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一說，林四立刻就理解了。
“你是說，十方樓的人暗中殺掉了那些反對聯合的天境高手？”
“直接斬殺天境，只是其中最重要一步而已，真正要動一個高門大閥自然不可能就這麼簡單。不過不可否認，十方樓在這其中起到了巨大作用。”
尹漓漂亮的臉上浮現了一抹讚歎，“那段時間，死在十方樓手中的各家族天境族老應該不下十人，任務的成功率高得令人悚然。”
“確實很厲害……”林四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刺客的刺殺，本就有失敗的可能，更何況是刺殺天境高手？
能做到這種事的，恐怕只有連琴這個刺皇了。
他知道，這必定又是連琴刻意爲之，因爲那正是他入主十方樓的那十餘年發生的事情。
他這豈止是分裂門派？完全就是要惑亂天下啊！
難道，作爲琴英轉世的他，真的打算要完成某個遙不可及的使命？
尹漓若有所思道：“十方樓當時所做的不止是刺殺，據說碧瀾陣營之中的赤樓王國之所以會暗中和碧瀾帝國決裂，是因爲十方樓的幾份卷宗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什麼卷宗？”
“這數百年來，大陸各國各大世家已經有數不清的大人物死得不明不白，而這幾份卷宗之中，有着赤樓王國幾百年間的數宗重大懸案的幕後主使。”
“哪些懸案？”
尹漓淡淡道：“六百年前赤樓世家尤家的一位天境族老被刺身亡，四百年前赤樓申家族長中毒身死，三百年前的赤樓國王英明果決年富力強，卻突然失足落水而亡……”
林四已經明白她要說什麼，於是接口問道：“這幾宗懸案是十方樓做的，但幕後主使是碧瀾帝國的人？”
尹漓點了點頭：“你猜得沒錯，儘管是同一陣營，但赤樓王國不可能舉國上下真的一直唯碧瀾帝國馬首是瞻。碧瀾會暗中斬除一些長偏了的雜草，並不爲奇。”
“可惜就可惜在，這份本不可能出現的主使人名單竟然出現了，而且只出現了和碧瀾帝國有關的那幾宗重大任務？”林四已然明白連琴究竟做了什麼。
在十方樓總部看到那些堆積如山的卷宗時，他就曾想象過這些東西一旦泄露出去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沒錯，其實碧瀾暗中插手過赤樓王國內部的事務，這一點赤樓人應該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不清楚具體是哪些罷了，更何況這種事一旦捅明……”
“這些古老懸案是十方樓做下的，他們怎麼不找十方樓報復，反而恨上了碧瀾帝國？”
“在許多人眼中，十方樓只是個兇器，會傷己但也會傷別人，只要有錢，誰都可以用。事實上，赤樓在這幾百年間也肯定對碧瀾暗中動過手，而神炎對赤樓動手的次數更是要比碧瀾多得多……關鍵，是幕後買兇殺人的主使者。”
尹漓說到這裡，忽然深深看了林四一眼：“但那只是從前的十方樓，而不是現在的十方樓。”
林四微微嘆了口氣，他清楚，尹漓在懷疑十方樓的別有用心。
他們在這件事上，表現得太積極太配合了。十餘年內連殺十多名天境目標，甚至破壞‘行規’，向‘被害者’透露主使人的名字，這不符合一個只爲錢物的刺客組織正常的行事風格。
“十方樓只是接任務而已，真正要殺那些人的，是這三國之中，那些野心勃勃的統治者……”林四無力的辯解着，但心內卻也知道這說法太過蒼白無力。
他不得不辯解，因爲他已經是十方樓的門主，哪怕只是名義上的。
他無法想象一旦這身份泄露出去之後，會招來怎樣的後果。
最簡單一點，如果沒有十方樓穿針引線，或許現在根本不會有這場大戰，他現在幫助的龍燕王國根本不會生靈塗炭。
這個組織做了太多不堪入目的事情，而他現在也因此而不得不揹負起了本不該由他來承受的壓力。
事實上他很清楚，這場大戰應該是連琴一手策劃的，就連殘涅遊魂都只是他手上的工具，這些人恐怕也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你該知道，我既然能推斷出那個人對門派所做的事情，就能猜到做着類似事情的十方樓背後或許有他的影子。你現在在爲十方樓開脫辯護，同時你還是他的弟子，我就算想要放棄先前的猜想，似乎也很難了……”尹漓深深看了他一眼。
林四心內暗歎，在她面前，想要留有秘密，簡直是太難了。
她每次看似告訴了自己許多東西，但其實只是在印證她的猜測而已。
而且每次，她都會在不知不覺間從自己身上獲取到更多東西。
她知道分裂了各門派的人是連琴，她察覺到十方樓近十來年的行事作風發生了變化，那她自然能推斷出十方樓的變化很可能和連琴有關。
