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揹着肖艾送給我的那把吉他站在合影的下面,而劉流叼着香菸站在我的身邊,他又指着照片上的袁真對我說道:“這人其實挺苦的,從小就是個孤兒,性格又孤傲到不行,導致不會爲人處世,所以這幾年在音樂圈子裡吃了不少暗虧。”
“沒有點兒性格缺陷也幹不了你們這行,就像你。”
劉流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回道:“我這不是性格缺陷了,就是人品不行,我當年在學校不光幹過偷吉他這樣的損事兒,還玩弄了很多無知少女單純的心,其實我在學校真的是挺臭名昭著的!”
我看了看他,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他就是林子大了後一定會有的傻鳥,但又直白到讓人恨不起來,反而有那麼一點好笑。
見我不說話,他又向我問道:“你是袁真的歌迷?”
“不是,見過幾次面。”
“哦,能和他見上幾次面,那應該是挺熟的……”說到這裡,劉流的話匣子被打開,他吸了一口煙再次對我說道:“其實我和他關係還是挺不錯的,在別人眼裡我們有點兒物以類聚,我們都是被學校給開除的。他是因爲鬥毆,而我是因爲偷東西。”
我轉頭看着劉流,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對某種東西的不屑,但這次絕對不是他自己,更不是在自嘲。我終於向他問道:“你後來怎麼又來上海了?”
“這不是因爲上海的行情好嘛,我就東拼西湊的借了十來萬塊錢,然後做了一張唱片,沒想到最後只賣了*1000來張,一下就賠光了我所有的家當……我想了想,指望鹹魚翻身是不太可能了,還不如安分一點開個小琴行,有時間就去外面跑場賺點閒錢,這樣也挺好的……清靜!”
當他說出清靜兩個字的時候,我這才笑了笑,怪不得自己在看了一眼後,就會選擇在這個琴行報名學吉他,原來是因爲清靜。劉流確實是把這裡弄得夠清靜的,整個琴行連個衛生間都沒有,如果要撒尿的話,還得去對面的肯德基。
……
這個上午,我在劉流的“一燈琴行”學了一個小時的琴,不知道是我有這方面的天賦,還是他有高人一等的教學水平,我竟然覺得學吉他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不一定要上夠多少節課,只要以後勤加練習就可以了。
在我將吉他放進盒子裡準備離開的時候,劉流心血來潮似的拉住了我,說道:“下午琴行沒什麼事兒,我看你也是挺閒的,咱們找個地方喝幾杯吧。”
這次,我下意識的用南京方言回道:“我中午得去醫院陪我奶奶吃飯,下次吧,下次我請你喝酒。”
“聽你的口音不像是上海人啊?”
“我南京的,要不然也不會認識袁真。”
劉流點了點頭,又說道:“行,那就晚上再約吧,我帶你去一個地兒,都是喜歡玩音樂的人,挺有喝酒氛圍的。”
我想了想,並沒有拒絕,因爲夜晚對我來說確實是挺難熬的,我不知道自己在看不到光亮的夜色中,還能期待點什麼。
回醫院的路上,想起劉流這個人,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好笑,而他的熱情也讓我感到有那麼一點詫異,再想想倒也挺合情合理的,畢竟我認識袁真,而他和袁真也是朋友,這多少是會產生一些親近感的。只是他還不知道我和袁真之間的恩怨。
似乎說恩怨也有那麼一點過了,我們之間談不上恩怨,我們都是願意尊重肖艾的人,而如今這個結局,全部源於肖艾的選擇,我沒有逼過她,想必袁真也沒有。
……
回到醫院,老金夫婦和金秋都在,一眼看去,圓桌上放滿了菜,還有喝的啤酒和飲料,讓我差點誤以爲自己走錯了地方,因爲眼前這幅畫面,真的太有家的感覺,而我就是那個最後回家的人。
羅素梅笑了笑說道:“趕緊坐下吃飯吧,就等你了!”
