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愣了片刻之後,便擠開人羣向倒在血泊中的吳磊衝去。我蹲在他的身邊呼喊了數聲,他都沒有給予迴應。我一邊慌張的張望着,一邊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焦急萬分的給急救中心撥打了電話,我感覺到吳磊還有非常微弱的氣息。
黑色雅閣的司機還沒有離開,我又衝到他的身邊,理智卻已經失去,就在前一分鐘我還在和吳磊聊着一個警察該有的精神信仰,可此刻他卻倒在血泊中生命垂危,我又一次看到了生命的脆弱,也擊毀了我的意志。我拎着司機的衣領,吼叫着質問道:“你他媽是怎麼開的車?人快要被你撞死了!”
司機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吳磊,一陣發抖,他回道:“是對面的車開了遠光燈,我什麼都看不見,等我發現他的時候,想踩剎車已經來不及了……這不能完全怪我,你朋友肯定也喝酒了,如果他自己能清醒的過馬路,肯定避的開!”
因爲憤怒,我不自己覺便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死死按住他的頭,讓他看向腳下,又怒火中燒道:“這是人行道,旁邊就是居民區,爲什麼不減速,你*爲什麼不減速……”
男人語無倫次的回道:“我真的是被遠光燈給晃了……你要衝我撒氣就撒吧,我也沒有想這樣,我的車子保了第三者險,該賠多少錢保險公司一定會認的,我沒有違法駕駛……”
“我他媽要的是人,不是錢……!”
我嘴裡咆哮着,手上卻忽然沒了勁兒,就這麼蹲在地上,看着氣息越來越弱的吳磊,直到急救車將他帶走,直到有人在清理着地上的血跡……
……
隨後到來的交警對事故責任做了判定,雅閣司機被判了全責,我也從交警口中得知了雅閣司機是一個承包工地的小老闆,與吳磊並沒有任何事件上的交集。另外,他並沒有什麼犯罪前科,所以初步判斷,這起交通事故蓄意的成分並不大。
這個夜晚我幾乎沒怎麼睡覺,一直在醫院裡等待着吳磊的搶救結果……過程中,來了一個叫做顧琳的女人,她是吳磊的女朋友,也是一名警察,她和吳磊是在警校認識的,雖然雙方已經相戀了7年,但卻一直沒有結婚。
前來看吳磊的人並不多,除了他的母親和外婆,便只有顧琳。也許是因爲從事警察職業的緣故,顧琳的承受能力要比一般人強上太多,她沒有哭哭啼啼,只是眼眶溼潤的站着。許久之後,她又走到我的面前。
我看着她,一頭短髮,臉上沒有一絲化妝的痕跡,是個很乾練且乾淨的女人。
她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你就是江橋,對吧?……吳磊和我說過你。”
“對,我是江橋,是琴行失火案的受害人之一。”
她點了點頭,回道:“我叫顧琳,是吳磊的女朋友,和他在一個部門工作,之前也有參與失火案的調查。
“我知道,吳磊出事前我們在喝酒,他和我說起過你。”
“嗯,交警那邊是怎麼認定事故的?”
“雅閣車主負全責。”
顧琳的眼色裡有點懷疑,然後問道:“那個車主是做什麼的?”
“是個承包工地的小老闆……顧琳,你是不是也覺得這起車禍出現的有點蹊蹺?”
顧琳並沒有正面回答我,她在一陣沉默後說道:“這個肇事車主我會去調查的……另外,這起車禍如果最後被定性爲意外,希望你不要試圖去改變什麼,接受這個結果就行。”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顧琳壓低了聲音,回道:“我們做個假設,如果這起車禍是蓄意的,那麼只能說明失火案背後的黑手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所以才用這麼惡劣的方式去阻止吳磊繼續查下去……”
儘管顧琳沒有說完,但我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接着她的話問道:“你是怕我也有危險?”
“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因爲嫌疑犯普遍會有一不做二不休的犯罪心理,所以每一個探求琴行失火案背後真相的人在這個時期都有出現危險的可能性……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們想太多了,這確實只是一件普通的交通意外。”
顧琳的話,讓我感覺到有一團烏雲壓在了自己的身上,我下意識的靠在了牆壁上,直到感覺後背傳來了踏實感,才向她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你找個地方先避一避……另外,琴行的失火案應該會在這幾天就進行結案,我不會反對這個結果……但這並不代表選擇放棄追求真相,只是換另外一種相對安全的方式繼續調查……我相信,只要琴行失火案做了結案處理,背後的黑手一定會暫時放鬆警惕的,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總會有他(她)露出馬腳的那一天。”
我直視着顧琳問道:“這是一種變相的放棄嗎?”
