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靖王這麼一打斷,雲裳便忘記了她先前想要說些什麼,想了許久也未能想起來,便嘆了口氣,決心不再與靖王說話,卻又聽見靖王道,“你外祖父傳信於我,說明日來皇城。”
雲裳聞言,一怔,才連忙道,“真的?母妃很快便要臨產了,這個時候,外祖父來皇城做什麼?”
靖王勾了勾脣角,“什麼?蕭先生要來皇城?我怎麼不知道?”
“……”雲裳瞧見他眼中閃過的狡黠,暗自咬了咬牙,竟然被騙了。眼中閃過一抹無奈,她從未曾想過,令人聞風喪膽的冷麪戰神,竟然也會有這樣的時候。只是雖然氣靖王這般捉弄她,卻也忍不住冒出一股又酸又甜的味道來,似乎,他只有在自己眼前才這樣呢。
只是這樣的情緒剛剛出現,便又被雲裳掐掉了,如今煩心事太多,自己竟然還有心思想這些。
雲裳低着頭沒有再說話,走到清心殿,卻也沒有招待靖王,便兀自鑽進了內殿。琴依連忙拿來一件鵝黃色的衣裙給雲裳換上,雲裳望着銅鏡中映照出的自己的身影,忍不住皺了皺眉,“這個顏色,適合小女孩兒穿的吧?”
琴依眼中帶笑地望向雲裳,“公主,你難道不是十五歲的小女孩?”
雲裳愣了愣,臉上飛過一抹不自在,自己因爲帶着前世的記憶,所以一直覺得自己年歲是不小的了,卻沒有想起,如今的自己不過是剛剛及笄而已。
待雲裳走出去的時候,便瞧見靖王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雲裳面上閃過一抹紅暈,有些後悔沒有強硬地要求琴依將這衣裳換掉。
靖王似是看出了雲裳的不自在,笑着站起身來,“走吧,只怕今兒個事情還有些多呢。”
雲裳點了點頭,垂着頭跟在靖王身後一小步的位置,卻又聽見靖王的聲音響了起來,帶着慣常的冷靜,“我已經讓人去查看那賞花宴舉辦的地方了,若是有什麼蹊蹺,我們也好做準備。”
聽見靖王說起此事,雲裳也稍稍冷靜了些,點了點頭道,“李靜言定然是不安好心的,只是,他分明知道我們都防備着他,若是我們在賞花宴上出了什麼事情,大家第一個懷疑的定然是他,畢竟,你與他不和可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爲何還要冒這個險?”
靖王沉吟了片刻,才冷冷地道,“也許,他並沒有想要讓我們出什麼事情……”
雲裳一聽,便知曉了靖王想要表達的意思,“你是說,也許他只是想要讓我們做替罪羊?”還沒等靖王回答,雲裳已經目光灼灼地道,“明兒個的賞花宴,我們倆一定要出事……”
靖王聞言,眉眼間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卻又佯裝嘆氣地道,“沒想到啊,你算計起自己來竟也這般不留餘地。”
雲裳響起前世李家對她的種種,目光中閃過一抹恨意,“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可是一個算計他的絕佳機會,還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我又怎麼會錯過呢。”
雲裳和靖王走到宮門口的時候,李府的車駕已經停在了那裡等候,見雲裳和靖王一同出來,李靜言連忙下車,朝着靖王拱了拱手道,“老夫已經瞧見靖王爺府上的馬車了,既然如此,老夫也不邀靖王爺同乘了,靖王讓馬車伕緊跟着老夫的馬車便是了。”
靖王淡淡地應了聲,扶着雲裳上了馬車。
賞花宴是在皇城中最繁華的地方舉行,是位於城東的一條主道之上,道路寬闊,在主道之上,搭了一座高高地高臺,兩邊連接着城中排名前十的兩家酒樓,下面被架空了,不影響通行。
“明日只需在高臺兩側擺好桌椅,便可舉行盛會。”李靜言淡淡一笑,帶着幾分驕傲。
雲裳眼波流轉,笑意盈盈地道,“此等奇思妙想,丞相費心了。”
無論是誰都喜歡聽一些誇讚的話,李丞相自然也不意外,雖然這誇讚的人並不爲自己所喜,李丞相心中倒也仍舊泛起一抹得意來。
細細與他們二人說了做引花之人的一些事項,靖王與雲裳倒也十分配合的演練了一番,李丞相十分滿意,笑着讚了幾聲,“兩位真是金童玉女。”
李丞相帶着兩人在酒樓上吃了些東西,又讓人將明日的禮服送了過來,送到了兩人手中,才圓滿地離開了。
雲裳的目光落在那禮服上,笑容帶了幾分興味,“這禮服的布,倒是有些意思呢。”
靖王聞言,擡起眼來望向雲裳,挑了挑眉,“哦?裳兒似乎對它十分了解,不如與我說上一說?”
