝又有些小動作了,明面上有朝廷抗衡,但暗地裡,得咱們江湖防着。”
“老道明白了。”
紫宮真人最後落下一顆黑子,大龍已成,就等吞噬殘局,可年輕人面不改色,用白子替黑龍點了個睛,煌煌之勢瞬間崩潰。
“真人,承讓了。”
紫宮真人點了點頭,無心棋盤,送走了這位與他平輩的年輕人,隨後一個人坐在大殿中,擡頭看着四周的祖師畫像。
“咱們江湖?”紫宮真人輕笑一聲,搖頭不語。
半個月後,青城山明面上散佈消息,廣招天下江湖人士齊聚青城,以武論道,以道論法。
一是年輕後輩多多交流,讓江湖熱鬧起來,二是老前輩們敘敘舊,有仇有怨的自己也可以解決。
暗中則默默傳播離朝又要搞事,這次大會就算是提前準備,以防萬一。
這樣的事情在江湖上並不少見,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有哪個實力還不錯的門派組個局,大家過來嘮嘮嗑。
畢竟靠着行走江湖遇見同道中人,還是太過難得,實力是一方面,人情世故,交情深淺有時候也能救命。
多個朋友多條路,越是大門派,越是懂得這個道理。
像那些個街頭巷尾流傳出來的,不得志的文人書生寫出來的通俗小說,隨便編一個強大門派目中無人,到處橫行無忌。
若是放到現實中,第一個被滅門就是他,像是那天下第一的崔老道,雖說大器晚成,但自成名後,也有三十年沒下過太和山了。
再者就是離朝,百年前爲天下寒門學子造門的文英大學士曾經說過:什麼是江湖,刀光劍影,快意恩仇是江湖,街邊巷裡,五行八作也是江湖。
這句話深得當時廟堂江湖一致認可,只可惜自文英大學士之後,江湖再無讀書人。
那句儒家的“十世之仇,猶可報也”,就是他親口說出來的。
那離朝在戰場上奈何不了端朝,論勇猛大膽,守衛的長安城的武衛敢盡數全出,直奔前線。
論殺伐無敵,三百年不敗的無名騎也能陣前指着他們鼻子罵,卻沒有半點脾氣。
朝堂上佔不了上風,自然就會在別處使下作手段,兩國的江湖高手對拼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
猶可記太和山崔老道是怎麼當的這天下第一,還不是當年一根燒火棍無處安放,當頭一棍敲死了離朝的武道第一人,當時的鎮國將軍。
那時候洗劍池的酌雪劍神還是個連劍都拿不起來,乳臭未乾的小毛孩。
所以一聽說離朝又要有動作了,江湖一下子沸騰起來,聚衆敘舊都成了其次,能動手反倒是期待。
誰不想一飛沖天,聞名天下,可行俠仗義又哪有那麼多大寇,這不是送上門的踏腳石?
一時間數不清的中小門派紛紛動身前往青城山,散人們也樂的看個熱鬧,江湖這點事,以後說出去也好和人吹噓:“我和那個誰誰掌門就隔了幾十丈遠。”
而那些大門派也願意賣青城山一個面子,畢竟能讓他們做東,這個機會可不多。
……
……
“師父,青城山來信。”蘇青木拱手將信封遞了過去,等待着這位山下人眼中的神仙的答覆。
“喔……這回輪到青城山了?”
“後面應該是朝廷的手,一個月前,酌雪劍神顧居塵路過長安,在城門外茶攤喝了碗茶。”
崔老道折起信紙,笑了笑:“這孩子倒是膽子大,他也不怕宮裡那幾位出來。”
“他不進長安城,就算是讓步了。”蘇青木不敢坐下,依舊恭敬的站在一旁。
“陛下這是預防離朝是真,摸一摸江湖的底子也是真。”崔老道頷首。
“先帝在世的時候,爲了抵抗離朝,確實大力扶持過江湖門派的力量,到了陛下這裡,四海昇平,國力強盛,自然不放心枕頭旁一直放着刀劍。”
“那師父,我們……”
“去,爲什麼不去,多下山走走有好處,總待在一個地方,人會變傻的。”崔老道笑着指了指太陽穴。
可讓誰去卻成了難題,以往其他門派有這種事,派個輩分不高不低的就好了。
但青城山紫宮真人親自發出的邀請,起碼要蘇青木這顆太和青松的輩分才足夠。
至於崔老道……蘇青木沒敢想誰有那麼大面子,能讓師父破了三十年未曾下山的戒。
一隻飛鳥自山下而來,嘴裡銜着塊溼泥,落在了太和大殿的房檐下,一點點搭建着自己的窩。
清風吹過,溼泥自口中掉落,崔老道點了點頭,一股清氣自袖口掠出,將溼泥送了上去。
“長安不是還閒着呢麼?整日總嚷着要去江湖,讓他見見世面也好。”
“長安?”蘇青木拐了個音,“他今日纔剛剛一品境界,比普通人強不了多少。”
“放心,青城山的紫宮雖然驕傲剛愎,但同樣也不屑於做這種下作的事,就讓那兩個孩子去吧,早去晚去也得去。”
蘇青木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反駁崔老道的意思,但臨走時又提了一嘴:“需不需要派人跟着?”
崔老道擡眼看着他,揮了揮手:“太和山的弟子什麼時候這麼嬌貴了。”
離開後的蘇青木帶着掌門的意思來到了山下,找到李長安的時候,他正躺在石頭上睡覺,反倒是一旁的李清河正在讀着從山上借的道書。
好一頓教育後,蘇青木這纔看着後腦勺起了個包的李長安,臉色嚴肅的說道:“你不是想要下山麼,這次你師祖點名讓你去的。”
李長安揉着頭,悶聲悶氣的說道:“是去鎮子上買菜麼?我去就是了,大師伯你手可真黑。”
“這次不是去鎮子上,是去……青城山。”
“啥?”
……
……
三天後,一身布衣短打的李長安站在山門前,恭敬的對着太和山行了個禮,即便根本沒人出來送他。
但他說:儀式感還是要有的!
身旁的李清河反倒是穿了一身道袍,腰間別着道書,看上去比李長安更像太和弟子。
荔枝給他做的那身儒衫他早就換下來了,否則從郡城走到太和山,非得刮爛了不可。
而那柄拂塵也放在他的房間裡,沒敢輕易拿走。
“走吧,去青城!”李長安大手一揮,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山道。
“你背後揹着什麼?”
李清河問道,一路上所有的行禮乾糧都是自己揹着,李長安又帶了啥?
“……兵器!”李長安費勁的憋出兩個字。
“劍?”
可也不像啊,李清河一陣納悶,沒見過和鐵鍬一樣寬的劍啊。
李長安翻了個白眼:“走走走,到時候你就看小爺我在青城山大顯神威吧!”
臉上大大咧咧,心裡則是想着,自己也許正在走當年爹走過的路,也許……能去看看娘。
低頭看了看自己腰間的酒葫蘆,裡面裝滿了太和山的竹葉青。
頂峰太和大殿
“他昨天問過我,他娘是哪裡人?”
“告訴他了?”崔老道看着這位比自己還大兩歲的大弟子。
蘇青木頷首:“長安……可師父,我不知道這麼早告訴他是不是……”
“行了。”崔老道搖頭微笑,“各有各的造化,他和他爹一樣,鋒芒太盛,磨鍊一下未必是壞事。”
“可……”
“青木,我還活着……”
“明白了,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