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買好的衣服提在手上,這時,肖艾也跟隨着人羣擠到了我的身邊,而那個擺攤的姑娘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也在這一刻收了攤兒。可能,她覺得今晚賺我這麼一筆就夠了,沒有必要再冒着被城管活捉的風險繼續停留在這裡。
肖艾將一瓶冰鎮過的可樂遞給了我,然後往我手上拎着的手提袋看了看,問道:“你買的什麼東西啊?”
“剛剛那件白色的裙子,我覺得你穿了一定會很好看。”
“多少錢買的?”
我愣了一下才回道:“300塊,20塊錢零頭沒要。”
肖艾頓時便不高興了起來,她語氣有點重的對我說道:“300塊錢!如果擺地攤的錢這麼好賺,那我們還開琴行做什麼?直接每個月跑到杭州進一批貨,晚上拿到這兒來賣就好了啊!”
“我看你挺喜歡的。”
“我不喜歡……”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拎開可樂的瓶子喝着可樂,心中也不後悔自己花了300塊錢買了這件根本不值這個價的裙子。但想起今天肖艾爲了演出費跟演出商爭吵時的計較,心裡終於有了那麼一點點心疼,因爲錢真不是那麼好賺的。
雖然肖艾一次演出倒是能賺幾千塊錢,可正常一個月也不會有幾次,而且最爲重要的是,這樣的演出犧牲的是她的驕傲,破壞掉的是她的原則。
“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提起袋子又看了看裡面純白色的裙子,終於笑了笑回道:“你要不喜歡的話,那我留着自己穿好了。”
肖艾還在生氣,她說道:“那你倒是穿啊,現在就穿。”
我一言不發的將裙子從手提袋裡拿了出來,然後準備往自己身上套,但目光卻一直停留在肖艾的身上。我當然是希望她能給我個臺階下,勸我別這麼幹,可她卻一直很無動於衷的看着我。
我有點沮喪的放下了手中的裙子,對她說道:“還是你穿,顯得比較美。”
肖艾看着我的眼神終於軟了一些,她回道:“以後別再亂花錢了,現在賺點錢多不容易……我這麼辛苦的學了將近20年的音樂,參加一場商演,也就2000塊錢的收入。光付出體力勞動都不夠,還要陪着那幫王八蛋喝酒,這個世界多現實吶!”
我與她對視着,半晌後才問道:“我就特別想知道,你以前買一隻包都要好幾萬的時候,你心裡又是怎麼想的?”
肖艾迴道:“我是從我媽離開後,才形成了這麼畸形的消費觀,我媽還在南京的時候,她的家教是很嚴的……請你不要把我的家庭想象成暴發戶家庭,我媽媽是受過良好教育的高級知識分子。”
我點了點頭,難怪她會在兩種不同的生活裡遊刃有餘的轉換着,也難怪她會有這麼高的情商,這些都是她的母親在辛勤教育了20多年後賦予她的。
總體來說,她比我活得更樂觀,更會“算計”。而我因爲從小缺少教育,所以在三觀上是有那麼一點問題的。
我看着她,終於笑了笑,又說道:“300塊錢買一件裙子的事情確實是我的錯,但我覺得咱們可以翻篇了,因爲明天天氣不錯,穿在你身上,它的價值絕對不是小小300塊錢能體現出來的。”
“就你最矯情!”
肖艾最後瞪了我一眼,便從我的手中拿過了裙子,然後疊整齊又放進了手提袋裡,她總算是收下了這件我爲數不多送給她的禮物。
但我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嫌買貴了!這致使我都快忘記她有錢時候的樣子了,而這就是世界神奇的地方,讓我有幸遇到了這麼一位頗有傳奇色彩的姑娘!
這個夜晚,我們在鬱金香路上分別,我一直目送着她進了小區,陣陣晚風中,我彷彿看見生活化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在瘋狂的向我們咆哮着,可是卻又有那麼一把傘在爲我們遮擋,告訴我們這不是痛苦,是享受。
是的,無論未來如何,我都會記得這段同甘共苦,相依爲命的歲月。因爲在這段歲月中,我是拼了命的,而她比我更勇敢。
……
次日,我早早便去了陳藝在丹鳳街的那個家,琴行審批的事情走到這一步,再加上陳藝昨天晚上特意給我打了電話,所以最終還是要找她爸幫這個忙。
7點的時候,陳藝他爸穿着運動裝從樓裡走了出來,他一直有晨練的習慣。
我平復了一下情緒,然後向他走去,可是卻怎麼也無法禮貌性的笑出來,只是低聲對他說道:“陳叔,陳藝昨天給我打了電話,讓我今天來找你的。”
他對我的態度始終冷淡,所以也沒有看着我,他回道:“你琴行的事情我知道,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周圍的培訓機構已經超出了原先我們教育局計劃好的數額,這是硬規定,不是誰說增加就能增加的。”
“那,那怎麼辦?……我這邊已經交了房租,也開始裝修了,現在搬到其他地方根本是不可能的。”
陳藝的父親終於看了我一眼,他幾乎沒有任何感**彩的對我說道:“你們那個區域有一家名叫紅思的英語培訓機構,長期存在虛假宣傳和亂收費的違規經營現象,你回頭寫一份檢舉材料給我,我會安排人去調查的……”
“陳叔,我……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我的意思就回去再好好想想。”陳藝的父親說完之後,便撇開我向小區外走去。
我擡頭看了看有些刺眼的陽光,心中有那麼一絲爭扎。其實,我很明白他的意思,只有吊銷掉一家培訓機構的經營資質,才能給我和肖艾的琴行騰出位置,可是……這種你死我活的手段是這個社會真實的寫照和一直存在的規則嗎?