雲裳微微一笑,手從那禮服上拂過,“這布叫繭綢,倒是一種難得的布料,知曉的人也很少,布十分輕薄,饒是這六層的禮服,穿起來也如平日裡兩件衣裳的重量,只是,卻甚少有人真的拿它來做衣裳,一是因爲這布料難尋,而第二種原因嘛,則是因爲,這布有異味……若是穿着的人流了汗,這異味便更重了……”
靖王聞言,沉吟了半晌,才道,“李靜言千方百計弄了這樣的布來給我們做禮服,又是爲了啥?”
雲裳低下頭,望着手中的硃紅色衣裳,布料倒是十分地柔軟光滑,若是尋常人見了,定然會以爲這是難得的好布,只是雲裳卻知曉,它裡面隱藏的一些秘密,雲裳眼中閃過一抹幽光,“也許,我知道了。”
雲裳擡起眼來望向靖王,“這禮服我先帶回宮中吧,明兒個我直接給你帶到你府中來。”
靖王挑了挑眉,點頭道,“好啊。”
靖王將雲裳送到了宮門前,便又回了靖王府。剛一踏入靖王府,便瞧見管家匆匆朝他走了過來,“王爺,夏國華國公來訪。”
“哦?來了多久了?”靖王攏了攏衣袖,淡淡地問道。
管家連忙回道,“應當有半個多時辰了,老奴與他說王爺進宮去了尚未回來,本想着勸他先回驛站等着,卻不想他卻說就在府中等着王爺便好,老奴瞧着他年歲已高,又是夏國重臣,便擅作主張將他引到了前廳候着了。”
靖王點了點頭,“你做的很好,去給本王備茶吧。”
靖王說着,便朝着前廳走去,一進前廳的門,便瞧見華國公背對着大門站着,似乎是在看什麼,靖王的腳步頓了一頓,望向他正對着的那幅畫,那是一副百駿圖,是靖王閒來無事畫的,管家說看起來不錯,正好符合他戰神的身份,便將那畫掛在了前廳。
華國公似是聽見了腳步聲,轉過身來,靖王一愣,爲何這華國公的眼中帶着幾分感傷?
只是也只是片刻之間的事情,靖王眨了眨眼,便發現華國公掩去了眼中的情緒,笑着望着靖王道,“王爺回來了?”
