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深夜的12點,我無心睡眠,就這麼趴在陽臺的護欄上抽了幾支煙,又自言自語了幾句,然後換了個姿勢,背靠在護欄上,閉了眼睛聽着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那首《加州旅館》,卻不覺得是一種打擾,只感覺夜更加安靜了,安靜到必須躺在牀上,哪怕並不睡眠。
我睜開眼將手中的煙掐滅,卻發現喬野正在對面客棧的陽臺上站着,他也抽着煙,也入神的聽着從某個酒吧裡傳來的歌聲……
我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扔向了他說道:“嗨,明天準備去哪兒走走?……天氣好的話,去玉龍雪山吧。”
喬野沒看着我,一直保持着側身相對的姿態對我說道:“沒精神和你說話。”
我有心撩他玩,於是又撿了個樹枝扔向他說道:“要不過來喝點東西?”
“傻逼……”
“別和哥們慪氣,好吧?……你和蘇菡分開後,就結了婚,那蘇菡爲什麼不能在麗江這個地方再找一個男朋友?”
喬野看着我,許久纔回道:“是,怎麼做都是她的自由,就像陳藝在大學的時候交往了一個叫邱子安的男朋友,你又劈腿了一個叫肖艾的姑娘,這世界從來就不是一個他媽的正經世界,你們也是一羣不正經的王八蛋,只要擺平了心裡那點兒無病呻吟的寂寞,你們什麼不道德的事兒都敢幹出來!”
我被這段話慪的想吐血,隨即也罵道:“別他媽在我面前裝聖人,這幾年你玩酒吧,泡夜店,我就不信你沒幹過不要臉的事情,你就是一根老油條,和哥裝什麼純潔的小冰棍呢!”
“江橋,你個慫逼,哥就算是根老油條那也是被油給千錘百煉出來的錚錚漢子,你充其量就是一個劈腿劈進糞坑裡的蛆……我他媽,呸!”
“傻逼呸我……”
“我呸傻逼……你就是一臭傻逼,我呸……”
我被喬野弄得有點火大,我只是和他提議明天去哪兒走走,他不但將我貶得一文不值還用這種很粗鄙的行爲侮辱我,這讓我很不開心,我想翻過去和他打一架,但又覺得和他這種沒有自知之明又拎不清的人計較不起來,所以放棄了打他的衝動,直接對他吐了一口口水,這才解恨!
喬野還在那裡罵罵咧咧,我卻漸漸冷靜了下來,其實我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我們的故事會被某個吃飽了撐着的人編寫成一本書,那我和喬野一定會被看客罵的狗血噴頭,可是如果有誰願意真正站在我們的角度,設身處地的去想想那些讓我們感到痛苦和無奈的境遇,或許也會同情我們是可憐之人,雖然也有可恨之處。
我不止一次想過:如果我有一個完整且富有的家庭,受過良好的教育,恐怕不用我和陳藝彼此暗戀這麼久,我們的家庭早就替我安排好這段門當戶對的婚姻了。
再反觀喬野呢,如果他不揹負着富二代的名聲,成爲他爸媽擺佈的棋子,他和蘇菡來到麗江開個酒吧也很不錯,所以很多人說婚姻是兩個家庭的事情,這由不得我不信,因爲我身邊最好的兄弟包括我自己都在這麼演繹着,我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爭扎,便已經做了別人眼中的慫人。
……
躺在牀上,我並沒有辦法用睡眠去享受這個來到麗江後的第一個夜晚,我就這麼瞪眼看着頭頂之上那木質的天花板,想着喬野剛剛罵我的那些話,在他那裡我似乎已經坐實了劈腿的惡名,以至於連我自己也漸漸相信了這是一個事實。
我覺得自己這段時間過得非常混亂,而來到麗江的目的並不只是爲了陪喬野找到蘇菡,我想放空自己的情感世界,讓一切從零開始,所以我也並不覺得這個階段的自己有多麼需要愛情。
這麼一想,我又將注意力放在了自己那還沒有完全開啓的事業上。我是時候思考明年該怎麼去做好自己的婚慶公司了,還有“心情咖啡店”,我希望找到一種更好的盈利模式,而除了盈利,我更希望它能成爲自己和一些人心中的信仰,信仰着愛情其實是很可以很純潔的,是可以撇開那些物質的衡量獨立成長的,雖然我在這點上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但我還沒有心灰意冷。
我漸漸有了倦意,片刻之後便睡了過去,而這個夜晚我又做了夢,可是夢裡沒有陳藝也沒有肖艾,只有麗江的歌舞昇平和自己手中如夢如幻的煙,我在夢中很平靜,很冷漠,又有那麼一點竊喜,我覺得這就是我要的麗江,人來人往,喜眉笑眼,每個人都是*的天使,每個人又是消遣的惡魔。
……
次日,我一直待在自己住的客棧裡,上午死睡,下午泡了一壺茶和客棧老闆聊起了種花養草的心得。在這中間,我當然想起過肖艾會來麗江的這件事情,可是我沒有逼着自己一定要和她來一場偶遇,儘管這想起來很美,但我更不想坐實了喬野口中那個劈腿的男人,我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在靈魂上背叛過陳藝,而麗江誰都能來,誰也都能走,即便我們沒能相遇,對肖艾而言,也是一場放鬆的旅行,這半年以來,她和我一樣沒有真正開心過。
