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輕言聽雲裳這麼一說,眼中閃過一抹疑惑之色,心知雲裳不會無緣無故地做這樣的事情,定是有什麼謀劃,沉吟了片刻,才輕輕頷首道:“出宮可以,但是我也得陪着。”
雲裳有些詫異,聞言,卻也笑了起來:“好啊,陛下最近政務繁忙,也很久不曾好好休息了,那便一同出宮吧。”
雲裳最近笑得倒是愈發地多了起來,洛輕言在心中暗自想着,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道:“柳吟風已經同意,過幾日我便下旨,將柳吟風的身份昭告天下,封爲賢王。”
雲裳聞言,面上的笑容便又漸漸淡了下來,沉默了許久,才又低下頭勾了勾嘴角:“這是好事啊,他一直在朝中盡了不少的力,卻連自己的身份都得隱瞞天下,如今終於能夠恢復自己真正的身份了,是一樁極好的事情呢。”
話雖這般說着,雲裳低垂的雙眼之中卻仍舊閃過了一道深深的愧疚,柳吟風一旦恢復了身份,便有了登上皇位的資格。柳吟風答應將自己的身份昭告天下,便等於是答應了洛輕言,接下這夏國江山。
“桃花已經在零星的開了,聽聞光霧山上的桃花爲夏國之最,蒼嵐觀離雲霧山沒有多遠,等在蒼嵐觀中算了卦,咱們去光霧山瞧瞧吧。一直都只是聞名,卻不曾真正看過,去年便錯過了。”雲裳害怕洛輕言瞧出自己的情緒,便又輕聲道。
洛輕言自是沒有絲毫意見的,“好啊,夫人安排便是了,我一切聽從夫人的。”
四月初一,天氣晴好,一早起來,便瞧見陽光從雲朵後面探出了臉來,天空蔚藍,有微風。淺酌爲雲裳穿了一件胭脂粉的衣裙,曳地裙襬上繡着片片桃花瓣,倒是極爲應景的。髮髻挽的是隨雲髻,簪了三支玉簪子,簪頭之上亦是點綴着粉色的花瓣。
洛輕言瞧了許久,才笑了起來:“難得瞧見你穿這麼粉嫩的顏色,突然想了起來,你今年不過十八歲而已。”
雲裳聞言亦是笑出了聲,難得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挽住洛輕言的手道:“皇叔是不是突然覺着,自己比起我來,老了許多啊。”
洛輕言難得點了點頭,復又搖了搖頭。雲裳不明白洛輕言這是何意,卻聽見洛輕言一本正經地道:“我只是有些難得的驕傲,你這般年輕且貌美如花的,卻沒有選一個年歲相當的人,反倒是選了比你年長十多歲的我,實在是不得不說,我魅力難擋啊。”
雲裳翻了個白眼,洛輕言此人,平日裡冷麪的模樣,讓宮人瞧了都恨不得退避三尺的,可是一旦無奈起來,卻讓雲裳有些忍不住想要伸手掐一掐他的臉皮是有多厚。
兩人笑了起來,雲裳吩咐着淺酌去讓畫兒和奶孃一同將寶兒抱了過來,一家三口便一同出了未央宮,上了馬車,徑直出了宮。
春暖花開,去年這個時候雲裳不在錦城,不曾見過錦城之中的盛景,如今卻終於知曉了,爲何都說桃花是夏國的國花。
街頭路邊栽種的樹皆是桃花樹,且各種各樣的店鋪門口,全都點綴着桃花的裝飾品。有的是在店招牌之上刻了桃花,有的索性便在店門口放了一株桃花樹。
雲裳掀開馬車車簾看了一路,不由地嘖嘖感嘆着:“這個季節的錦城,幾乎全然是粉色的。”
洛輕言抱着寶兒,聞言便笑了起來:“所以夫人這一身倒是極其符合時宜的。”
雲裳聽他又說起自己的衣裳,便伸手在洛輕言的胳膊之上狠狠地掐了一下。洛輕言懷中的寶兒見狀,雖不知爹孃在做什麼,卻也忍不住拍着手哈哈大笑了起來。
雲裳挑了挑眉,笑着道:“你瞧,承業也覺着你應該被掐。”
洛輕言笑着沒有說話,伸手拍了拍承業的手。
馬車行進了約摸一個時辰,踩在蒼嵐觀的門口停了下來,蒼嵐觀極大,入了山門,是一個大大的非常道廣場,穿過廣場,便是琉璃殿,廣場左邊是廂房和道觀,右手邊是上善池和問道書院,琉璃殿之後,便是問道臺。
淺酌隨意尋了一個路人問了問觀瀾道長在何處,便回來稟報道:“觀瀾道長在問道臺。”
雲裳輕輕頷首,抱着寶兒同洛輕言一同穿過了琉璃殿,徑直去了問道臺。
問道臺極高,長長的階梯通向問道臺,上了階梯,便是一片平坦的問道臺了,問道臺上只有一顆瞧着有些年頭的松樹,一個石頭做的棋臺。這個時候的問道臺上已經圍滿了人,淺酌帶着侍衛連忙上前分開了人羣,雲裳才瞧見,人羣之後,尚且有一張十分大的圓形石桌,石桌後坐着一個白髮白鬍子的老者,瞧着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想必便是那觀瀾道長了。
此時觀瀾道長似乎正在給人算卦,坐在觀瀾道長對面的是一箇中年男子,手中拿着幾枚銅錢,閉着眼往上一扔,不一會兒銅錢便落了下來,落到了那圓形石桌之上。
雲裳這才瞧見,那圓形石桌,其實是一個五行八卦圖。
“商子無良,相怨一方。鰥寡孤獨,命祿苦薄。”觀瀾道長的眸光靜若無波,聲音亦是淡淡地。
那中年男子聞言,苦笑了一聲,方道:“道長之卦,果真如傳聞中那般,句句皆說中了要害。不知此卦象可有解法?”
