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肖艾就這麼並肩往醫院的方向走去,走到最後一個路口時,肖艾忽然鬆開了我的手,然後對我說道:“我先回去了,我不想和他見面。”
我有點詫異的看着她,她卻對我笑了笑,然後回道:“我去找於馨出來坐一會兒,她昨天剛從國外回來,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我很想和她聊一聊。”
“趙牧來我這邊,你就去找於馨……你這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你能和我說一說嗎?”
“你把趙牧當兄弟,我也把於馨當姐妹的啊,我就是突然想到她了……”停了停,她又補充着說道:“你難道不覺得趙牧是一個可以讓我聯想到於馨的人嗎?……他可是把於馨的半輩子都給毀了!”
我能聽出肖艾語氣中的不滿,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迴應,而肖艾也在這個時候將她手中拎着的一部分菜遞到了我的手上,然後便伸手攔下了一輛路過的出租車。
我一直目送着她離開,心中的疑惑卻更多了。因爲自從她決定留在南京,不管是什麼大風大浪,她都選擇了勇於去面對。唯獨閃躲了趙牧這個人,她到底是出於什麼這麼做的?而她在集團裡面和趙牧又是怎麼相處的?
我就這麼站在原地想了片刻,也沒有想出一個所以然。下一刻,趙牧的車子便在我的身邊停了下來,他打開車窗看了看我手上拎着的菜,向我問道:“橋哥,你是去超市買菜了嗎?”
“嗯,正好碰上了,我和你一起上去吧。12樓的病房也不少,省得你自己找了。”我說着便上了趙牧的車。但是這不算長的一路上,我們卻沒有再說話,倒是趙牧接到了兩個和工作有關的電話,而我一直閒着。
……
趙牧將車停好之後,我們便一起進了醫院,等待電梯的過程中,我終於開口向他問道:“最近工作怎麼樣,是不是挺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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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忙的,一直就沒有閒下來過,尤其是從肖艾進了金鼎置業之後,集團裡是人人自危,生怕站錯了隊伍,然後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我笑了笑,回道:“滅頂之災!有那麼誇張嗎?”
趙牧卻表情嚴肅的說道:“一點也不是誇張。說實話,一開始真沒有多少人看好肖艾,但最近很多人都改變了這樣的想法,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立場……”說到這裡,趙牧嘆了嘆氣又說道:“現在看來,肖艾和李子珊可都是狠角色,無論她們最後誰控制了集團,肯定都會血洗另一方的……這對很多人來說,可都是生活下去的飯碗吶,如果被清理出了集團,至少在整個南京,不會有哪個集團能像金鼎置業這樣,給他們這麼多撈油水的地方。你可能不知道,金鼎置業現在隨便一個小項目經理,在南京可都是至少有兩三處房產的!”
我點了點頭,半晌纔回道:“李子珊這個女人雖然心術不正,可對整個集團來說,確實是有貢獻的,她管理的這幾年,集團不但沒有走下坡路,還在全國做了不少有口碑又賣座的地產項目,她是個有能力的女人!”
趙牧“籲”出一口氣,然後看着我,說道:“所以現在好像定義好人和壞人的標準都已經變了。在整個金鼎置業,除了肖總那幾個已經沒了實權的老部下,沒人覺得最近闖進來的肖艾是好人……因爲大家都覺得,她沒有李子珊那樣的能力和商業遠見,她這麼冒冒失失的闖進來,是會動到利益既得者們的蛋糕的……那麼橋哥你說,到底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我沉默了許久,回道:“舉頭三尺有神明,最後總會有一個答案的。”
趙牧將自己的領帶正了正,然後笑了笑,便沒有再說話,而後電梯也到了,我們又一起上了電梯,將這之後的沉默延續到了楊瑾的病房門口。
……
推開門走了進去,楊瑾正躺在病牀上看着一本財經類的雜誌,她的心情似乎並沒有受到即將要做放化療的影響,至少看上去,她很從容。
趙牧將水果放在了牀頭的櫃子上,對她說道:“阿姨,本來今天下午就該來看你了,可是集團的事情太多,所以才拖到現在……對了,這是給你買的水果,都是從國外進口的,說是無公害,可以放心吃。”
楊瑾放下了手中的雜誌,對趙牧說了聲“謝謝”,又要我給趙牧搬一張椅子坐下。等趙牧坐下之後,她又向趙牧詢問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趙牧都一一作答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楊瑾又非常感慨的說道:“當年我還在南京的時候,和你媽就是特別好的朋友,本來她也是在紡織廠工作的,可是後來廠子效益不太好,她就開始跟着你爸後面到江裡打漁了……這真是風裡來雨裡去的苦活,但是她卻能毫無怨言的把這些苦都吃了下來……我楊瑾這輩子沒佩服過誰,但你媽是一個例外!可惜,這麼一個有擔當能吃苦的女人,上天卻沒有眷顧她!”
楊瑾說到這裡,眼睛裡隱隱泛起了淚光,我知道她的心裡多少也有內疚,因爲我在一定程度上曾拖累了趙楚趙牧一家。
趙牧一直聽着,等楊瑾說完後,他又出言,安慰道:“阿姨,我爸和我媽就是那種性格,如果過去的事情還能重新再選擇一次,他們肯定還會像當初那麼做的。”
楊瑾看着趙牧,然後問道:“那你呢,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那你還要不要江橋這個拖累了你家的兄弟?”
這一刻,不僅趙牧,甚至是我也充滿了愕然,因爲楊瑾這個問題來得太突然,也太敏感了,而這種敏感只針對我和趙牧。
趙牧看了看我,然後很堅定的對楊瑾說道:“阿姨,我和橋哥是一輩子的兄弟,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這些年來爲我做的犧牲,如果沒有他,就沒有我的今天……是他讓我的人生有了很多種的選擇,他從來都沒有放棄我!”
