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的私塾之中,新來了一個教書先生。聽聞連私塾的主人,鎮上唯一的解元周先生也誇讚那新來的教書先生學問極好。只是,這消息一傳出去,最興奮的卻並非是私塾之中的學生,而是鎮子裡的媒婆和家中有未出嫁的姑娘的人家。
只因,那教書先生自稱已經三十多歲了,瞧着卻像個二十來歲的,見人總是噙着溫和笑意,眉清目秀,俊逸非凡。他大抵是這鎮子上最好看的男子了,連鎮子上年歲較大的阿婆也這般說,更遑論是那些春心萌動的閨中女兒家了。
只是那教書先生的來歷似乎有些神秘,衆人只知他姓柳,便喚他一聲柳先生。月餘前到這有些偏僻的南潯鎮上,在鎮子上買了一處院子,院子不大,卻十分精緻,身邊有四個服侍的下人,衣着打扮在這南潯鎮上,也還算得上講究的,想必家世也不會太差。
容貌俊逸,家世不差,即便稍稍神秘了一些,卻也擋不住他獲得許多女子的青睞。南潯鎮在夏國北邊,靠近邊境,便在蒼南旁邊,蒼南再往北,便是夜郎國。便是因爲這樣的地理位置,南潯鎮上的女子有着夏國女子的賢惠溫婉,也帶着幾分豪放氣質,若是喜歡了,也不會遮遮掩掩地。
柳先生初來南潯鎮的時候並不知曉,後來閒來無事在街上走着,便總有女子湊上前來搭幾句閒話。柳先生性子好,素來也是來者不拒,總是停下步子同她們閒敘幾句。後來,那些個女子的膽子便更大了一些,想方設法地想要給柳先生塞些什麼東西,從錦帕到香囊,甚至有女子打着繡球招親的名義,在繡樓上等了兩日,纔等到了柳先生路過,便急匆匆地跑了下來,將繡球塞到了柳先生手中便跑了開去。
那女子的家人死活非要讓柳先生取了自家女兒,後來柳先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才讓那家人放棄了那樣的想法,可是柳先生出門的時候便漸漸地少了,好在私塾便在院子後面,倒也不必走太遠。
柳先生不出門,鎮子上的女兒心自是碎了一地的。只是山不就我不就去就山,總是有法子的,沒幾日,便有媒婆拿了畫像和生辰八字敲響了柳先生院子的門。
侍童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便將媒婆放了進去。
柳先生正在院中的椅子上躺着看書,見着媒婆臉上有些誇張的妝容,亦是怔了怔,才站起身來道:“這位夫人可是有什麼事情尋在下?”
媒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最近引起了不少轟動的男子,見他這般有禮,便忍不住拿起繡帕掩嘴笑了起來:“柳先生大喜啊。”
柳先生愣了愣,面上滿是不解之色:“大喜?不知,這喜從何來?”
媒婆聞言便又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柳先生模樣俊,清風霽月的模樣,可是卻有些呆:“咱們鎮子上最美的姑娘囑咐了老身前來提親,先生說,這豈不是大喜?”
柳先生一怔,面上微微一頓,才連忙道:“有勞夫人,只是不瞞夫人,在下家中亦有妻室,卻是隻能辜負了那位不具姓名的小姐的好意了。”
“娶了媳婦兒了?”那媒婆有些愕然,張大着嘴瞪着柳吟風,半晌才道:“可是你分明便是一個人來的這南潯鎮啊?連待的僕人都是四個男的,你哪來的媳婦啊?”
柳先生聞言,低下頭笑了笑:“家中有妻室這事,在下卻是不敢相欺。”
柳先生的話音一落,身後的兩個下人也似是呆了呆,面面相覷,似乎也是滿臉震驚的模樣,卻極快地低下了頭。
那媒婆將兩人的神情看得清楚明白,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連忙道:“哦哦,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多加打擾了。”
說完,便急匆匆地告辭離開了。媒婆離開了,站在柳先生身後的侍童才張了張嘴道:“小的們怎麼不知道,公子有妻室了?”
柳先生面色卻是白了白,淡淡地瞟了兩人一眼,卻讓兩人像是被極冷的冷風吹過一般,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多言。
“若是再將這般莫名的人放進來,你們便不必跟着我了。”柳先生淡淡地道。
正說着,便聽見“吱呀”一聲,院門又被打了開來,院中三人擡眼望向院門,方鬆了口氣,進來的是四個侍從之一。
柳先生轉過身來望向那進來的侍從,眼中竟隱隱約約帶着幾分期盼:“商陸,可有接到什麼消息?”
