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我提出的疑惑,楊曲一時也沒有說出一個所以然來,在她的沉默中,我又說道:“不管媽的剋制是因爲有信心,還是報着管不住我的態度,但是我都得告訴你,今天我和肖艾見面了,就在許願池旁邊的那條街上。”
儘管看不見楊曲的表情,但我也能感覺到她的驚訝。她過了片刻,纔對我說道:“真的假的呀?我今天在飛機上還和賈落說,你找肖艾的事情肯定沒戲,因爲你這和守株待兔沒什麼區別,可還真被你給等到了,你這算是傻人有傻福嗎?”
“這和福氣沒什麼關係,她是聽了我託她經紀人帶給她的話纔來找我的,我們也不是偶遇……”說到這裡,我的聲音低了幾分,然後又對楊曲說道:“何況她來也不是爲了和我在一起,她和以前一樣,還是勸我不要爲了她而改變自己現在的生活。”
“那你是怎麼想的,一定很絕望吧?”
“現在還沒有到絕望的時候,她的身份證和護照都在我這裡,她暫時哪裡也去不了。”
楊曲揭開我的痛處,又追問道:“那到什麼時候,你纔會感到絕望?”
“等把身份和護照都還給她的時候,她還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這句話剛說出口,我的心便是一陣刺痛,然後又是一陣難以呼吸的緊迫感傳來,我做了這麼多,絕對不是爲了這樣一個結果,我在出國之前,已經將有她的未來想的很遠,所以我無法承受這種美好的期望一次次被她親手給打破,而我卻還是原來那個我,不覺得自己除了她,還會愛上別人。
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我又對楊曲說道:“對了,肖艾找到我的事情,你千萬不要和媽說。如果她問起來,你就告訴她,我還在羅馬找着。”
楊曲不解,問道:“反正你鐵了心要和肖艾在一起,那幹嘛還要瞞着她呀,讓她知道不是更好?”
“原因你就別問了……還有,佘少波找人調查我的事情你也放在心上,儘快幫我弄清楚到底是誰和他說了那些話。”
“放心吧,我回來不就是爲了幫你辦這個事情的嘛。”
“嗯,先不說了,你趕緊倒時差吧,我也準備睡覺了,今天這一天實在是太累了。”
這來回的國際長途讓楊曲也是累的夠嗆,她打了一個哈欠,說了一句“晚安”之後,便掛掉了我們的語音通話。而我也在同一時間,重重的躺在牀上,渾身沒有了一點氣力,繼而連呼吸都感覺有點費勁。
片刻之後,我才翻身從自己的口袋裡將肖艾的身份證和護照拿了出來,然後盯着看了很久。雖然這些證件都是沒有任何感*彩的,但卻讓我感覺到了她就在我身邊……
我點上了一支菸,而抽菸這麼長的時間裡,我也沒有將她的證件放下,漸漸覺得她在證件照上的樣子時而親切,時而陌生。
將抽完的煙按滅在菸灰缸裡,我纔將她的這兩個重要證件放在了枕頭下面,然後站在窗戶邊望着只有街燈亮着,卻沒有什麼路人的街道。
我有點寂寞,我的寂寞源於在這座我和肖艾相遇的城市裡,卻不知道該和誰說晚安。
我也很累,因爲我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不會快樂多於痛苦?我渴望此刻能夠聽到一首死亡搖滾,讓我接近了地獄,才能承受更多痛苦,而心靈雞湯是沒有用的。
……
這漫長的一夜,我睡的並不踏實,中間醒了好幾次,第一件事情便是翻開枕頭去找肖艾的證件,確定就在自己身邊後,又是一陣茫然,然後在茫然中再次睡去。而早晨就這麼在這種周而復始中到來了……
起牀後,我便找到了旅館那個號稱中國通的老闆,我和他借用了廚房,然後又請他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一些能做飯的食材。
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做一頓早飯了,但是在遇見她後,我便有了這樣的心情,我不光煮了粥,還做了幾樣可以下飯的小菜,然後裝在保溫盒裡,去了對面那個肖艾住着的酒店。
她也起了牀,我進了房間之後,便將保溫盒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對她說道:“給你做了早飯,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吃早飯的習慣。”
肖艾往保溫盒看了一眼之後,回道:“剛剛準備去酒店的餐廳吃。我覺得,吃早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人這一天有沒有好的狀態,就看早飯有沒有吃好。”
“呵呵……你現在的心態可真健康,我記得剛認識你那會兒,你只要早上沒課,可都是往十二點睡的,那時候你肯定沒有吃早飯的習慣……”停了停,我又充滿感觸的說道:“這一轉眼,你已經畢業這麼多年,我也是個快30歲的中年大叔了,可除了有吃早飯這個習慣,我們都活得不怎麼像個正常人。”
肖艾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向我問道:“怎樣纔算活得像個正常人?”
我脫口而出:“過日子唄,每天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單調一點不可怕,只要充實就行……你再看看這兩年的我們都是怎麼過來的?……是,我們是可以把低迷和痛苦活着的責任都推給紛亂的青春,可是青春總會有結束的那一天,而青春的背後我們到底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你有好好想過嗎?”
“我幹嘛要想這些?我連童年都沒有,又何必在意青春!”
