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寰宇定定地望着雲裳看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道:“這回回錦城,預備住在何處?前段時日寡人讓人將睿王府收拾了出來,不過原先你們住的那院子怕是不能再住人了。若是不想住在睿王府,朝霞殿仍舊空着。”
雲裳絲毫未猶豫,便笑着道:“臣婦回睿王府吧,有好些日子沒有回府了。”頓了頓,雲裳眼珠子轉了轉,才輕聲道,“臣婦尚且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陛下同意。”
“這一次你立了大功,要什麼,儘管說便是了。”夏寰宇撫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聲音沒有多少波瀾。
雲裳嘴角微微一勾,“如今長公主已經被抓住了,湘妃娘娘雖然是長公主舉薦入宮的,只是卻不曾助紂爲虐過,臣婦想要將湘妃娘娘接出宮。”
夏寰宇撫弄着玉扳指的手微微一頓,眉毛輕輕挑了挑:“不管她是因何入宮,已經是寡人的宮妃了,又豈有放出宮的道理?自古以來便不曾有過放宮妃出宮的先例。”
“方纔陛下曾經說過,臣婦立了大功,想要什麼都可開口。陛下金口一開便是聖旨,可是反悔不得的。且陛下只說,自古以來沒有放宮妃出宮的先例,可若是宮中少了一個宮女的,卻全然沒有任何關係的。”雲裳跪倒在地,朝着夏寰宇行了個禮。
夏寰宇眼中閃過一抹疑惑,“你要的,可是如今在湘竹殿中關着的湘妃?”
雲裳心中一驚,夏寰宇爲何這般問,莫非他已經知曉瞭如今湘竹殿中的那湘妃已經不是寧淺了?不應當啊,若是他知曉了,宮中怎麼也不應該沒有任何動靜啊?
雲裳沉吟了許久,終究是不敢冒這個險,笑着道:“宮中唯有一個湘妃,湘竹殿中的那一位沒了,自然便沒有湘妃了。”
夏寰宇目光落在雲裳身上,泛着幾分冷:“寡人知曉了,你這幾日亦是辛苦了,便先回府歇着吧。”
雲裳便連忙行了個禮,告退了出去。
雲裳尚未出宮,長公主謀反的消息在錦城之中便已經人盡皆知了。剛走出太極殿,雲裳便瞧見一個青衣宮人站在一旁,見雲裳出來,便連忙迎了上去:“睿王妃娘娘,奴婢是淑雅宮中的宮人,淑妃娘娘派奴婢來請王妃去淑雅宮坐坐。”
淑妃……
雲裳轉過身看了那宮人一眼,便輕輕頷首道:“好,走吧。”
到了淑雅宮中,淑妃尚未將身上的祭服脫下來,許是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瞧着面色亦是有幾分倦怠。
雲裳上前行了禮,淑妃方笑着道:“你有身子,不必行禮。”
說着便親自扶了雲裳起了身,又吩咐宮人準備了茶點端了上來,“本宮一直以爲你隨着睿王一同去了蒼南呢,卻不想你竟然沒去。”
雖然雲裳先前聽到了夏寰宇對長公主說的那些話,亦是清楚明白地知曉淑妃不過是夏寰宇的一個暗衛而已,全然沒有威脅。只是此前將淑妃當敵人太久,如今知曉自己竟然對付錯了人,這般坐着一同說話亦是覺得有幾分尷尬。
“倒不是沒有去,只是走到半道上便回來了,說要隨着睿王去邊關也不過是一時衝動而已,錦城這般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怎麼走得開。”雲裳盈盈一笑,輕聲道。
淑妃聞言也笑,“是啊,這一回倒是多虧了睿王妃,不然這長公主只怕也很難抓得住。先前我瞧着她竟然剃了光頭,扮成了和尚,真是把我嚇了一跳,身爲一個女子,竟然連容貌都能夠全然不顧,倒也是令人欽佩的了。”
雲裳聞言,便也點了點頭:“最開始是乞丐婆子,在睿王府門口風吹雨淋地一呆便是半月,後來又扮成了賬房先生,呆在一個小莊子裡,長公主對自己倒是從來心狠的。”
兩人便都笑了起來,淑妃看了雲裳一眼,便笑着道:“此前與王妃爭鋒相對亦是逼不得已,我心中倒是十分喜歡王妃的性子和智慧的,若是王妃不棄,閒來無事,也可多來這淑雅宮坐一坐。”
雲裳輕輕頷首,笑着道:“那是自然。”
兩人聊了會兒,雲裳才站起身來告辭,出了淑雅宮便順便去朝霞殿中將琴依接到了身邊,才與琴依一同出了宮。
回到王府,管家他們倒是都已經回到了王府之中,見雲裳回來,便連忙道:“王妃回來了,老奴將南邊的一處小院打掃了出來,小院便叫南苑,倒也十分的清幽,在湖的最裡面,小院中是座二層小樓,後院便靠着湖的,夏日裡倒也涼爽,閒來無事,王妃亦可劃劃船在湖邊亭子中坐了坐。”
“也好。”雲裳笑了笑,便隨着管家一同到了南苑,如管家所言,穿過南苑的閣樓,進了院子,院子左手邊是一排青瓦屋子,是廚房和下人的住所,其餘兩面環水,院子中有兩棵大大的槐花樹,湖邊有一個亭子。
雲裳指了指那槐花樹下,笑着道:“讓人在那處放一個石桌和幾張石凳子吧,然後系一個鞦韆。”
管家應了聲,雲裳四下瞧了瞧,其它倒也沒什麼需要改的地方,便輕輕頷首:“便這兒吧,東西都搬過來了?”