金秋旁邊有一個位置,我看了她一眼,纔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金秋挨個給身邊的人倒上了喝的東西,然後說道:“今天是媽媽的生日,很感恩能有這樣的機會陪在媽媽身邊,尤其是我,因爲在國外留學的這些年,一直都沒有機會陪媽媽過個生日,所以在這裡衷心的祝願媽媽生日快樂,青春永駐。”
金秋說着向羅素梅舉起了酒杯,羅素梅因爲這番話而動容,她看了看我,又看着金秋說道:“到了我和你爸爸這個年紀,也就漸漸把世俗名利看得很淡了,我們最大的期望就是自己的子女能夠幸福,媽媽也希望你在以後的日子能適當將自己的事業放一放,學會享受生活。”
金秋點了點頭,然後喝掉了杯子裡的酒。
老金又接着羅素梅的話對金秋說道:“這兩天我一直和你媽商量,等老太太的病情控制住,我們一家人一起去三亞那邊住一段日子,那邊風景好,氣候也好,適合老太太休養。”
金秋非常認同這個提議,當即回道:“好啊,要不直接在三亞那邊買一套海景房好了,以後有時間就去那邊度假也是挺好的選擇。”
她說着,臉上便露出憧憬的神色,於是笑了笑又說道:“夕陽下,一家人能坐在陽臺上,吃吃海鮮、喝着啤酒、吹着海風,再聽聽大海的聲音,想想也沒有比這個更美好的事情了吧。”
這個時候,我沒有注意別人的表情,唯獨看着奶奶,她好像也沉浸在了金秋所描述出的那幅畫面中,然後笑了笑。而我也有那麼一剎那的動心,因爲我那一直下着傾盆大雨的世界,需要陽光驅散走潮溼和陰氣。
我終於站起了身,然後舉起酒杯真心誠意的對羅素梅說了一聲“生日快樂”,並感謝她和老金爲我的家庭所做出的一切貢獻。
……
吃完飯,請來的看護和羅素梅收拾着桌子,我將金秋喊到了病房的外面,然後對她說道:“麻煩你幫我聯繫一下楊瑾,就說我想見她。”
金秋非常意外的看着我……
“你能不能別用這種表情看着我,我找她純粹就是爲了想知道江繼友的消息……當年她走了以後,江繼友就跟着她走了,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知道江繼友的下落,那一定就是她……”
金秋這纔打消了疑慮,向我回道:“行,我幫你聯繫她,她回深圳了,應該過兩天就會回來,你要是急的話,也可以先去深圳找她。”
“不急,我能有多急,這20年都快過去了,還差這一兩天嘛!”
金秋點了點頭,隨後陷入到了沉默中,片刻之後她又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了一把鑰匙遞到我的面前,說道:“阿姨在酒店給你訂了套房,可聽說你一次都沒有過去住過……我明白你的心情,所以我也勸阿姨退掉了那間套房……這是我自己買的房子上的鑰匙,只有偶爾來上海出差,纔會過去住幾天,裡面家用電器都有,是個一室一廳一衛的小套,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的,至少要比在外面住小旅館要乾淨和方便一些。”
我不願意伸出自己的手,金秋直接將鑰匙塞在了我的手上,然後又說道:“江橋,我知道你因爲阿姨的事情在心裡記恨着我,可是在我看來,我們之間不應該有恨,我們最多隻是在價值觀上不能統一,但我們都不是什麼品行低下的人。等這陣過去,我覺得我們依然是朋友……而且,你也應該好好想想自己的未來了,就算你不願意接受酒店的股份,但至少也得有個事情,或者說事業去發展,不能這麼一直閒着對不對?”
我與金秋對視着,心中也不免感慨,無論我是清高還是卑賤,但只要活着,我就要有一個謀生的手段,我是該考慮自己要做些什麼了,而不是這麼一直混下去。
我終於從金秋的手上接過了鑰匙,然後說了一聲“謝謝”。
我在心裡告訴自己,我不應該被憤怒衝昏了大腦,我該一分爲二的去看金秋這個人,以及老金夫婦。否則,總是對他們冷言冷語,真的會顯得我這個人薄情寡義,因爲他們對江家以及對我個人的付出可以說是再造之恩,就算有過,也早已經功過相抵了!
……
這個下午,我一直在醫院陪着奶奶,陪她聊心事、談過去,直到黃昏的時候才離開。因爲我和琴行的老闆劉流有約,他說要帶我去一個有意思的地方喝酒。
不知道爲什麼,我莫名對這個有意思的地方產生了心動,我總覺得會在那裡發生一點什麼,甚至是見到某個人。
當然,這只是我的感覺,因爲我和劉流的相遇本身就挺意外的,他竟然是袁真和肖艾的校友,而且還是不錯的朋友關係。
來到劉流的琴行,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他就坐在一輛踏板的摩托車上等着我,一見我,便笑着說道:“趕緊上車,我約的人都已經到齊了,就差咱們倆了……還有不少是南京的朋友,話說你們南京人真的是挺會搞氣氛的,你見到他們肯定覺得親近。”
我自己的朋友圈早已經讓我有疲憊的感覺,所以我想去見見這些新朋友,並在心中期待我們是志同道合的
。我們可以一起喝酒,一起玩音樂。雖然我還只是一個外行,但是我有決心把音樂作爲自己終生的愛好去學習和經營。就像我曾經深愛過的那個女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