肖艾的一句話就將我給噎了回去,我無奈的笑了笑,憋了半晌之後,才又對她說道:“有些話你可能不願意聽,但我還是想說說:你知道那種愛的人在自己的生命裡來來去去,是什麼感覺嗎?……我告訴你:每一次都是撕心裂肺、生離死別。這兩年來,我真的特別痛苦,估計你也好不到哪兒去,我們就這麼跌倒又爬起來,終於掙扎到盡頭……我特別不希望有那麼一天,我們真的永別了,一輩子都不再見面,可當一切平靜下來後,又開始後悔,最後還有機會見面的時候,爲什麼要走的那麼匆忙,沒有再回頭看看那風雨之後的彩虹……”
肖艾看着我,而我愈發真誠的看着她,我希望她能懂我現在的感受,我真的不希望我們之間還有遺憾會發生。
可是這一次,她依然沒有用理解的眼光去對待我剛剛說的那番話,她讓我坐下一起吃飯後,便選擇了沉默,而這次的沉默,史無前例的持續了一頓飯的時間,肖艾是真的不想說話,而我是想說,卻感覺自己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剩下的,或許真的該以一顆離別的心,好好珍惜這最後在一起的時光!
……
吃完早飯,我和肖艾便在羅馬的街頭閒逛了起來。走了一段之後,我們在一座橋上停了下來,橋下是碧藍的水,還有載着遊客領略風光的遊船。如果拋開生活的煩惱,靜下心感受,這裡真的可以被當做是人間的天堂。
我不願意再自我折磨,所以點上一支菸之後,便將那些煩心事都深深的埋了起來,然後將自己融入到了這悠閒的大環境中。
忽然,肖艾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說道:“還記得我們在麗江的那些日子嗎?”
我轉身看着她,回道:“當然不會忘記,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去把你的吉他拿出來吧,我們還像以前那樣一起唱歌,然後賺到中午和晚上吃飯的錢。”
我心中一動,又向她問道:“你這是沒錢花了,還是想懷念一下那段時光?”
肖艾略顯敷衍的回道:“都有。”
……
與肖艾達成一致之後,我便回旅館拿來了那把被自己視如珍寶的吉他,而肖艾一直沒有走動,她就站在橋上第七根柱子旁等着我,風將她的身體吹的有些單薄,這喚起了我內心保護她的*,可是又不得不正視她給我的距離,於是就這麼停在橋下,凝視了她很久。
如果,我們還能像從前那樣肆無忌憚的擁抱、親吻就好了!
終於,我來到了她的身邊,然後將吉他遞給了她,說道:“唱吧,唱什麼都可以,我再做一次你的聽衆,很久沒有單獨聽你唱過了。”
肖艾卻不從我手上接過,她隨便往地上一坐,然後面帶笑意對我說道:“這次我聽你唱,我知道你等這一天等很久了,不過我可以幫你和音,吹口哨。”她說着,又往我拿在手上的吉他看了看。
當她說起吹口哨,我便知道她說的是《媽媽》這首歌,這是我們曾經在麗江唱過的,也是在那個時候,我發覺,我們是可以生活在一起的兩個人,因爲我們身上有很多類似的地方。
只是,到了羅馬,我們之間來了個角色互換,彈吉他唱歌的人變成了我,而她做的只是最簡單的和音和吹口哨,我不知道這種轉換會爲我們帶來什麼,但是在撥動吉他的第一根琴絃的時候,我的心裡就已經很期待了。
還是曾經那個簡單的旋律,但也已經足夠展示我學習吉他的成果,我一邊彈一邊唱,而時光好似在我的一字一句中飛快的倒流着,我們又回到了當初在麗江的那些日子。它讓我忘掉了自己心中那求而不得的痛苦,好像一切都是嶄新的。
一曲結束之後,我將吉他倚着護欄放下,然後與肖艾坐在了一起。我點上了一支菸,想醞釀出情緒,然後和她說點什麼。
她卻先開口向我問道:“江橋,你和你媽媽也相認很久了,你覺得她的出現,對你現在的生活有影響嗎?”
我看了看她,然後便回憶起了楊瑾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後,所發生的一點一滴,過了許久,才向她回道:“有,肯定有影響,最直觀的就是:我發現自己現在做事情要比以前容易多了。以前,我倒閉過一個咖啡店,琴行也不順利,但是這兩年,不管是在上海還是南京做的事業,都算是風生水起。”
“還有呢?”
我又說道:“其他都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這兩年來,我和她見面的次數,也就那麼幾次,她沒有給我太多做母親的感覺……但是,我理解她,她有她現在的生活和家庭需要兼顧,而我早就到了可以自立的年齡,所以一個人這麼過着也沒有什麼不好。”停了停,我又笑道:“不過多了一個妹妹,倒是挺開心的……我和楊曲的感情很好,這次有勇氣重新選擇生活,也是因爲她給我創造了機會……否則,我已經去深圳會過那邊的親戚,永遠也不會有機會看到那封袁真寫給姚芋的信……我覺得,冥冥之中還是有天意的。”
肖艾沒有承認我口中的天意,她用雙臂抱住自己的腿,然後擡頭看了看天空,明顯有很多心事。
於是,我又找了個也和媽媽有關的話題向她問道:“你呢?你現在還經常和阮蘇老師見面嗎?……她是不是還在臺北生活?”
這是我看似輕描淡寫說出來的問題,但也是個很關鍵的問題,因爲我知道阮蘇在肖艾心中的地位,所以也有可能是因爲阮蘇極度不願意接納我,才讓她有了現在的遲疑和相勸,而在阮蘇的反對中,她已經沒有勇氣再爲我做出妥協和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