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似乎是我和肖艾第一次以這種漫步的形式走在這條鬱金香路上,她一邊走、一邊向我問道:“江橋,爲什麼這條路叫鬱金香路,卻一株鬱金香也沒有?”
她的這個問題還真把我難住了,半晌纔回道:“鬱金香路隔壁還有一條花神大道呢,那按照你的邏輯,是不是得有一個花神在那兒駐守啊?很多東西它是不能單純從字面上去理解的。”
“嗯,也對,就像你叫江橋,你也不可能真的是一座橫跨長江渡人苦難的江上之橋,我反而覺得你這人有時候挺缺德的!”
“我哪兒缺德了?”
“欺騙我這個無知的少女。”
“我什麼時候欺騙你了?你又哪兒無知了?我看誰都沒你精明!”
肖艾撇着嘴回道:“明明很缺德,可自己還一點都察覺不到,這世界上也沒有什麼比這更可怕的事情了!”
“呵呵……”
肖艾瞪了我一眼,然後兩人在這毫無意義的對話中終於來到了那間名爲“鬱金香”的琴行,琴行很小,以賣吉他和古箏爲主,所以裡面只有一臺鋼琴。
肖艾透過有些陳舊的櫥窗往裡面看着,一會後才向我問道:“你懂樂器嗎?”
“不懂,我是個完全沒有音樂細胞的人,偶爾聽的都是爛大街的流行音樂。”
“這也很正常,畢竟流行音樂就是爲了取悅大衆而存在的,最多隻能說明你這人身上沒什麼特立獨行的基因。”
“你說的對,我要身上有那麼一點出類拔萃的基因,也不至於像現在混得這麼慘了,我找不到女朋友,買不起想要的車,可這世界上大部分人不都是我這個樣子麼,能被上帝眷顧的永遠只是一小部分人。”我說着又向身邊的肖艾看了看,她很明顯就是被上帝眷顧到的那一小部分人,她不僅長得漂亮,還很有音樂才華。當然,後者還需要待會兒驗證一下,因爲她的音樂才華我也只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
肖艾沒有理會我這句抱怨命運不公的話,只是看了我一眼之後,便推開了那扇簡易的木門走進了琴行內,而她缺乏溝通耐心的缺點也就這麼暴露了出來,她竟然沒有和琴行老闆打招呼,便徑自在那唯一一架鋼琴旁坐了下來。
我趕忙拿出一支香菸遞給了老闆,老闆從我手中接過,示意隨便用,我這才站在了肖艾的身邊,只見她那修長的手指嫺熟的從鋼琴的鍵盤上劃過,一段美妙的音樂便在這有些老舊的琴行裡擴散了開來。
我從皮包裡拿出了之前在公司準備好的鋼琴譜,放在鋼琴上端的支架上,她卻閉上了眼睛,指尖在鍵盤上按出了第一個音符,很快那首《如詩般寧靜》便水銀瀉地般的從她手指間被完整的彈奏了出來,我仔細的看着她各種指法的運用,很快便得出結論:至少這首曲子她是能很輕鬆駕馭的,只見她的手腕輕柔的帶動手指,一架普通的鋼琴在她的手上好像變成了一件在絲絲細雨中雕刻出來的藝術品,我已經聽過太多人演奏過這首曲子,但是她對節奏的把控最讓人感到舒服,我漸漸融入到了這首舒緩的曲子中,一切變得很慢、很靜……就好像一陣細雨輕柔的落在肩頭,土地裡的種子慢條斯理的生長,風吹困了綠色的樹葉,世界只剩下一對不言不語,彼此凝望的陌生男女……
琴聲漸漸停止,我依然沉浸在肖艾爲我營造出的意境中回不過神來,她伸手在我面前揮了揮,問道:“老闆,我彈的這首曲子還讓你滿意嗎?”
“達到演奏的水平了……你能給我留個聯繫方式嗎,回頭我把婚禮活動的流程表發給你,我們也就算在意向上達成第一次合作了。”
“不給。”
“你能不能嚴肅一點,我們是在談合作啊!”
“現在是你在求我合作,你還敢和我提這麼多條件?……你難道不知道,你剛剛不信任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很忍你了?”
“不是……留個聯繫方式我們纔可以隨時溝通一些可能會變動的細節啊,假如到時候我找不到你怎麼辦?”
“你是不是怕我放你鴿子啊?”
我點頭回道:“以你這任性妄爲的個性,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你看,你又不信任我了……既然這麼不信任,那就別合作了。”
我有點急了,心裡充斥着一種有理說不出的憋屈,這丫頭好像就是爲了挑戰規則而存在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她本來就不是我們這個圈子裡的人,所以這些圈子裡的約定俗成對她也根本形不成約束力,我只得委屈求全的問道:“你能給我一個不願意留聯繫方式的理由嗎?”