靖王點了點頭,走到上座坐了下來,“不知華國公來訪,怠慢了,還請國公原諒。”
華國公搖了搖頭,“是老夫沒有知會你,突然跑了過來,倒是沒有想到你不在府中。”
“華國公今日來找本王,可是有什麼要事?”靖王偏過頭,望向已經坐了下來的華國公。
華國公的目光落在靖王身上,眼神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半晌才笑着道,“無事,只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幾次三番地敗在靖王爺的手中,老夫聽他提起王爺的行兵打仗之法,心中十分敬佩,老夫年輕的時候也喜歡打仗,只是如今身子不好了,不能馳騁戰場,十分懊惱,見靖王爺年紀輕輕便有那般魄力,便起了幾分惜才之心,所以特意前來拜訪。”
靖王卻是不怎麼相信的,即便是他再過英勇,與夏國卻也曾經是對手,惺惺相惜是有可能的,但是若是這樣專程上門來,卻又顯得有些欲蓋彌彰了。
華國公似也是知道靖王的想法的,只笑着道,“老夫今兒個前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來了寧國之後,便一直找不到喝酒的人了,七王爺身子不好,我也不敢與他喝酒,只得來靖王府求個酒伴兒了。”
靖王聞言,笑了笑到,“既然如此,那本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我這府中荒涼得緊,不過也勝在清靜,我們便在府中喝吧,來人,擺酒,擺到湖邊涼亭中去。”
靖王帶着華國公去了涼亭,酒已經擺好,還放了幾碟小菜,華國公笑眯眯地倒了一碗酒,一句話也沒有說,朝着靖王做了個敬酒的姿態,靖王端起酒碗,兩人便一飲而盡。
華國公倒是一直沒有再提什麼戰場的事情,甚至一點兒與夏國或者寧國相關的事情也不曾提過,倒像是隨意地聊天,問了靖王一些問題,卻也只是“聽說靖王爺是先帝的養子,只是不知道靖王爺的家鄉在何處?”又或者是“靖王爺如今身處高位,可曾打探過自己父母的消息?”
靖王一一做了回答,比如,他從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家鄉在哪裡,自己在南邊的靜寧城長大,只是那卻不一定是他的家鄉,只因爲從小養育他的,也不是他的親生父母,後來靜寧遭了洪災,養父母都不在了,他便是在靜寧,被來賑災的先帝收養的。至於打探親生父母的消息……靖王搖了搖頭,他從未想過要去尋找親生父母,只因爲,他從未在乎過。
華國公聽了,嘆了聲,“英雄不問出身。”便也沒有再問,只撿了些夏國的風土人情與靖王聊着,兩人倒也算得上投機。
第二日一早,雲裳便到了靖王府上,將禮服帶給了靖王,讓他換上了。靖王摸了摸那布料,布料倒還是昨日的布料,只是,卻似乎有些不一樣了。靖王對雲裳倒也十分信任,雖然知曉雲裳定然在這衣裳上動了手腳,卻也沒有任何懷疑地換上了禮服。
禮服向來隆重,雲裳與靖王皆是一身硃紅,倒是顯得十分的喜慶,再加上各自品階的髮飾,這樣一裝扮起來,倒是讓人移不開眼了。
兩人坐着馬車來到賞花宴的時候,便已經到了許多人了,文武百官皆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最前面坐着的,是寧帝與其他兩國的使者。官員之後,便是皇城中前來看熱鬧的百姓,裡三層外三層,圍的水泄不通。
王盡歡坐在靠後的位置,見靖王與雲裳走過來,眼睛一亮,轉過身趴在椅子靠背上直愣愣地盯着兩人,半晌才笑嘻嘻地道,“沒想到,輕言穿成這樣倒也十分的英俊呢,你們這一身,嘖,不知曉的,還以爲今兒個是你們的大喜之日呢。”
靖王和雲裳皆是轉過身便朝着口無遮攔的王盡歡飛過一記眼刀子,王盡歡哈哈笑道,“嘖,連這生氣的動作都這般一致,夫妻相呀夫妻相。”
雲裳嘆了口氣,不知爲何王尚書十分嚴肅,而王夫人委婉賢淑,爲何就生出了這麼個兒子。
