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握住青銅燈,左右轉了轉。青銅燈稍微轉動了一點點。
我又拿着它,往上拔。青銅燈也只被拔出了稍微一點點。
我用手挖開青銅燈燈座周邊的泥土,就見青銅燈是真的有“根”。
在青銅燈的燈座以下,青銅燈還有一部分。這部分被完全埋進了地裡。
我讓谷永春幫我,找來了一把小鋤頭。
我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尺多深,才總算把青銅燈埋在地裡的那部分,全給挖了出來。
青銅燈被埋在地裡的那部分,其實就是一根直徑四五釐米的銅柱,不對,確切地說,應該是銅釘。
正是因爲有銅釘的存在,青銅燈被釘在了地裡,剛剛我才拽不動它。
我找了一塊乾淨的白毛巾,擦去了青銅燈銅釘上面的泥土,露出了銅釘的真容。
銅釘上面,也有繁複的花紋。
而且,銅釘上面的花紋,我看着,感覺非常的眼熟,好像就是地陰符。
或許是因爲年代久遠的關係,青銅燈上面的地陰符,和我們現在用的地陰符,略微有些差別。
地陰符?
青銅燈?
我看着手裡的青銅燈,不由想到了……
我先把青銅燈,交給了谷永春,然後站在荒墳前,開始仔仔細細觀察荒墳周圍的環境。
我第一眼就看見了,在離荒墳大概兩三米的地方,有一條小山溝。
小山溝裡,有水從山頂上流下來。
我順着小山溝,往上走。
小山溝兩側泥土的顏色都很新。似乎在不久前,剛剛有人擴寬了小山溝。
很快,我就到了亂葬崗。
亂葬崗在半山腰的位置。
小山溝從山頂往下,穿過了亂葬崗,完美地將亂葬崗分成了面積差不多的左右兩半。
我沿着小山溝,繼續往上,穿過了亂葬崗,到了亂葬崗的頂部。
從這兒開始往上,小山溝兩側泥土的顏色就不再不新鮮了,小山溝也窄了不少。
顯然那個擴寬小山溝的人,到這兒就停止了,不再擴寬小山溝了。
我轉過身,視線沿着小山溝往下,彎彎曲曲地看向山腳下的荒墳。
這條小山溝,顯然不是一般的小山溝。
這應該是一條陰渠!
陰渠,顧名思義,就是陰氣流動的渠道。
小山溝裡有水,而水屬陰。
當小山溝裡的水,穿過亂葬崗的時候,就會把亂葬崗的陰氣帶走,沿着陰渠,一直流到荒墳邊上。
荒墳裡的那盞青銅燈,也不是一般的青銅燈,而是地陰燈。
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地陰燈。
不過,我曾經聽我師父說過,春秋戰國時期的貴族,有很多都喜歡用地陰燈。
當死者死後入葬的時候,將死者的棺槨懸空放置,在死者頭部下方的位置,插上一盞地陰燈,然後往地陰燈裡,倒上屍油,點燃。
屍油被點燃以後,就會散發出陰氣,從而引動地陰燈上的地陰符,地陰符會將周邊地脈裡的陰氣,通過地陰燈,全都吸到死者的墓室裡。
墓室裡,充斥着陰氣,就會使死者屍體的腐爛速度減慢,甚至千年不腐。
聽我師父說,馬王堆出土的兩千年不腐的辛追夫人,她雖然不是春秋戰國時的人,但也很有可能就用了地陰燈。
沈老三在荒墳裡插了地陰燈,顯然是爲了把陰渠帶來的亂葬崗的陰氣,吸到荒墳裡。
現在的問題是,他爲什麼要把這些陰氣吸到荒墳裡?
我又回到了荒墳邊上。
我走到沈老三的屍體前,蹲下身,脫光了沈老三的衣服。
在沈老三身上七脈的位置,我發現了七根很短的銀針。
這些銀針插得都不深,只能說剛剛刺破沈老三的皮膚。我用手指輕輕一彈,這些銀針就立刻因爲重力,掉到了地上。
這種程度的七脈傷害,算不上嚴重,肯定不會要了沈老三的性命,但還是會讓沈老三的身體機能受損,生命體徵減弱。
生命體徵減弱?
我似乎明白了,沈老三爲什麼要用地陰燈把陰氣吸到荒墳裡。
七脈受損,體內陽氣運轉減慢,這就會造成一種將死的假象。
這個時候,再讓陰氣充斥在他周邊,就會從將死的假象,變成已死的假象。
這種假死可以躲避一些追蹤類的法術。
沈老三這是要躲誰?
是那個殺死他弟弟以及手下馬仔的玄門高手嗎?
