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念之雙眸閃動微光，望向遠處那道插在土裡的半截身影。
他並未第一時間欺身而上，而是立在原地，高聲問道：“老人家，可還好？”
他的雙眸中夾雜着一絲不忍，不過僅僅是一絲而已。
這種亂世若動惻隱之心，可是一種及其奢華的事情，少年自是知道。
所以他下手之時，從未客氣半點，當然也沒有到動用全力之時。
從初次相遇之際，他就已經感受到這個老婦人對於自己並未動殺心，反而對自己有些異樣的關切。
老婦人腳底的觸手已經斷裂，只能用雙拳猛烈錘擊地面，短小精悍的身子一下子從土裡倒飛出去。
“小子，瞧瞧我的這套攻擊。術法，金游魚！”
半人半機械化的老婦人發出一道沙啞輕喝，兩條小短腿在空中勾住一處藝術品柱子，婦人從反手拎劍到雙手捧着大劍。
她體表面積不多的幾處血肉，盪漾出幾縷髮絲粗細的金色華芒。
根根分明的金絲一出現便齊齊奔着手中大劍前方搖動身形飛掠而去。
那老婦人手中大劍在虛空之中猛烈攪動着，竟然頓生出悅耳的雨拍屋頂嘀嗒聲。
轟然集聚在一起的金絲伴隨着這股巨劍攪動而生的狂暴力量，紛紛從金絲內部朝外腫脹起來，而後斷成一節節，化爲一條接着一條的金色小魚驀然出現。
“小子，接招！”
老婦人咧嘴一笑，端的是讓人驚恐不已，那面相絕對無法恭維，比惡鬼都要醜陋幾分。
兩條短腿不再纏繞柱子，而是狠狠踩踏幾下那些還有哀嚎的屍體。
藉着這股力量，短而小的身子化爲一道流光，同時她的雙手舉過頭頂，大劍將面前迷霧劈成兩塊，所過之處霧氣紛紛繞行。
倏忽之間，場間形式大變。
老婦人一轉頹敗之勢，隱約間似乎便要勝出。
幾十條粗如手指大小的金色魚兒在大劍前方形成一道洪流。
快如閃電，勢不可擋。
眨眼之間，金色洪流在少年周身盤旋起來，而且還在不停縮小着範圍，仿若一道金色光圈在收縮。
待到重聚之時，少年再不動身，只怕會直接變成一個身子兩段的人。
頭頂那柄似乎可劈開山嶽的巨劍也裹挾着風雷之音霍然下落，奔着少年頭頂而來。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的少年一聲怒吼，雙腳猛然踩踏地面。
地上頓時呈現出蜘蛛網形態的龜裂，少年猙獰身影顯然更快，還未等那些金色游魚將少年完全包裹住，他已經脫離攻擊範圍。
手中十幾張錘盾術術卡隨着身子拔地而起的瞬間，被少年二指一彈，出現在腳底與游魚之間。
手中短刀舞動如旋風一般，主動同那道泰山壓頂的大劍撞在一起。
所謂一寸短一寸險。
少年手中這柄二十釐米左右的碧木星空刀將其完美詮釋，滑動間似乎鬼魅轉身，上挑時更賽狡龍甩尾。
一道流動着金光的恐怖兵器，另一道則是對比之下顯得有些可憐的翠綠之光，仿若百年未見仇敵一般，終於碰撞在一起。
呼吸之間，少年手中短刀已然揮動不下一百多次，叮叮噹噹的撞擊之聲如瓢潑大雨，聲響愈發密集起來，也愈發大了很多。
“叮叮叮……”
藉助腳下疊加成厚厚一層的錘盾與不斷聚攏的金色游魚撞擊破滅所散發出的磅礴能量，少年身子拔的更高。
手中短刀綻放出無盡刀花，將老婦人那柄大劍撞得搖搖欲墜起來，它不停在上空中晃來晃去，劍身之上的金光也漸漸黯淡無光。
腳下剩餘的金游魚已經匯聚成一道圓盤，如大日放光，金燦燦的華芒逼近少年腳底，之前那些錘盾皆盡數破碎。
“神鋒無影！”
伍念之驀然爆發，渾身上下決堤如潮水的能量洪峰涌入雙腿。
一層淡而薄的無色能量看着普通，可是伴隨着少年腳尖點在金色輪盤上，爍爍放光的金盤砰然裂開。
