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夢想樹”的時候,已經是夜裡的十點半,我有點疲乏的推開了房間的門,然後躺在寬鬆柔軟的大牀上望着屋子裡的一切,雖然我就要離開夢想樹了,但是房間裡的佈置卻沒有變動過,我左手邊的書架上,依然擺放着從南京帶過來的書本;右手邊則是一個琴架,上面有一把我後來買的吉他……
我知道,一旦自己真的離開了,這個房間多半也會被改造成客房,可是我卻很難忘記,在這裡度過的無數個和寂寞有關的夜晚……
我想,明天走的時候,我會將牀上最讓我感到舒服的羽絨被也帶走。
我摘掉手腕上的表,又順手從煙盒裡抽出一支菸點上,卻沒有想太多的心事,只是感覺自己被那柔和中帶點昏黃色彩的燈光弄得有點犯困。
這樣也好,至少看上去沒什麼煩惱……
吸完一支菸,我又直挺挺的躺回被子裡,然後迷迷糊糊的看着頭頂上的天花板,直到手機在牀頭的櫃子上響起,我纔將眼睛完全睜開。
我接通了電話,是老五打來的,他向我問道:“兄弟,你人來上海了嗎?”
“嗯,今天下午到的,你有事嗎?”
“也沒什麼事兒……就是想告訴你,今天晚上我和肖艾還有她的經紀人一起吃了個飯,是她們請的我,說是感謝我提供了樂隊和設備。”
“哦……她和樂隊磨合的怎麼樣?這麼短的時間,有點擔心演唱會上會出問題。”
老五也有點憂心的回道:“嗯,我也有這樣的擔心,因爲演唱會上要演唱不少原創歌曲,樂隊都是第一次接觸,而且這種迷幻風格非常不好駕馭,演好了是經典,演不好就是****……所以對樂隊和肖艾來說都是一次難度非常大的挑戰!”
“嗯。”我應了一聲,稍稍停了停之後,又對老五說道:“不知道爲什麼,我在音樂上對她有一種莫名的信心,我相信這種困難她是絕對有能力應付的。”
老五笑了笑,回道:“要是這麼說,我對我的樂隊也很有信心,那咱們就沒必要爲磨合的事情擔心,只要放寬心等着看現場就行……”
我低沉着聲音說道:“老五,這次的演唱會,我去不了了。”
“這話怎麼說,我可是提前好幾天就把票給你寄到南京了,你就算辜負肖艾,也不能辜負我的盛情啊!”
我沒有把老五當外人,於是實話對他說道:“就是覺得心裡有愧疚……”
“愧了誰?”
我一聲嘆息,然後回道:“金秋,你也知道的,來到上海的這兩年,我和她之間就差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了,今天晚上我和她碰了一面,她對我說的話讓我心裡產生了很強烈的負罪感,我甚至開始思考,我們到底有沒有結婚的可行性……老五,已經過了兩年,是不是很多事情也該有個說法了?”
電話那頭的老五一陣沉默,半晌纔對我說道:“我只聽過投資有沒有可行性,可結婚也得去想可行性,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兄弟你這可是讓我長見識了啊!”
我感到心煩意亂,於是又從煙盒裡摸出一支菸點上,而這幾年的我,已經很少這麼會連續性的抽菸了。
老五又說道:“兄弟,我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罵我的話,隨便來,我覺得自己該罵!”
老五的語氣出奇嚴肅,他說道:“你誤會了,我只是有一點自己的疑惑……按理說,肖艾的首場個人演唱會,對肖艾而言是一件大事情,可爲什麼作爲她丈夫和製作人的袁真卻始終沒有露過面。今天的飯局上,我也和肖艾提過了,希望袁真能參與到這次的排練中,畢竟他纔是創作人,沒有人比他對歌曲的理解更深,可是肖艾卻拒絕了,只說袁真有事抽不開身,但是咱們設身處地的想一想,還能有什麼比自己老婆演唱會更重要的事情呢……所以,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隱情?”