“這不是放棄……只是另外一種選擇。”
我沒有言語,心中沉悶到想抽菸。我真的希望,自己正在遭遇的這一切,只是一場就快要醒來的噩夢。我想追求琴行失火背後的真相,可也不想再有人因此受到牽連。
一陣沉默之後,我終於向顧琳問道:“你能告訴我,吳磊警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顧琳下意識往急救病房裡看了看,然後面露回憶之色,回道:“他是一個正直到沒有朋友、沒有兄弟的男人……如果不是因爲他爸爸是一名殉職的功勳警察,他可能早就在這個系統裡待不下去了……我覺得,人有時候還是要適當的學會選擇妥協,做事講究一些方法,因爲好與壞、是與非、黑與白,並不是他想的那樣分明……可我喜歡的就是他身上不染一絲灰塵的純淨……純淨的像一座可以讓人生出無限嚮往的透明城池!”
聽完顧琳說完這些,我點了點頭,然後低聲對她說道:“我聽你的……我會去臺北待一段時間,希望吳警官吉人自有天相,繼續以警察的身份爲更多的人伸張正義。”
“嗯,走吧……這個地方不是你該待的,這個時候離我們越遠越好。”
“我想等他的搶救結果,我想看着他平安……”
“你趕緊走吧,他好或者不好,不會因爲你留在這裡而有改變的!”
我又看了一眼顧琳,她眼神中的堅毅是我未曾見過的。也許只有這樣一個女人,纔有資格配得上吳磊!
站在醫院的門口,看着從頂樓像流水一樣不斷往下閃爍着的霓虹,我徹底的茫然了……我看不懂人生、也看不懂人與人之間的追求。可是,我仍用心中最後遺留的那些美好,希望這對警察情侶能夠在未來的日子裡幸福且平安的生活着。而吳磊就是我心中的一盞明燈,只要他活着,我就不會停止對正義的追求。
……
回到老屋子,我找到了自己的入臺證,然後又收拾了一些行李,我不想再耽擱了,我要明天就去臺北找肖艾。我要告訴她,就算她結婚了,我也沒有打算放棄這段早已刻骨銘心的愛情。
大約半個小時後,我接收到了顧琳發來的信息。她說,吳磊的性命算是暫時保住了,但是因爲脊椎受損,以後都不太可能再站起來了……
我有些虛脫的坐在了地上,然後眼睜睜看着手機從自己的手上滑落。我已經說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可當我想起今晚喝酒時,吳磊說過的那些話,我的眼眶又溼潤了!
……
次日的早晨,我很執着的買了水果和鮮花,準備去醫院看看吳磊,我覺得自己在去臺北之前,如果沒有看望他,會成爲心中一件特別遺憾的事情。
準備上車時,一輛奔馳車橫在了我的前面,這輛奔馳車我有些眼熟,細細打量了幾眼之後,便發現是楊瑾的座駕。那天,她從紡織廠離開時,上的就是這輛車。
果然,車門打開後,從車裡走出來的人是金秋,卻沒有看見楊瑾。她站在了我的面前,然後對我說道:“也許,我說了你不會相信……直到現在,楊瑾阿姨都還沒有休息,她還在等你。”
“她願意等是她的事情……我願不願意去是我的事情,我已經表達過我的態度,所以你們不用和我打什麼懷柔牌,我是不會去見她的。”
金秋沒有接我的話,她看了看我手中提着的行李包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先去醫院看一個朋友,然後去機場飛臺北。”
“去臺北?……是肖艾有消息了嗎?”
我看着她疑惑的表情,心中卻不肯將肖艾已經結婚的消息告訴她,於是態度冷淡的回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很趕時間,請你把路讓開,好嗎?”
金秋卻又往我面前走了一步,她皺眉說道:“你可以不顧一切,但是奶奶你也不打算管了嗎?……醫生說了,奶奶的身體已經能夠達到做化療的條件,今天下午就將給奶奶安排做第一次化療……這個時候,你說要去臺北,是不是有點太不盡孝道了?”
我再次陷入到了爲難之中,可是對奶奶的虧欠和牽掛在我心中戰勝了一切,我在沉默之後,終於對金秋說道:“我跟你回上海,不過回去之前,我還是得去醫院看望一下朋友。”
金秋沒有反對,並隨我一起去往吳磊正在接受治療的那家醫院。
路上,我給阿德發了一條消息,我希望他能親自去一趟新竹縣,確認肖艾是不是真的結婚了。還有她的人,是不是還留在新竹縣的鄉下沒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