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只有在人人平等的浴場裡,瓦羅才能暫時忘掉他的奴隸身份,重新回憶起往昔的生活。
尤其當他走進熱水浴池,讓自己的身體完全浸泡在熱水中,每個毛孔都舒展看來,瓦羅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
他在水池中閉上了眼睛,然而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張恆下水,於是又重新睜開眼,“來吧,一開始是會有點燙,但是熟悉了以後你就會感覺自己的疲憊都被這溫暖的水流給帶走了,之前我還在開古董店的時候經常會約老客戶一起來浴場一邊泡澡一邊談生意……”
瓦羅一邊說着一邊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一抹懷念之色,不過很快從胸口那塊兒淤青處傳來的疼痛感就將他又拉回了現實。
那是他在和哈比圖斯的對戰中留下的,雖然張恆爲他制定的計劃成功了,但是也激怒了哈比圖斯,之後後者沒有留手,直接一劍砍到了他的胸口,取得了戰鬥的生理,幸運的是在醫生檢查過後確認他的肋骨並沒有斷裂。
張恆沒有順着瓦羅的話說什麼,反而指着南側的一條走廊問道,“那是通向哪裡的?”
瓦羅探出頭看了一眼道,“應該是熱氣浴室吧。”
熱氣浴室類似於現代的桑拿房,是整個浴場最熱的地方,溫度能達到六十度,源源不斷的熱氣從牆壁和地板的縫隙間冒出,不穿涼鞋的話很容易被燙傷。
“在進來的時候你有看到什麼可疑的東西嗎?”張恆隨後又道。
“可疑的東西……是什麼意思?”瓦羅有些疑惑。
這會兒來浴室泡澡的角鬥士不多,除了張恆和瓦羅外,熱水浴室裡就只有另外兩個在泡澡的人,不過瓦羅知道張恆問的不是那兩個人。
張恆也沒多做解釋,見另外兩個人都在閉目養神,張恆也沒問他們,直接向着熱氣浴室走去。
他的觀察力一直很好,尤其是經歷過演繹法副本和福爾摩斯同居過後,但是這一次也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的雙眼所見產生了懷疑。
因爲就在剛纔,瓦羅推門的瞬間張恆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通往熱氣浴室的通道中。
根據瓦羅的介紹,羅馬的浴場曾經爲男女設計過不同的路線,然而並沒有多少人遵守,著名政治家和演說家西塞羅還諷刺過這種現象,感慨這是道德敗壞,但是這依舊完全無法阻擋女人們和男人一起進入浴池的熱情。
不過這種事情並不會發生在角鬥士學校的浴場裡,因爲按照規定這裡就是角鬥士和訓練師沐浴洗澡的地方,而在角鬥士學校工作的女奴們則會在外面的浴場洗澡。
因此按理來說,張恆是不可能在這裡看到什麼女人的身影的。
更何況對方的打扮還很奇怪,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一看就不是學校的人。
這樣一個人是怎麼通過看守浴場大門的看門人的檢查,又是怎麼穿過前方的泳池還有院子,從那些正在摔角健身的角鬥士眼皮底下一路走進來的?
張恆想象不出這其中的可能。
如果是一般人或許就把這件事情拋在腦後了,但是張恆本能的察覺出對方很可能是衝着他來的,因此他並沒有像瓦羅一樣走進熱水浴池,而是向着那個黑袍女人消失的熱氣通道走去。
“你直接就去熱氣浴室了嗎?不先在熱浴池裡適應一下嗎?”瓦羅在他身後喊道,“當心被熱暈過去。”
“謝謝提醒,你自己先泡澡吧,不用管我。”張恆一邊說着一邊走進了南側的走廊。
他能明顯感覺到隨着一步步走入,身邊的氣溫也在上升,相比於熱氣浴室裡透出來的熱浪,熱水浴室裡那點水蒸氣就完全不算什麼了,甚至還會讓人有一絲涼爽感。
這裡是名副其實的桑拿房,它的作用倒是和之前那個健身小院很像,古羅馬人似乎很相信流汗可以排出身上的毒液和疾病,因此無論是摔角運動還是這間熱氣浴室,都是爲了讓洗澡的人能更多的出汗。
張恆穿過那條狹長的走道,進入了這間圓形的房間中,因爲地板過熱,在這裡躺下的話要不了多久就會被燙傷,爲了讓洗澡的人能休息,建造澡堂的工匠在牆壁中間的位置開了很多的壁龕。
但是另一方面,這些壁龕也會阻擋外面人的視線,不過好在張恆能從那些伸出的腿來判斷壁龕中有沒有人。
他走到了第一個有人的壁龕前,那裡坐着一個角鬥士,後者大概是覺得自己蒸夠了,不等張恆走到他的面前就起身離開了壁龕,向着外面的熱水浴室走去,兩人側身的時候他還衝張恆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張恆也向他回禮,之後又向着下一個地方走去。
不過這次壁龕裡伸出來的腿看起來就不是張恆要找的目標,那是一雙有些枯瘦乾癟的腿,這也預示着它的主人是一個老人。
而張恆也不知道爲什麼,他雖然沒見過黑袍下那張臉,但是似乎能肯定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這是爲什麼?張恆皺了皺眉,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自己似乎是遺漏了什麼事情。
這時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響起,“你有什麼東西落在這裡了嗎?”
張恆又向前走了半步,終於看清了那個壁龕中的人。
是他在剛進入角鬥士學校時遇到的那個有些看不清深淺的老波斯訓練師,後者也和他是一樣的打扮,渾身上下只穿了一條束腰,端坐在壁龕中,就像是要和後面的石壁融爲一體一樣。
既然對方開口,張恆也就禮貌問道,“您之前是一直在這裡坐着的嗎,不知道有沒有看到一個穿着黑袍的女人?”
按照常理來說黑袍女人那麼顯眼的目標,如果真的進入熱氣浴室,裡面的人肯定是不會視而不見的,而如果沒有見到的人這會兒則估計會反問他是不是眼花了。
然而偏偏壁龕中的老訓練師的反應很奇怪,他既沒有說見過也沒懷疑張恆的眼睛,而是平靜道,“你能描述下她的樣子嗎?”
“我看不到她的臉。”
“那其他地方呢,比如說她的手上拿着什麼東西,除了那身黑袍她身上還有別的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