不過,顯然,沈老三最後還是沒能躲過去。
他被找到了。
那個殺他的人,擴寬了陰渠,使得陰渠能從亂葬崗帶走更多的陰氣。
這些陰氣最終全都進到了荒墳裡。
突然增多的陰氣,瞬間打破了荒墳裡的陰陽平衡,沈老三也從假死,變成了真死。
聽完我的解釋之後,阮齊文愣了一下,然後立刻連連說道,我說的很有道理。
谷永春則顯得敷衍的多。他只是隨着阮齊文點頭,而點頭。
我問他怎麼了?
他拿起我給他的地陰燈,指了指地陰燈的銅釘部分。
銅釘上除了地陰符,在谷永春指着的地方,還有兩行、共八個篆體字。
這幾個篆體字,我不認識。
谷永春卻說,他認識幾個。
這八個字用的都是鳥篆體。右邊那一行,最上面的兩個字是“越王”,左邊一行上面三個字是“自作用”。
越王?
自作用?
我馬上就想到了那柄大名鼎鼎的越王勾踐劍。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越王勾踐劍上面,就有八個鳥篆體的銘文——越王勾踐,自作用劍。
我問谷永春,他是不是去看過越王勾踐劍?
谷永春點點頭。
我誇他說,他的記性真好,看了一眼,竟然就能把劍上面那麼複雜鳥篆體的銘文,給記住了。
谷永春搖搖頭說,不是他記性好,而是他特意去記的?
我愣了一下,問他,好好的去記這東西幹啥?
谷永春嘆了一口氣說,這和他二十年前,剛當警察的時候,遇到的一個案子有關。
在K市的木柵村和K市林場交界的地方,有一座很特殊的小山。
這座小山,東西長約300米,南北寬300米,高約24米,方方正正的,因此被當地人叫作——印山。
按照史書記載,古時印山周圍森林茂密。越國被吳國打敗後,許多越國士兵就在這裡砍伐樹木,進獻給吳國。
這些砍伐木頭的士兵,在當時,被叫作“木客”,因此,印山早期也被叫作“木客山”。
《越絕書》裡曾經有記載,越王勾踐的父親——允常——的陵墓,就叫“木客大冢”。
這座奇特的印山,很有可能就是越王勾踐之父——越王允常——的大墓。
1995年,這座印山終於成了K市的文物保護單位。
可是,它剛成爲K市文物保護單位的第二年——也就是1996年,就被盜了。
經過考古發掘,考古專家最終確認,印山就是越王允常的大墓。
考古專家,在印山的允常大墓裡,根本沒有發掘出太多的東西。
因爲,盜墓賊乾的很徹底。
青銅器,作爲春秋戰國時代,最能彰顯墓主人身份的陪葬品,在印山允常大墓裡,一件都沒有發現。
哦,不,有一件。在大墓的封土層裡,考古專家找到了一個很可能是當時工人不小心遺失的銅鐸,也就是銅鈴鐺。
其餘的,按理說肯定存在的,像鼎之類的國寶級文物,全被盜墓賊給偷走了。
追回這些被盜文物,以及抓捕盜墓賊的任務,自然而然落到了K市警察們的手裡。
這個案子,正好就是谷永春當警察後,遇到的第一個大案。
可惜,K市的警察們,一通努力之後,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到現在,二十幾年過去了,K市的警察們,還是沒能抓到一個盜墓賊,也沒能找回一件被盜文物。
這個案子,也就成了谷永春心中的一根刺。
這二十幾年來,他時時刻刻都惦記着這個案子。也是爲破這個案子,他才記住了越王勾踐劍上,那些複雜的鳥篆體銘文。
我問谷永春,他的意思是不是,這盞地陰燈很有可能出自印山越王允常的大墓?
谷永春緊緊地握着地陰燈,沒說話,點點頭。
等我們帶着沈老三的屍體回到K市警局,谷永春立刻就拿着地陰燈,去了K市的文管所。
半個小時後,谷永春給我打電話說,K市文管所的專家,已經認出了地陰燈上的銘文——越王允常,自作用燈。
也就是說,這盞燈真的是出自印山越王允常的大墓,而沈老三很有可能就是當年的盜墓賊,或者盜墓賊之一。
二十多年懸而未決的大案,終於有了線索,而且是十分重要的線索,谷永春顯得很激動。
他急匆匆地回到警局,給手下的警察們,佈置任務。
給手下的警察佈置完任務以後,他又走到我身邊,十分鄭重地跟我說,讓我一定要幫他。
我也認真地點點頭。
可是剛點完頭,我就不知道該幹啥了。
因爲雖然看着有不少線索:沈老三、神秘的玄門高手、二十年前的盜墓大案……但實際上,這些線索都已經斷了。
沈老三死了;神秘的玄門高手,我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他在哪兒;至於二十年前的盜墓大案,當年K市警察們,就什麼都沒有查到,根本就沒留下有用的線索。
我也就只能在K市的警局裡,悠悠地喝着茶,慢慢地等着,看看谷永春手下的警察們能查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