白天過去後,晚上我又去了冰火酒吧,聽老闆娘唱了幾首歌,我真的好喜歡她的歌聲,相比於肖艾,她雖然沒有那麼專業,但聲音裡包含的滄桑感,卻讓人更加迷戀,我不需要去刻意的瞭解她,但她的歌聲已經傾訴了一個飽含失去和得到的劇情。
老闆娘是個很慷慨的女人,我只是買了一瓶啤酒,她卻又送了我一杯雞尾酒,她說相逢既是緣分,一杯雞尾酒沒什麼。其實,我知道她是在同情我,因爲在這個冰冷的夜晚,喝啤酒的只有我一個,我喜歡喝啤酒,更因爲啤酒是這裡最便宜的飲品,哪怕冷點兒也無所謂。
是的,我一直都是這麼小氣,所以哪怕是難得出來旅遊一次,我也沒有大手大腳的花錢,中午吃的只是一碗湯麪,住的客棧是在團購網上訂的,120一個夜晚,要不是很喜歡老闆娘的歌聲,我可能也不會花50塊錢買這一瓶啤酒,反正在麗江這個地方,隨便置身在哪裡,於我而言都是一種漂泊。
……
轉眼便是兩天過去,陳藝也如約從南京乘坐了直飛麗江的航班,她大概會在傍晚五點的時候到,但讓我意外的是,秦苗並沒有跟她一起來,而不來的原因很不明確,儘管我追問了陳藝,但她什麼也沒有對我說。對此,我只能理解爲,秦苗的心被喬野傷透了,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再次面對喬野這個絕情的男人。
4點的時候,我便跟專線大巴去了機場,飛機大約晚點了一刻鐘,我在5點一刻的時候接到了陳藝,她沒有帶很多行李,只有一個很小的箱子,這證明她不會在這裡待很久,她只是來找喬野要個說法,她不希望看到秦苗傷心,不想看到這份維持了將近三年的婚姻破碎。
我從她的手中接過了行李箱,然後看着她的頭髮,儘管和從前一樣乾淨整齊,卻已經是短髮,這種短髮並不顯俏皮,仍然很端莊,這也許是她與生俱來的氣質所決定的,但我仍覺得有些失落,因爲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她長髮的樣子,不管她是紮起辮子,或者披着頭髮,都是那麼親切美麗,而現在卻給了我一些距離感。我太敢去想,她剪短了頭髮是一種心死後的放棄,我情願這是她的工作需要。
陳藝戴着墨鏡,我不確定她是否也在看着我,直到她開口向我問道:“幹嘛這麼看着我?”
“你頭髮剪短了,我有點不習慣。”
她終於摘掉了墨鏡,看着我說道:“我也捨不得剪掉留了這麼多年的頭髮,可人總是要改變,去嘗試一點新鮮的事情,我覺得剪短了頭髮,也就剪掉了煩惱,或許是一個新的開始呢!”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只有手指長的短髮,然後自嘲着回道:“如果我也像你這麼想,此時站在你面前的應該就是一個和尚了,這麼看來剪掉頭髮還真是一種人生的改變,從紅塵到六根清淨!”
“我還真想看看你剪成光頭的樣子。”
我笑了笑,這似乎是至我們分手以後第一次以開玩笑的口吻說話,之前的我們都太壓抑了,可這是我們能做回朋友的一個預兆嗎?
我不確定,我只記得陳藝曾撕心裂肺的對我說過,我們一定是那種分手了之後便永遠不能再做回朋友的情侶。
或者,在這不堪忍受的痛苦中,她終於選擇性的遺忘,忘記我們曾經在一起過,忘記自己曾是我江橋的女朋友。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我接受,因爲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結局。
……
我帶着陳藝進了景區,但心情已然有了變化,我只覺得我們那短暫在一起的時光是一個錯覺,而我江橋還是和從前一樣,會對她發脾氣,又會默默地深愛着她,關注着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夜色已經來臨,古城裡又亮起了各種各樣的燈火,顏色不一,卻無一例外的撩動着人的心絃。一路上,我和陳藝已經遇見過太多對在街頭長椅上相互偎依的情侶了,我下意識的在這個時候靠近了陳藝,然後用手拉住了她藍色長衣外套後面的那根束腰的帶子……
只是這一個動作,路過的遊客便向我投來了羨慕的目光,我受之有愧,因爲此刻的陳藝並不是我的女朋友,可她又在人來人往的嘈雜中美的那麼突出,美到可以滿足任何一個男人那或多或少的虛榮心。
越往上,路越難走,陳藝停下了腳步,然後看着自己腳上穿着的那雙紅色高跟鞋……
“我去幫你買一雙布鞋吧,上面的路挺不好走的。”
“我箱子裡有一雙運動鞋,你扶住我,我換一下吧。”
我點了點頭,陳藝隨後從自己的箱子裡面拿出了一雙白色的平底鞋,她扶住了我的肩,然後脫下了自己的高跟鞋,卻終究沒有能夠站穩,一個踉蹌眼看就要跌倒,我趕忙伸手抱住了她……
我發誓,這絕對區別於電視劇裡的狗血套路,因爲我們已經不是那種需要這種偶然去刺激出情意的男人和女人,我們曾經愛過,一起生活過,可是在我抱着她的這一剎那,我還是有了一種抱住了全世界的感覺,我不想鬆開她,我一直看着她的面容,我們的呼吸都快融合了……
這個意料之外的擁抱,似乎衝破了一切虛妄,一切掩飾和僞裝,因爲我又一次真切的看到了陳藝從眼睛裡溢出的淚水,她沒有受傷的右手緊緊的掐住了我的手臂,在只有我們的夜色中,在迷離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