管家點了點頭:“搬過來了,都放到屋中了,待會兒王妃可以讓人清點一番,若是有什麼缺的便從庫房中取便是了。”
雲裳輕輕頷首,便讓管家先退了下去。
管家離開之後,雲裳纔回到了屋中,大廳之中,坐着一個女子,瞧着容貌倒是普通,氣質卻是卓絕。雲裳瞧着那女子,盯着看了半晌,才勾起嘴角笑了起來:“出了宮的感覺如何?”
那女子聞言便緩緩笑了起來,輕聲應道:“以前在宮外的時候尚且不覺得,如今在宮中呆了兩年,終於出了宮,便像是從牢獄之中放出來了一般。”
雲裳聞言,“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可是你卻把顏兒留在裡面了,害得我今兒個不得不求了陛下,讓陛下將她放出宮。”
那女子聞言也笑了起來:“我不知她竟然是王公子的妹妹,還以爲只是普通暗衛而已,這份情算我寧淺欠下的,以後定然會還的。”
雲裳心中腹誹的,只怕王盡顏若是想要讓寧淺還這份人情,便是讓寧淺做她嫂子了。
“可後悔出了宮?”雲裳擡起頭望向寧淺,“你若是喜歡在宮中,我倒也可以讓你重新做回你的湘妃,宮中倒也尚有許多事情未了解。”
寧淺連連搖頭,“如今主子送了那麼多人進宮,少我一個也不少了。伴君如伴虎,夏寰宇此人,沒有絲毫情義,且精於算計。屬下算計不過,作爲一個棋子被別人拿捏住的感覺,屬下實在是有些不喜。”
“也好。”雲裳笑了笑,試探着問道:“不過如今你年歲也不小了,也該找個人嫁了。”
寧淺張大了嘴,愣愣地望着雲裳,連忙道:“別,千萬別,我這青樓也呆過了,后妃也當過了,哪還能嫁人?屬下便在主子身邊侍候着便好。”
雲裳聞言,便淺淺笑了笑,低下了頭,沒有再說話。突然想起王盡顏說的,王盡歡也在宮中呆了不短的時間,便是爲了守在寧淺身邊。王盡歡此人雖然平日裡瞧着總是嬉皮笑臉的模樣,對寧淺的情意卻是不淺。只是寧淺只怕很難答應他,且王盡歡是寧國兵部侍郎的兒子,唯一的兒子,王府,只怕很難接受寧淺的過往。
雲裳心中思量着,便不再提起此事。
倒是寧淺開了口,岔開了話茬子:“我一直以爲,王妃去了蒼南,要不是暗衛告訴我,我尚且不敢相信。王妃怎麼會回來?又怎麼發現了長公主的蹤跡的?”
雲裳笑了笑,“我並非是發現了長公主的蹤跡纔回到錦城的,而是因爲,我發現了沈淑妃的秘密。”
雲裳突然想起,那一日,她在太極殿中指責夏寰宇偏寵沈淑妃,偏愛七王爺。當時夏寰宇曾經說起,有些事情,並不如她想象中那樣。
那日她便有所懷疑,沈淑妃與皇后勢不兩立,夏寰宇將沈淑妃放出了冷宮,便等於是與皇后與蘇家對立了起來。那時候她便猜測,夏寰宇若非是深愛沈淑妃,便是因爲沈淑妃是一顆棋子。
夏寰宇無論如何也不像是深愛沈淑妃的模樣,那便只能說明,沈淑妃自是一顆棋子。
可是沈淑妃此前做的種種事情,慫恿族人起事,與七王爺暗中聯合,全然是背叛了夏寰宇的。爲了一顆背叛了他的棋子爲蘇家宣戰,實在不應當是夏寰宇所爲。
雲裳最開始沒有想明白,後來出了錦城之後,卻突然回過了神來。
夏寰宇不可能爲一顆背叛了他的棋子和蘇家對立,那便只有一種可能,便是,沈淑妃從頭到尾都不曾背叛過夏寰宇,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夏寰宇的計謀而已。從慫恿族人起事,到因爲寒食散,被打入冷宮,到後來與長公主,與七王爺暗中聯合,都是夏寰宇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