幾道裂痕驟現，而後倏忽之間盡數化爲齏粉，隨風揚起。
這一次碰撞所帶來的澎湃衝擊力，讓少年的身子如流光一閃，化爲一道殘影。
老婦人手中大劍被少年這一次瘋狂衝擊，差點脫手而出，兩處虎口開裂流淌出鮮血。
“好小子，再來！”
一聲充滿驚喜意味的沙啞聲從婦人嘴角傳出，她顯然也被少年這一擊激發出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戰鬥慾望。
十三道拳頭粗細的繩索狀金屬管子從婦人脊柱上依次洞穿皮肉，自上而下排布着，管子頭部皆是銳利的鋸齒。
它們蜿蜒盤旋着如蛇靈巧的身姿朝向婦人身後近處藝術品柱子衝去，一個個如緊繃的繩索一般，噗嗤幾聲將其上半生半死的屍體刺透。
老婦人哈哈狂笑起來，肚子開始鼓起來。
她大口猛張，如鯨吞一般，整個人個子還是十分低矮，只是橫向體型以肉眼可見之勢爆漲起來，周身不斷傳出金屬零部件破碎的咔嚓聲。
沒有一會兒，她體態就發展成滾圓的球體，只有四肢和頭顱依舊清晰可見。
身後那些類似繩索狀觸手從猩紅色漸變成枯萎的乾癟形態，根根腐爛斷裂，顯然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最慘的還是那些所謂藝術品，一個個如同瘦了幾圈。
被串起來的駭人怪物模樣徹底瘦脫了像，只有一層厚厚的皮裹在骨刺橫生的骸骨上。
顯然，它們徹底死去，最後的能量都爲老婦人所用。
少年望着眼前這一幕，震撼得心神都恍惚起來，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攻擊手段。
對面老婦人右手已然脫離劍柄，左手二指夾住劍柄，猛勁向身子左邊狠勁一拉，碩大劍身橫在身前，寒光打在她嘴角勾起來的一笑。
邪氣凜然，有讓人遍體生津之感。
右手做出撫琴姿態，五指掠過劍身之時，手指帶有特定節奏，指尖輕輕點在劍身。
手中那柄大劍頓時斷裂成塊狀，她這時才雙手齊出。
金屬質感的兩根短臂看起來滑稽可笑，不大的手掌卻將所有斷裂的劍身全部接住。
在少年錯愕的神色之下，她竟然將手中碎成幾段的劍身朝着嘴中塞了進去，脣齒蠕動之下，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響徹當場。
咔嚓咔嚓幾口，老婦人的身子也徹底失去人形，馬上就近乎於一個球體，四肢和頭顱漸漸縮在球體表面上。
嘴角流淌着絲絲縷縷的血色，她神色如常，面色好似一汪死水。
彷彿那些猩紅色的液體並不是自己的。
身上任何一處凸起都消失不見，臉部早就已經消失，如同烙在球體表面一樣。
她球形的身子忽然高速旋轉起來，無數尖銳的四棱刺從球面上生出，生長到一米多高後才停滯。
少年看着不遠處的老婦人徹底呈現出刺蝟形態，在虛空中劃過一道殘影，朝着自己滾滾而來。
“術法，暗黑切個術。”
這次使用術法之時，腦海中那枚潛藏的迷你石碑沒有震顫，而是安安靜靜的呆在少年額頭內的漆黑六芒星內。
“唰唰唰……”
這是刮破長空的聲響，十道暗紅色飛刀驟然從少年頭頂冒了出來。
每一個都是刀尖衝外，刀把衝着內側。
擺成一個圓形的圈，如鐘錶一樣轉了起來。
眨眼之間，旋轉如風，一道龍捲風團出現在少年頭頂。
看着愈發接近自己的帶刺老婦人，少年在面前甩出幾道錘盾術。
身子一擰之後，以腳尖踏碎錘盾，借力倒飛出去。
左手朝天遙遙一指，嘴中輕聲喝道：“一槍式，亂華夢影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