觀瀾道長目光落到那八卦圖之上,沉默了片刻,才道:“散財。”
那中年男子一怔,似是有些猶豫,觀瀾道長才又道:“若貧道沒有算錯,再過五年,你亦是會因爲一場大火而導致錢財全無,不若提前散了財,倒是可以博一個變數。”
“道長所言,記下了。”那中年男子神情似是有些失落,站起身來,輕嘆了口氣,便鬱郁然離開了。
“觀瀾道長今日三卦還剩一卦,不知可否爲我們算一卦呢?”一箇中年婦人連忙道。
觀瀾道長一手拿着浮塵,伸出一手,曲食指輕喃了一句:“無量觀,今日的第三卦卻是已經有人了。”
雲裳笑了笑,便帶着洛輕言一同抱着寶兒走到了觀瀾道長的對面坐了下來。
觀瀾道長又行了一禮,擡起眼來,同雲裳平視着,神情依舊淡淡地道:“請。”
雲裳笑了笑,將那畫着八卦圖的石桌上散落的幾枚銅錢撿了起來,遞到了洛輕言手中,笑眯眯地道:“這一卦,夫君來吧。”
洛輕言聞言,看了雲裳一眼,沒有推拒,伸出手來將那幾枚銅錢往上一扔,幾乎瞧不見了銅錢的蹤影,周圍圍觀的百姓皆是擡起頭來望着天竊竊私語着。過了許久,幾枚銅錢才落了下來,穩穩當當地落到了八卦圖上。
觀瀾道長眸光落在那八卦圖上,身子卻是猛地一頓,神情亦是起了幾分變化,而後便站起了身來,朝着洛輕言和雲裳跪了下來:“拜見陛下,拜見皇后娘娘。”
周圍的百姓有些不明所以,見觀瀾道長的舉動,皆是愣住了。淺酌連忙一揮手,隱在附近的暗衛便紛紛跑了出來,將人羣往後攔住了。
衆人這纔回過神來,皆是帶着難以置信的目光望着洛輕言和雲裳。
洛輕言轉過頭看了雲裳一眼,才道:“道長好本事,不過憑藉一卦,便瞧出了寡人和皇后的身份。”
洛輕言的話音一落,周圍的百姓便都跪拜了下來:“拜見陛下,拜見皇后娘娘。”
洛輕言淺淺勾了勾嘴角,笑着道:“今日出宮,本只是因着聽聞光霧山上的桃花開了,想陪着皇后出宮賞花,此前聽聞這蒼嵐觀中的觀瀾道長卦算得極準,想着光霧山離這蒼嵐觀也不遠,便順便過來瞧一瞧。道長無需驚慌,道長神算,繼續解卦吧。”說完又轉過身望向跪着的百姓們:“你們也平身吧。”
觀瀾道長連忙站起身來,目光復又落在了那八卦圖上,沉聲道:“禹鑿龍門,通利水源。東注滄海,人民得安。王孫宜家,張名益有。龍子善行,西得大壽。”
洛輕言挑了挑眉,轉過頭看了雲裳一眼,才笑着道:“道長莫不是瞧着寡人在此,所以刻意說些好話來讓寡人高興的吧。”
觀瀾道長聞言亦是笑了起來:“陛下言重,正是因爲這個卦象,才讓貧道瞧出了陛下的身份來。”
洛輕言便哈哈大笑了起來:“那便借道長吉言了,寡人亦是希望如這卦象所言,百姓安居樂業,寡人的孩子能夠一切皆好。”
洛輕言說完,便站起了身來,轉過頭對着雲裳笑着道:“這卦也算完了,走吧,你想看光霧山的桃花,咱們得快些啓程了。”
雲裳點了點頭,抱着寶兒站起了身來,在暗衛的護衛之下,下了問道臺。
待回到了馬車之中,洛輕言卻沒有提起絲毫關於方纔那卦象之事,只怕他亦是清楚,那樣大吉的卦象,定然是雲裳做了手腳的。他雖有些不明所以,卻也深信雲裳不會做任何傷害他的事情。
洛輕言眸光落在寶兒身上,又快速地收回了目光。王孫宜家,張名益有。龍子善行,西得大壽。
這一句,只怕是戳到了雲裳的心窩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