爲什麼在陳藝的父親眼裡,幹掉一家培訓機構,就和吃飯喝水一樣平常?儘管它是違規的,幹掉它理所應當,但一家培訓機構也承載了很多人的生計,爲什麼他的心情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我暗暗對自己說:“是的,我會想明白這些的。”
……
回到鬱金香路,我一個人坐在便利店門口的長椅上吸了好多的煙,直到快要中午時,我纔打電話通知裝修公司繼續施工。
我又給陳藝發了一條短信,只是向她表示了感謝,並沒有說太多的細節。因爲我江橋並不想通過這種方式取得經營的資質,但已經別無他法,所以我看不起自己,更不想將這樣的自己呈現給陳藝看。
下午的時候,我針對離我們最近的那家名爲紅思的英語培訓機構寫了一份檢舉材料,然後寄往了教育局。
在做完這件事情後,我發了瘋似的想喝酒,我給喬野打了電話,我覺得此時此刻,他對酒的渴望絕對不亞於我。
喬野接通了電話,對我說道:“正想給你打電話,馬上和我去一趟上海。”
我有些意外,便問道:“怎麼了,突然去上海?”
“那邊的朋友有一輛918想轉讓,我去看看。”
“保時捷918,那個售價1000多萬的車?”
電話那頭的喬野大笑:“沒錯,就是918,官方百米加速2.6秒,夠牛逼吧?我朋友玩膩了,和我談好價格,880萬轉讓。”
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用那輛x6和r8飈車的場景。我因此判斷,他此刻絕對是衝動消費。我覺得,有錢也不是這麼拿出來作的,便對他說道:“低調點好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丈人是幹嘛的……你開這車影響不好,真的。”
卻不想,喬野語氣充滿不耐煩的向我回道:“我家這麼大一個建築集團,我開一輛千把萬的車怎麼了?……你對1000萬有概念嗎?還他媽不夠在北京二環買一大套房的……江橋你聽着,要不是暫時買不到全新的,我他媽纔不買一輛二手的。”
我無言以對,隨後便陷入到了沉默中,而喬野也就這麼掛斷了電話,但我知道,他離我這兒一定已經不遠了。
……
等待喬野的過程中,肖艾揹着一隻雙肩包從琴行那個方位向我這邊走來,看樣子是去琴行查看裝修進度了。果然,她面對我後,對我說道:“江橋,裝修隊又去琴行裝修了,教育局那邊的審批應該過了吧?”
肖艾這麼一問,我又想起了自己利用整個下午寫檢舉材料的畫面,我有點難以啓齒,但最後還是強顏笑了笑,回道:“基本搞定,應該很快就能拿到經營的資質了。”
肖艾的情緒立即變得很高,她拉着我的胳膊,笑道:“總算辦下來了,這是今天最讓人感到開心的事情了……江橋,晚上我們喊上於馨,一起慶祝一下吧。”
“明天晚上吧,今天我要跟喬野去上海辦一點事情。”
“什麼事情啊?”
我下意識轉頭看了看,喬野那輛x6已經從有紅綠燈的那個路口駛來,我又正視着肖艾說道:“他說要換一輛車,我陪他去看看,如果確定買的話,我得幫他開一輛車回來。”
“他現在開的這輛車不是挺好的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喬野的車子已經在我們身邊停了下來,然後招手示意我上車……
肖艾也沒有再追着問喬野要換車的原因,實際上我也給不了她答案,但我通過一些小細節能感覺到,喬野又開始偏離正常的生活軌道了。
我怕肖艾晚上無聊,臨上車前對她說道:“我估計要明天下午才能回南京。要不,今天晚上你先請於馨她們聚一聚。”
“先不了,我今天抽空去一次揚州,小偉師哥邀請我好幾次了,一直都沒有時間。”
“也行。”
肖艾點了點頭,然後趴在車窗上對車內的喬野說道:“帥哥,知道你開車猛,但是別連累我們家江橋跟你一起做亡命之徒,路上開慢一點,更別把自己的髮型吹亂了,好吧?”
“沒問題,美女,我帥的有分寸,開車更有分寸!”
肖艾淺淺一笑,隨後替我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在上車前,我又看了她一眼……
她站在下午柔和了許多的陽光下,整條鬱金香路都被驚豔了,而這一刻,我是最滿足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