我愣了一下,隨即便發散了自己的思維去想了想這個事情。在我的記憶中,這已經是除於馨之外第二個和我說起袁真的人,且他們的觀點很一致,他們都對袁真始終沒有拋頭露面而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終於對老五說道:“我也不清楚……但是關於這件事情,時間是一定會給出答案的,因爲袁真是肖艾的丈夫,他不可能一直都不出現在肖艾的身邊。
這個夜晚,我和老五聊了很多,可讓我感到無助的是,他也沒有能夠解決我心中的困苦,而我只能這麼煎熬着,最後只做了一個決定,我打算找喬野聊一聊,希望他能收回撤資的想法。這樣,有些問題就不必如此棘手了。
……
次日的中午,我和“夢想樹”的股東還有部分員工一起吃了個散夥飯,沒有搞得特別煽情,也沒有說一些懷念或破壞氣氛的話,大家只是和從前一樣,吃吃喝喝中就把下午的時間給消耗掉了……
等我和他們告別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而讓人覺得傷感的,並不是我要走了,卻是那羣覓食歸來的鳥兒,因爲我不知道哪裡纔會有一個安穩的家,家裡有一個我喜歡的女人,就像那些等待食物的鳥兒一樣,每一秒都在希望和期待中度過……這兩年的動盪不安,漸漸讓我對南京和上海都失去了信心,於是我固執的認爲,我的生命中一定還會有更好的城市出現!
又在“夢想樹”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起牀後,我將自己睡的那牀羽絨被細心的疊好,然後和其他行李一起放進了自己的車子裡。
是的,我不想等到傍晚的時候再離開,也不想聽着她的消息離開……
可世事難料,在我將東西全部搬上車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電話,而這個電話是那天將我說到無地自容的何美慧打來的,她約我中午的時候去南京路附近的一個咖啡館裡聊一聊,她說要向我賠禮道歉。
不知道爲什麼,我和這個女人並沒有特別深的交集,可是卻又根本無法拒絕她,所以我爲她改變了自己回南京的時間,我在中午的時候去了她指定的那家咖啡館。
咖啡館很大,所以裡面的人顯得很少,我在第一時間便發現了坐在角落裡的她,得到她的示意後,我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然後向她問道:“不知道這次找我有何貴幹?”
何美慧扶了扶自己的眼鏡,藉此掩飾了一些心情之後對我說道:“這次我找你,就是想真誠的和你道個歉,因爲那天我說了很多誤會你的話……不過我並不後悔,因爲肖艾的演藝生涯暫時被保住了……另外,得知你從夢想樹退出了,我更加抱歉,因爲這絕對不是我去找你的目的……後來,你以德報怨,讓老五幫了肖艾一把,我就更加感謝了……看得出來,你是個拿得起也放得下的好男人。”
我看了她一眼,隨後將目光轉向了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我冷淡的向她問道:“你說這些話,是代表你自己,還是代表肖艾?”
何美慧顯然沒有預料到我會這麼問,她愣了一下才回道:“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來找你,肖艾她似乎很抗拒你,而且她甚至不知道老五是你的人,因爲老五當初找到的人是我,並希望不要讓肖艾知道他的身份,我想這一定是你的意思……不過,我倒是覺得你這麼做挺多餘的,因爲老五他在上海的音樂圈也算是一個很有名氣的公衆人物,肖艾遲早會通過其他渠道知道他的真名,然後將他和你聯繫在一起……”
“這些都是以後的事情了,眼下只要她能做好這場演唱會,我就心安了!”
何美慧點了點頭……
一陣沉默之後,我又閒聊似的向她問道:“對了,演唱會這麼重大的事情,作爲肖艾丈夫和製作人的袁真爲什麼沒有隨行和參與呢?”
何美慧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咖啡杯,她看了看我,然後又看向了窗戶外那個被陽光照的非常刺眼的世界,她的臉上出現了非常強烈的掙扎之色,許久才低沉着聲音對我說道:“暫且稱呼你爲江老闆吧……因爲,我和肖艾接觸的這些年中,她爲數不多的提起你,都是用的江老闆這個稱呼……”
我怔了一下,隨後又想起了自己與她在一起的那段最美好時光,她不僅教唆琴行的那些孩子們叫我江老闆,連她自己也會這麼叫……
我的心中又“咯噔”了一下,我最怕陌生人用嚴肅的語氣和我說話,因爲他們往往帶來的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對話只說了一半的何美慧說道:“隨便你怎麼稱呼我,我都不介意,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何美慧點了點頭,卻還是沉默了很久纔對我說道:“這個消息對你來說可能非常震撼,所以希望你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其實……袁真他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經死了……他的墓碑就立在愛爾蘭的一個小鎮上……這真的很讓人感到遺憾和傷心,雖然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可是他的死亡卻帶走了他的一切音樂才華,也讓肖艾一度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