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關於肖艾的消息,大多都會讓我感到心碎,這一次碎的最狠,我恨自己無能,恨自己還會因爲她而心痛。我又啓開了一瓶啤酒,然後一口氣喝完,可是身體卻感覺被掏空了……那些在我眼前浮動的燈火,變得更加不真實了起來,而我只是穿梭在其中的一道氣流,於這個世界無關痛癢,於自己卻痛徹心扉……
而我身邊的陳藝也沒有再說話,一向不太喝酒的她,也打開一瓶啤酒喝了起來,似乎剛剛楊曲的話也觸動了她的內心。對我們來說,之前走過的人生就好像做了一場夢。夢醒了,窗外正下着一場傾盤大雨……
我終於開口向陳藝問道:“這些都是邱子安親口告訴你的嗎?”
“是……如果你不信任他,你可以不相信這些話,不過你很難再去求證什麼了,因爲知道當年袁真離開真相的,只有爲數不多的幾個人,其他人你都接觸不到,就算你能接觸,他們也不會和你聊這件事情的。”
“所以,我只能選擇相信了?!”
陳藝轉移了看着我的目光,她盯着樓下那棵梧桐樹看了很久纔對我說道:“那要看你的內心了,如果你覺得你非她不可,即便是結過婚也不是不能原諒的錯誤。反之,不用我多說,你也應該明白該怎麼去選擇。”
我又一次陷入到了沉默中,而楊曲卻沒有了待下去的興趣,她拍了拍我的肩對我說道:“我先回酒店休息了,記着是明天中午12點去深圳的飛機,10點的時候,就要和我們在鬱金香酒店碰頭了,千萬別遲到,因爲只有人等飛機,沒有飛機等人的。”
我心如死灰,然後看着她點了點頭。
楊曲離開之後,只剩下我和陳藝相對,我忽然哪裡也不想去,我只想坐在這暗黃的燈光下,將自己點的兩打啤酒都喝完。
片刻之後,城市的另一端隱隱傳來了打雷的聲音,風一陣陣吹來,好像就要下暴雨了。這還真是契合夏天的脾氣,雷雨說來就來,一點也不給人準備的時間……
我自言自語道:“下吧,要下就下吧……順便把我的心也洗一洗,洗成一張白紙,洗成一個白癡,然後再把這個世界看一遍,看兩遍,看三遍……”
我語無倫次的樣子讓陳藝感到難過,她放輕了聲音對我說道:“江橋,要下雨了,趕緊回去吧,也早點休息,明天你還要去深圳呢!”
我看着她,接着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在她眼前揚着,然後帶着壓抑說道:“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嗎?”
“你是要打電話給誰?”
我將手機重重拍在鐵製的桌面面,頓時屏幕就碎裂了,然後帶着一絲髮泄後的快感,對陳藝說道:“我只想扔了這個玩意兒,然後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十天起步。我不想去深圳,不想去處理那些沒完沒了的事務,更不想去看生離死別,我就想將自己當成囚犯關一段時間,每天除了吃喝拉撒什麼都不幹,我真的太累了,累成狗了……心累,身體也累!”
陳藝嘆息,她說道:“這個世界上有那麼一個人會知道,有了錢的江橋,比沒有錢的江橋活得更不開心嗎?……還是說,有錢沒錢,對你來說都不重要,你要的只是當初和她在一起的感覺,可是你漸漸發現,現在的她根本給不了你那些了,所以你才越來越絕望,越來越不快樂?”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的腦袋裡好像塞滿了漿糊。”
這次,陳藝看了我許久,才又對我說道:“如果這個世界可以在你的大腦裡隨意變化,你最想出現的畫面是什麼?這點期待你總會有的,當那幅畫面出現的時候,你排除一切雜念去追求……這樣,你總能開心起來的。”
我的心情終於平靜了下來,隨後真的在大腦裡出現了一些畫面,而她在這些畫面裡貫穿始終……我們在某個黃昏的夕陽下牽手散步、她坐在噴泉旁爲我彈唱、我們一起去南京之外的城市旅行、甚至在超市裡挑一些打折的菜也是幸福的……她真的將我的過去和未來填的很滿,所以我纔不知道要怎麼忘記她,她給的希望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最難受的便是這種只實現了一半,就戛然而止的感覺,它就像毒癮一樣會發作,也戒不掉。
是的,痛苦到了極點,我也終於找到一種方式可以形容自己的感覺,我中了一種求而不得的毒。這是一種最高級的毒,無藥可救。並且被傷的越深,越不甘心……
所以很多懂感情的權威專家都說過,一段感情裡,後走的那個人永遠是最痛苦的,而遲鈍的我,在她走後的兩年裡,竟然還是會想起我們相識的鬱金香路,想起她走在這條路上時那輕快的背影。
這個夜晚,我沒能給自己什麼答案,卻有點喝多了,最後是陳藝將我送回到了住處。而我在她離開的片刻後便昏睡了過去,直到次日的清晨……
……
起來洗漱之後,我沒有一點想吃早飯的*,就這麼坐在陽臺上看着在鬱金香路上來來去去的行人和車輛,而時間就這麼流逝了……
直到樓下傳來一陣貓叫聲,我才猛然驚醒,然後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早上的九點鐘,我只剩下一個小時,就該跟金秋、楊曲、楊瑾一起去深圳了。
我掐滅掉了手中的煙,然後去房間收拾出了一些換洗的衣服。我想,我要失約一次了,我不能再陪她去學校看小芳,就像兩年前她不能陪我走完剩餘的人生一樣。
一場暴雨過後,空氣裡那些潮溼的氣味很快就被上午的陽光給蒸發了,以至於整座城市都像被用藥水給清洗了,瀰漫着一種說不清楚的氣味。
在走出家門之前,我拿出手機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給肖艾發了一條短息,我說:“不好意思了,今天我要和家人去深圳那邊探親,不能陪你去看小芳了,請你理解。”
發完這條信息,我發現自己莫名的難受,雖然我知道必須要這樣選擇。
走出小區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看……
眼前那矗立的高樓,讓我已經不太能記起當初老巷子裡的氛圍,可它們又確實存在於同一片土地之上。那麼江橋呢,現在和過去又有什麼區別?