她幾乎沒有思考,便回道:“因爲我不想讓你隨時找到我……我們之間需要有適當的距離感。”
“行吧,反正你說過,你來找我就是一場遊戲的開始,既然你已經是這場遊戲的規則制定者,那我也就不勉強你給我聯繫方式了,但是有一點你必須要保證……”
她似乎知道我要說什麼,當即便打斷了我:“我保證準時出現在婚禮現場,然後不折不扣的完成所有我需要負責的演奏任務,因爲我雖然不怎麼喜歡你這個磨磨嘰嘰的人,但是我尊重你的職業。”
“行吧,還有婚禮舉行的前一天你要抽時間和我做一個對接,因爲有可能會做一些曲目上的調整,也正好提前和我去熟悉一下婚禮現場的環境。”
“這個也沒有問題。”
“嗯,你可千萬別耍我啊,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失信過自己的客戶,這次我也不想破這個例!”
“你看,又開始磨嘰了!”
我心中一聲嘆息,有時候自己堅持的原則在另外一個人眼裡可能就是磨嘰和迂腐,沉默了一會兒後又對她說道:“對了,如果你那邊有同學很精通小提琴的話,也幫忙推薦一個吧,不過待遇比彈鋼琴稍微差那麼一點,但一場婚禮做下來,也差不多有1000塊錢的收入。”
“嗯,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沒有的話我就回學校了。”
“呃……這也到吃晚飯的時間了,要不我請你吃個晚飯吧,算是感謝你幫我解決了一個棘手的麻煩。”
“不用,今天沒心情。”她說着便徑自向琴行外走去,而我在跟隨她腳步的同時,又向琴行老闆表示了一下感謝,琴行老闆卻衝着她的背影豎起了大拇指,我想:這應該是一個來自專業人士的高度評價了,於是,對這個丫頭的信心又足了一分,不過還沒有了解她唱歌又是一個什麼樣的水準,只是聽她同學稱讚是天籟之音,如果這點也有機會被驗證的話,那她還真是一個難得的明星胚子!
……
肖艾已經離開了,我獨自在鬱金香路上走着,我有點虛脫的厲害,只是在路邊喝了一碗熱豆漿,便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我昏昏沉沉的躺在牀上,又一次沉浸在患病的脆弱中。這個時候,我真的很渴望有一些來自於外界的關懷,可是陳藝不會給,剛剛認識的肖艾也不會給,甚至連本應該和自己最親近的父母也不會給。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孤獨的感覺,我很怕在別人的世界裡沒有存在感,尤其是陳藝,所以我很難理智的去看待她做出的那個讓我不要與她聯繫的決定,她的這個決定真的將我傷得很徹底,也讓我痛的很自卑……所以這次我不會再去哄她,更不會向她低頭,我情願有尊嚴的這麼孤獨着。
我的意識漸漸模糊,手機又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我半眯着眼睛將手機從牀頭拿了過來,這條微信是遠在北京的趙牧發過來的,沒有文字,只是一張手機截圖。
我放大了圖片,才發現這是一張從陳藝的微信朋友圈裡截下的圖片,在這張圖片裡:我和陳藝臉貼臉面對着一盒還沒有拆開的生日蛋糕,但這張圖片被做過了處理,已經變成了有些悲涼的黑白色,這似乎是一種情感消沉到極點後的祭奠,也好似再說:我們之間爆發的衝突是從之前那個生日開始時就已經埋下了隱患。
趙牧終於給我發來了一段文字,問道:“橋哥,你和陳藝姐怎麼了?”
“沒什麼。”
“我覺得她不會無緣無故的發這張照片的,而且還是你去年生日時拍的。”
我不想讓他爲了我和陳藝的事情而有所分心,便又回道:“真沒什麼,可能是因爲她今年沒有陪我過生日,就發一張去年的照片彌補一下。”
“好吧,算我多心了……對了,馬上要十月一號了,這次我準備提前一個星期回南京,到時候你和陳藝姐一定得抽空陪我玩幾天啊!”
我愣了一下才回道:“不一定我們都有空的,每年十月一號都是我最忙的時候,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是說了提前一個星期回來嘛,如果你要實在很忙的話,我就陪你一起去做婚禮,給你當免費的義工。”
我給趙牧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算是一種默認,然後便將手機又放回到原來的櫃子上,以爲自己會很快安靜下來,可一些控制不住的情緒卻在我的心裡越來越濃烈,我不太確定陳藝發這條朋友圈的動態到底是在釋放什麼信號。
也許,她對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還有所眷念,也有可能是我們友情畫上句號後的最終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