“王爺,公主,馬上便要到吉時了,賞花宴就要開始了,奴才先引二位去上面準備着吧。”一個內侍走了過來,靖王點了點頭,朝着雲裳一頷首,跟在內侍身後上了一旁的酒樓。
雲裳站在窗口往外看去,四處都是侍衛,還有一些暗衛隱藏在各處,連外面圍觀的百姓中,都有一些與周圍百姓格格不入的人,目光犀利,一眼便知曉是練武之人。
“這些人中,有些是佈置的暗衛,而有些,恐怕,來者不善。”靖王低沉地聲音在耳邊響起,雲裳皺了皺眉,從窗口離開,“父皇難得出宮一次,自然有些心懷不軌的人不想錯過這樣的機會。”
外面突然響起幾聲鑼鼓聲,伴隨着李丞相悠遠的聲音傳來,“吉時到。”
靖王擡起手,扶着雲裳往高臺之上走去,高臺上擺放着一個祭臺,二人在祭臺前站定,便聽見司儀唱和道,“請引花之人祭天。”
雲裳接過旁邊的宮人遞過來的香案,將香點了起來,恭恭敬敬地擺放在了祭臺之上,又接過酒來,灑在了香案中的香灰裡,才朝着祭臺拜了拜。
簡單的祭拜之後,靖王便攜着雲裳轉過身來望向高臺之下的衆人,面無表情地開了口,一聲蘊含着內力的深沉聲音便慢慢傳了開去,“賞花宴,開始……”
司儀連忙唱和道,“賞花宴,開,請獻花之人。”
雲裳與靖王站在高臺的一邊,靜靜地瞧着對面一個個手中捧着花的女子走了上來,女子全部穿着粉紅色的衣裙,身前手中的花奼紫嫣紅。
高臺之上早已擺上了長長的桌子,一個個女子站在長桌後,將花放在了桌案之上。
靖王與雲裳拿着一個玉瓶,從桌案的這一頭走到了那頭,在每盆花中灑了些水,這是賞花宴固有的祈福儀式。
之後,便是每個女子依次上前展示自己帶來的名花,這也是女子們展示自己的唯一機會。
女子們挨個上去進行展示,雲裳的目光落在溫如玉的身上,溫如玉原本就極美,只是平日裡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倒是容易讓人忽略她本身的美。如今她靜靜地立在那裡,倒令人十分驚豔。
雲裳的目光落在她身前的桌子上,旁人的面前都是有花的,唯有她,身前的桌案上只放着兩顆小小的東西,看起來倒像是一顆石頭,許多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了石頭上,帶着幾分探究,唯有云裳,心中卻是閃過一抹了然,原來如此。
終於到了溫如玉,溫如玉盈盈一笑,將那石頭放在自己瑩白如玉的手中,一手握住一顆,飛快的捂住了手,微微張了張嘴,朝着手吹了口氣,再打開手來,便瞧見那石頭似乎裂開了一條縫來,有綠油油地葉子從那石頭中竄了出來,衆人皆是一驚,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便瞧見那葉子以旁人瞧得見的速度飛快地長大,抽出新芽,待那抹綠色長到了一尺左右的時候,綠芽的頂端卻突然冒出了一朵花骨朵兒,花骨朵兒慢慢長大,露出一抹紅色來,緩緩綻放。
雲裳瞧着下面的人皆是一臉驚歎的模樣,心中冷冷地笑了開來。原來,與溫如玉勾結起來的人,竟然是李靜言。
只是,李家的女兒都已經安排完了嗎?連溫家的女兒也插手進來了。
那紅色的花盛放着,雖然花的模樣看起來倒是堪堪算作上品,並不是什麼極品,只是方纔這花盛放的過程卻讓衆人驚歎不已,紛紛好奇了起來,“本王倒是第一次瞧見這麼奇妙的花兒,寧國果然地大物博。”
夏侯靖的聲音響起,帶着幾分讚賞,“皇上,小王斗膽,可否將那花兒拿下來讓小王瞧一瞧,看一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寧帝哈哈大笑,似是對夏侯靖的讚賞十分滿意,點了點頭道,“拿下來看看吧。”
賞花宴上,獻花之人是不能離開高臺的,這送花的任務,自然便落在了雲裳與靖王身上,雲裳與靖王對視了一眼,笑着走到了溫如玉面前,一人拿了一朵花來,朝着高臺之下走去,只是,剛走了幾步,便瞧見靖王手中的花突然垂了下來,慢慢地,竟然泛起一抹枯黃的顏色開,瞬間,便凋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