商陸連忙點了點頭應道:“錦城傳來消息,說陛下和皇后娘娘十一月十七舉行登基大典和封后大殿。”
柳先生聞言,輕輕點了點頭,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十一月十七日,便是兩日後了。挺好的,她一切皆好,我也就放心了。”
衆人皆是沉默不語,商陸沉吟了片刻,才又接着道:“昨兒個夜裡,又有一批馬從夜郎國方向過來了,經過了南潯鎮外的山溝裡。運送馬匹的人瞧着行動有素,動作敏捷,不像是普通的商人。咱們來這南潯鎮不到一個月,這便已經是第六次了。”
“這一次約摸有多少馬?”柳先生微微頷首,輕聲問着。
商陸連忙應道:“一百多匹吧,這次比前幾次要稍稍少些……”
柳先生聞言,微微蹙了蹙眉:“一個月六七次,一次一百多兩百匹,雖然每次看起來都是小數目,可是一個月數量差不多一兩千了。夜郎國在壯年且能夠行軍打仗的戰馬數量也不過五六萬,若是持續半年到一年,這數目可就極其駭人了。倉覺青肅只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引以爲傲的戰馬優勢,竟在悄然流失。”
商陸點了點頭,眼中亦是隱隱有着幾分興奮之色:“公子,你說,是不是很快便會打仗了啊?”
柳先生只輕嘆了口氣,聲音中帶着疲累:“是啊,只怕便要變天了。”
“太好了。”柳先生身後的人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夜郎國這幾年可囂張着呢,明裡暗裡悄悄侵擾咱們的邊疆,卻又尋了百種藉口解釋,邊疆百姓不堪其擾,若是要打仗了,希望能夠很快將夜郎國整個打趴下,讓他們俯首稱臣,那樣一來,他們便不敢再犯了。”
柳先生卻搖了搖頭,眼中帶着幾分擔憂:“哪有那般容易,倉覺青肅這個人,我交過手,是個狡猾之極的人物,且夜郎國兵力強壯,驍勇善戰,若是硬碰硬,咱們定然會吃虧。且咱們朝中,老將皆不再帶兵,新起之秀無非便是趙將軍和武狀元孫炳志,可是趙英傑尚且有過很長時間的打仗經驗,孫炳志卻是真真正正沒怎麼參與過實戰的。若是真由他們二人帶兵出征夜郎國,未必能討着好。”
此話一說,衆人都垮下了臉來,自家主子說的話,他們自是深信不疑的:“那如何是好?”
身後那個侍從眨巴眨巴眼,眼珠子轉了轉,卻是笑了起來:“小的不信公子會袖手旁觀,公子雖然說着不再管朝中事務,且走得乾脆,可是卻選擇了這麼個小鎮。此前小的尚且不明白爲何,如今卻是知曉了,這兒靠近夜郎國,若是有什麼戰事,也能夠第一時間知曉。公子既然選了這裡,且還專門派了商陸去盯着邊關的動靜,定然不是隻是看看而已。”
柳先生聞言,愣了愣,沉吟了許久,卻沒有說話,只淡淡地吩咐着:“茶涼了,去給我泡杯熱茶吧。”
說着便轉身進了屋。
商陸擡起手拍了拍那先前說話的侍從的頭,搖了搖頭道:“琥珀,以後莫要亂說話了。”
琥珀滿臉迷糊,擡起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呆呆愣愣地問着:“我說錯什麼了嗎?”
商陸搖了搖頭,擡起頭來望向屋子門,面上帶着幾分沉思:“便是因爲什麼都沒有說錯,所以才錯了。”
琥珀聽商陸這麼一說,便更是不明白了,擡起眼看了看商陸,商陸卻已經進了屋,琥珀又轉過身,望向在一旁掩嘴笑着的常山:“我怎麼愈發的糊塗了?常山,你明白了嗎?”
常山搖了搖頭,也跟着進了屋,一面還吩咐着:“快去給公子沏茶去。”
琥珀撇了撇嘴,低落地應了一聲:“哦。”便默默去了廚房。
不多時,院子的門又被推了開來,進來了一箇中年男子,男子面色匆匆,目光在院子中淡淡一掃,便快步入了內屋。
柳先生見他進來,方放下了手中的書,擡眸道:“秦叔,這樣匆忙,可是出了什麼事了?”
被叫做秦叔的男子點了點頭,慌忙道:“剛剛收到快馬加鞭的消息,說七王爺已經死了。”
“死了?”柳先生一怔,面色隱隱有些蒼白,“怎麼死的?可是陛下下令處死的?”
秦叔搖了搖頭:“是七王妃在錦城外投河了,七王爺收到消息之後,便在獄中咬舌自盡了,陛下帶着太醫趕到,盡了全力搶救,卻也沒有救活。”
柳先生聞言,緩緩閉上眼,嘴角的笑容帶着幾分苦澀,良久才噎了口氣,喃喃道:“也好,這大抵,便是他最好的歸路吧,你們都先退下吧,讓我靜靜。”
秦叔應了聲,退了出去,一出去,擡眸望向商陸和常山道:“方纔還有一件事情我還未給公子說,想先問問你們是怎麼回事。”
兩人愣了愣,看着秦叔,眼中滿是疑惑。
秦叔將兩人拉到了院子的角落中,壓低了聲音道:“方纔我回來的時候,聽到街上有人說咱們公子有斷袖之癖,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