我又往小芳就讀的那所小學看了看,我知道肖艾可能會在下午的時候去看她。那個時候,肖艾會感到孤獨嗎?又是否會渴望身邊有一個我,去陪着她給小芳一個溫馨的午後?
輕輕一聲嘆息,我放棄了一切,然後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往鬱金香酒店走去。
……
等我到達的時候,金秋已經開着她上次回來買的奔馳7人坐mpv,來到了酒店。這個車子真的派上了用場,因爲加上楊瑾的助理小李,這次去深圳的共有五人,再好的五人車,也不會坐出舒服的感覺,但七人座就不一樣了。
我將自己的行李放在了車裡,然後往酒店裡看了看,向身邊的金秋問道:“我媽和楊曲呢?”
“楊曲還沒有起牀,阿姨在和酒店的高層開會,應該快下來了。”她說着看了看我,又問道:“你的氣色看上去不太好,昨天晚上喝酒了?”
“嗯,喝了點兒。”
短暫的沉默中,我忽然想起來,昨天只顧着去找陳藝,也沒有給那邊的親戚準備禮物。雖然還沒有見面,但他們已經給了我很有架子且很挑剔的感覺,這種沒有禮物的怠慢,無疑會讓他們看低了我這個人,覺得我沒有教養,我不想讓楊瑾覺得沒面子,尤其是知道肖艾當年的離開和她沒什麼關係之後,我更不想用對立的情緒去處理我們之間的母子關係。可是,現在去買也一定來不及了。
金秋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她往後備箱裡看了看,對我說道:“昨天晚上離開酒店後,我讓楊曲給我發了一份禮物清單,然後去把要買的東西都給買了……你是不是正在愁這事兒呢?”
我點了點頭,回道:“嗯,昨天給弄忘了,你辦了,我就省心了。”
我說着又心不在焉的往酒店裡看了一眼,我知道……這次深圳之行,如果被落實了,很多事情也會跟着被落實,比如我和金秋的婚姻。
金秋又對我說道:“你也不是忘了,是壓根就沒有把這個事情放在心上……我們都知道你一點也不想去深圳。你的思想負擔挺重的,希望你昨天出去喝酒不是爲了這個事兒。”
“不是,不是爲了這個事情……我也想開了,深圳早晚都是要去的,沒必要弄得大家都不開心。”
金秋輕描淡寫的問道:“是麼?”
“嗯。”
就在這個時候,楊曲也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從酒店裡走了出來,她對着我和金秋一通抱怨,說是後悔沒買3點的機票,這樣她就可以多睡一會兒了,又抱怨她們學校沒有人性,每天五點鐘就要起牀各種練形體,所以纔會導致她在每一個假期都要分秒必爭的睡懶覺。
我覺得,她能將分秒必爭和睡懶覺組合起來,恐怕也是個天生的樂觀派。
就在這個時候,我收到了肖艾的回信,並且還是一條語音消息,她的語氣裡有爲我感到高興的成分,她說道:“你認親戚是大事情,我下午自己去看小芳就行了……說實話,看着你身邊的人越來越多,真的挺爲你感到開心的。加油生活吧,江橋……讓自己活成一個榜樣。”
我沒有回覆這條信息,也不想再有多餘的心情。這一刻,我已經徹底做好了去深圳的準備。
……
11點的時候,我們到達了南京的祿口機場,然後由楊瑾的助理去領了登機牌。而至始至終,我都沒有開口說話,我就像是一個沒了活力的生命體,我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恢復到正常狀態。
無意間,我看了一眼在自己身邊坐着的楊曲,她看上去心思比我還要重,她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我有點摸不着頭腦,但也沒有去深究,因爲我已經習慣了她的神經質表現。
眼看離登機的時間越來越近,楊瑾示意我們過安檢,就在我準備檢票的時候,楊曲卻突然一臉蒼白的蹲在地上,然後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她對楊瑾說道:“媽,我痛經的特別厲害,你們先去深圳吧,我跟晚上的飛機去……”轉而又對我說道:“哥,你留下來陪我行不行,帶我去附近的醫院看看……我快疼死了!”
我愣了一下,楊瑾卻對金秋說道:“要不你留下來照顧她吧,我和江橋先跟這個班次走。”
金秋看了看我,然後回道:“還是讓江橋留下吧,照顧人的事情他比我在行多了,而且我也還有一點項目上的事情想和您聊一聊。”
楊瑾猶豫了一下,但也沒有駁金秋的面子,她向我和楊曲叮囑了幾句之後,便帶着金秋和自己的助理離開了,而我就這麼被莫名其妙的留在了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