她應該已經看出來，自己和十方樓有關係了。畢竟，她之前就曾推測自己做過刺客，而且還是連琴的弟子。
“那門派呢？神炎烏夏和赤樓得到天下，對你們似乎並沒有什麼好處。而且你們的實力未免太強了，不是傳說仙武王國龍衛軍只有三千極境嗎？光是這龍燕戰場上出現過的都不下上萬了吧？”
他已經不敢再提起十方樓，因爲說得越多，只會被她知道得越多。
無論如何，她不可能猜到自己現在是十方樓門主，除非她是神！
“三千極境，那是很久以前了。當時因爲異大陸入侵，大陸人數銳減元氣未復，許多門派也遭受了重創弟子凋零。現在就連龍燕王國都不止三千極境，仙武王國又怎麼可能？”尹漓略帶好笑的白了林四一眼。
“至於門派爲什麼會支持這三國，那都是因爲一個人。”她再次放過了林四，沒有繼續糾纏之前的問題。
“誰？”
“這個人姓秦名儀，是無極殿出身，只是修爲不高，最後入朝成了神炎帝國的一名官員罷了。”
“他做了什麼？”
“他說服了神炎的皇帝，讓他接受了門派的幫助。又說服了各大門派，讓我們幫助這三國。”
“就這麼簡單？”林四感到很是荒唐，就因爲一個人的口才，神炎和門派放下了近千年的成見，並且展開了現在的合作？
他難以置信的追問道：“怎麼說服的？神炎皇帝怎麼可能相信你們？而神炎一旦真的統一大陸，你們又能得到什麼？”
無法管束的門派修行者是許多國家的眼中釘，而國家的存在同樣壓縮了門派的活動空間。這兩者，原本是天然的敵人，是不可調和的。
想要他們聯手，這絕不是區區幾句話就能辦到的。神炎帝國和各大門派的統治者又不是蠢貨，而且就算當時被言語迷惑，事後也有着數年時間慢慢思量。
沒有真正打動這些大勢力的實質性東西，不能真正讓他們放心的話，即便舌燦蓮花也無用。
出乎林四的意料，面對林四這個問題，尹漓竟然乾脆的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她笑了笑。
“你竟然不知道？”林四呆了呆。
他透着懷疑的表情讓尹漓笑得花枝亂顫，過了好一陣她纔好氣又好笑道：“我很欣慰，原來在你心目中，我竟然是一個無所不知的人。但是很抱歉啊，那時候我連十歲都不到……這種機密無比的事情不可能傳得進我的耳朵。我能知道有過這麼一個人存在，就已經極限了。”
林四不覺啞然，也是，在他心目中，尹漓是近乎無所不知了。但他卻忘了一點，尹漓能知道許多事情，完全就是她自己根據一些微不可察的線索推斷乃至串聯出來的，並非別人親口告訴她的。
她的推斷能力再強，也需要線索，而非掐指一算。
而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了隆隆馬蹄之聲。
林四沒有動彈，只聽這聲勢，他就知道這是燕高揚的大軍終於迴轉了。
“你該離開了……”林四摸了摸鼻子低聲哼哼道：“這次承了你的情，你說的那個要求，我會記着的……”
他沒打算趁着這個機會拖住尹漓，然後聯合後面的高手一舉將她拿下。
那樣做的話，他最終能夠成功伏擊到那九十多名高手。
但是，兩人雖然站在了敵對的兩方，卻終歸沒到需要不擇手段的地步。
尹漓卻並沒有急着離開，反而看向了他身後的若若，一臉笑吟吟道：“不知這位妹妹是否和你一樣也是出自十方樓？以前似乎根本沒有聽過有這樣一位人物……”
林四忍不住想要扶額長嘆，他很清楚尹漓基本已經確定了他和十方樓有關。
他也知道明明具備強大實力以及天賦的若若，之前竟然無人所知這件事是很蹊蹺。
尹漓在這一路甚至可能刻意觀察過若若短暫的出手風格，若若會被她一併懷疑成十方樓刺客毫不奇怪。
但是……用不着這樣直接當着她的面，將懷疑宣之於口吧？
十方樓算是人人喊打的組織，這世上恐怕沒有幾個人敢親口承認自己和這個組織有關吧？這不是故意挑起若若的敵意麼？
若若因爲沉重傷勢而變得近乎蒼白的脣輕輕勾了起來，“或許，你該稱我一聲姐姐哦。”
對於尹漓十方樓的‘指控’，她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直接裝作沒聽到。
尹漓笑眯眯的告了聲罪，隨後繼續問道：“姐姐也是那個人的弟子嗎？”
若若歪着腦袋想了想：“你說的那個人……是指我們的師傅嗎？”
林四差點想要痛罵這個女人，誰跟你一個師傅了？
尹漓一臉緬懷之色：“是啊，遙想他老人家的風姿，着實令人神往不已，不知他可還好？”
林四嘴角抽搐，尹漓果然也還是這麼無恥啊，謊話張口就來。你什麼時候見過連琴了？還遙想他的風姿？
這兩個女人，還真是棋逢敵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