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敬老院後,我一直默不作聲,我的內心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生活給我帶來的巨大壓力,如果我現在經濟條件足夠好的話,我完全可以買一棟大些的房子,然後把奶奶接回去住,即便我沒有時間照顧她,但是我可以請私人護工,可是又清醒的認知到,現階段的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去做這些,這我充滿了無助感和沮喪。
陳藝將我送回到了鬱金香路,卻並沒有立即回去,她將自己的A4在路邊停下後,也隨我一起下了車,然後走在我身邊,說道:“江橋,咱們散會兒步吧。”
我點了點頭,隨即點上一支菸,向鬱金香路的最北面走去,陳藝與我並肩走着,也許是感知到我的心情不好,她沒有和我說話,只是安靜的陪着我,讓我有空間靜下來想想自己的這些年和未來要面對的生活。
一路走下來,那座廢棄的紡織廠就這麼在不察覺中出現在了我和陳藝的視線裡,我們一起停下了腳步,又一起穿過夜的深邃向那長滿雜草的院子裡張望着……
陳藝終於開了口:“江橋,我們去那邊走走吧。”
“嗯。”
走過馬路,我和陳藝不知道是第幾次站在了這間紡織廠的前面,她靠院門站着,並沒有像肖艾那樣翻過院門去探索院子裡的秘密,她拉住我的胳膊,面露回憶之色向我問道:“江橋,這座紡織廠廢棄多少年了?”
“快16年了。”
“原來已經這麼久了!”陳藝感嘆了一句,繼而又說道:“前些年,房地產那麼熱,我以爲這塊地方會被開發出來用於商業,可沒有想到因爲一些歷史遺留的問題,這間紡織廠能保存到現在!”
我深深吸了一口煙,終於笑了笑,回道:“就算是保留下來了,它也是廢棄的,不是麼?”
“但也給我們留下了一點念想啊,現在整條鬱金香路也就只有這裡保留着20年前的樣子了!”
我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然後又想起了人生中那段最幸福的時光……那時候,我的母親還沒有走;奶奶也沒有去敬老院;江繼友是一個讓很多人羨慕的卡車司機,因爲在那個年代,會開機動車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我將口中的煙吐出,許久纔對陳藝說道:“這裡總有一天會被開發出來的,不是民居就是商鋪,或者商住一體,總之以前的鬱金香路不會再有了。”
陳藝也充滿留戀的往院內看了一眼,儘管她的父母不在裡面工作,可小時候的她也沒少和我在這裡玩耍,坐江繼友開的那輛老解放牌卡車。
“江橋,你知道嗎?前些日子上班路過這裡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假如把這裡開發出來做一個以婚慶爲主題的酒店應該會挺不錯的。據我所知:南京市場這麼大,卻沒有這樣的主題酒店,如果能夠建起來一定很有市場需求!”
“想法很好,可是投資太大,這邊的商業位置也相對要偏了些。”
陳藝笑了笑,一臉期待之色的回道:“所以呀,把此作爲夢想去期待就夠了,如果這裡真的有那麼一間酒店,我一定會把自己的婚禮放在這邊舉行的,畢竟離自己長大的地方這麼近,心裡會很有安全感,而且不缺回憶。”
我又深深的吸了一口煙,一陣醞釀之後,終於鼓足勇氣向她問道:“你願意嫁給什麼樣的男人,是邱子安那種類型的嗎?”
陳藝的目光有些閃躲,一陣沉默之後,才反問道:“幹嘛突然關心這些?”
“就是希望你能嫁一個會給你幸福的男人,如果你沒有嫁到如意郎君,我也快活不起來……”停了停我又補充道:“不過這種可能性幾乎是不存在的,哪個男人有福氣娶了你,疼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讓你不幸福呢?”
“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有些男人骨子裡渣,也不會因爲娶了某個女人而改變,所以關於婚後的事情你不用替我想的那麼絕對,至少我自己都沒什麼信心去肯定會一定過得好或者不好,我更願意相信緣分,緣分安排我嫁給哪個男人,我就嫁給哪個男人。”
“從來沒覺得你是個相信緣分的人!”
陳藝看着我,終究不願意在婚姻這個話題上與我做更多的探討,之後便轉移了話題對我說道:“江橋,相比於這還沒着沒落的婚姻生活,我更想和你聊聊,你是怎麼去計劃未來的?”
因爲之前已經和趙牧談過這件事情,所以我沒怎麼思考便向陳藝回道:“就這麼在老金的公司幹下去唄,然後考個成人本科,拿到業內認可的策劃師證書,這算是比較近期的計劃。”
“長遠的呢?”
“長遠的沒想過。”
陳藝點了點頭,她似乎在心裡進行了一番權衡之後,才又問道:“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開一個婚慶公司呢?……如果你有比較完整的計劃,我可以幫你去找投資,或者靠譜的合夥人。”
我有些被她的話驚住了,半晌纔回道:“沒想過,更沒有完整的計劃。”
陳藝的臉上露出一絲失望之色,雖然不易察覺,但還是被我給敏銳的捕捉到了,隨即我也對自己很失望,可是情願失望也不願意讓陳藝爲我擔風險,畢竟做一家婚慶公司需要的東西太多,而我並沒有系統的學過管理,再加上運營成本越來越高,行業競爭也越來越激烈,我做不好的風險還是非常大的,所以我不願意冒險,而我也從來不是個機會主義者。
一陣各懷心思的沉默之後,陳藝終於對我說道:“關於做公司的事情你自己好好考慮、考慮,如果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了,就告訴我……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希望我能嫁給好男人,可我更希望你能有一份好事業,所以我不怕擔那麼一點風險,如果沒有人投資,那我自己出資給你做,但前提是你要有這樣的想法。”
我下意識的嚥了咽口水,然後又深吸了一口煙,許久也只是向她點了點頭,並沒有信心很足的給她一個承諾,因爲我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而在這個社會環境下,賺點錢是着實不容易的,老金便是最好的例子,要說人脈和做公司的經驗,我怎麼可能多過老金呢?
夜色中,陳藝沒有再說什麼,她轉身向我們的來時路走去,在臨上車前,她和我道了個別,之後便驅車離開了這條鬱金香路,而我陷入到了一場始料未及的惆悵中……我討厭她在這條鬱金香路與我分別,因爲在我心裡,她曾經是這條路上最美的鬱金香小姐。
……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我敏銳的發現了一些細微的變化。此時,院子中間的石桌上多了幾隻造型很別緻的花盆,而前些日子被肖艾摔得無處安放的花草,正整齊的插在這些花盆裡……
我頓時驚喜的肯定:肖艾這個丫頭在我和陳藝去敬老院時,又偷偷的潛入了我家小院,並做了這件讓我感到高興的事情。
我端起其中一隻花盆,發現在下面壓着一張字條,上面寫着幾排字:“江橋,你要是識相的話,明天傍晚五點鐘之前來我們學校找我,如果再失約後果自負!——肖艾留。”
我看着那鬼畫符似的字,莫名就笑了起來,原來這個丫頭也不是完美無缺的,至少這字寫得可真是醜!
我將這張字條小心翼翼的疊好,我要妥善保存起來,因爲繼翻院牆之後,我終於又找到一件可以譏諷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