楊瑾點了點頭,但沒有再多說什麼,而這個話題之後,護士便進來了,她叮囑楊瑾要早點休息,因爲充足的睡眠是增強抵抗力的保證。
離開了病房,我將趙牧送到了醫院的停車場,在他準備離開時,我真心誠意的對他說道:“不管以後有什麼樣的路要走,我都希望你能記得初心……這句話也是對我自己說的。咱們這輩子有緣分做了這麼久的兄弟,不見得下輩子還有這樣的緣分,所以我心裡是挺珍惜的……這些年,認識了無數的人,無數的朋友,可對我來說,還是感覺你和趙楚最走心。從你們之後,再也沒有誰能勾起我去吃燒烤喝啤酒的*了……我真的特別懷念那段風雨同舟的日子,只要兄弟們在一起,再難的日子,都當是個屁,臭一臭就過去了!”
趙牧笑了笑,然後又向我豎了豎大拇指;再之後,他便上了自己的車離開了,而我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離我越來越遠……我的心中多少有些傷感,因爲曾經那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少年,現在的我卻已經不知道他到底住在了哪裡。唯一能確定的只是,他現在的家一定很寬敞、很豪華……
……
趙牧走後的片刻,我也離開了醫院。在回鬱金香路的這一路上,我將車速放的很慢,也藉此思考了很多的事情。而關於友情,我做了最壞的打算,可自己卻似乎一直沒有狠起來的決心。
半路中,我接到了肖艾打來的電話,她說自己和於馨正在南京藝術學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裡,已經快聊完了,讓我過去接她。
我立即調轉了車頭,然後挑了一條最近的路,向南京藝術學院的方向駛去……
她們所在的這間咖啡館我曾經來過,因爲只做學生的生意,所以消費非常低,而肖艾和於馨選在這個地方,肯定是爲了懷念某種情義……據我所知,在肖艾的大學生涯中,唯一能算得上是她朋友的,便只有於馨這個姑娘了。
我將車子停好,肖艾也和於馨一起從咖啡館裡走了出來,然後與我面對面的站着。
我比較關心於馨的近況,便主動開口向她問道:“最近都忙什麼呢?聽說你又去國外了。”
於馨看了看我,然後帶着些許失落的笑容,回道:“在娛樂圈轉了一大圈,也沒有給自己的人生找到方向……所以,我又回演藝集團上班了,以後也不會再這麼折騰下去了,因爲天賦和能力註定我只能走到這一步,這麼踏踏實實的做一名錶演者也挺好的。那年輕時醒着都會做的明星夢,我是不願意再做了……”
說到這裡,於馨從口袋裡摸出一盒女士煙,然後從裡面抽出了一支,放進了嘴裡……此刻,在她的臉上再也找不到學生時期的那種活力和青澀,她已經是個成熟的女人,她的身體裡裝滿了得不到的遺憾和故事。
我給了她一個安慰笑容,然後回道:“又是一個看破了紅塵的女人,不過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演藝集團雖然比不上娛樂圈,但起碼也是個穩定體面的工作。”
“是,是挺穩定體面的。”
說到這裡,於馨好像喪失了和我繼續說下去的*。她說,我和肖艾明天都有事情做,然後又催促我們趕緊走。
可是在我和肖艾上了車後,她自己卻沒有走。她將那隻黑色的長挎包放在了地上,然後在一個花池的旁邊坐了下來,她一直沒有擡頭,風將她的長髮吹得很亂,她又在風中點上了一支菸……這一刻,我無法相信她是一個有着一份體面工作的女人,她看上去很頹廢,尤其是她那纖細的手指夾着煙時的感覺,她的雙腿在路燈下拉出了修長的影子,滿是孤獨和落寞……
這一刻,我真的很爲她感到遺憾,但卻做不了什麼,這些都源自於她那顆貧乏的內心看到了太多的繁華和奢靡,所以她至今也無法真正去原諒自己的貧乏。
可有一點我卻怎麼都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把這麼一個精通人情世故的女人變得如此可憐……我差不多已經快忘記了最初見到她時,她的樣子。我只隱隱約約記得,那時她雖然還沒有畢業,但就已經是一個介於學生和社會人士之間的姑娘!
回去的路上,我和肖艾都沒有再聊於馨的事情,因爲相比于于馨所遭遇的遺憾,我們之間也有很多待處理的事情,而凡事總有一個結果,在結果沒有出來之前,我們也真的沒有太多心情去議論別人。
……
回到住處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將自己的日常生活用品開始往肖艾的房間裡搬。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和她睡在一起……
肖艾擋在門口,向我問道:“你這是要幹嘛?”
我心裡沒底,便信口胡說道:“我那邊的頂燈壞了,先去你那邊住一晚上。”
“你誠實點兒,那邊可是還空着一個房間呢!”
我厚着臉皮回道:“我壓根就看不見那屋,只看見你房間裡有燈亮着……你快讓開,我想和你一起睡。”
肖艾用力的架住我,不讓我進去,然後對我說道:“不行。”
“怎麼就不行了,咱這不是水到渠成了嗎?快點讓我進去。”
“想進去也可以,但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一百件都行,你快說。”
肖艾看着我,回道:“別讓我懷孕……這個孩子,我們要在絕對安全的環境中生下來,如果曾經的遺憾再發生一次,我真的會死的!”
我所有的氣力在她這句話之後,都好像忽然泄了一樣。我就這麼看着她,漸漸就看到了於她而言那段黑暗的日子,但值得慶幸的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某某某,而是最真實的她。
我點上一支菸,試圖讓自己冷靜些,然後纔對她說道:“我下去買套兒。”
肖艾一臉無語的看着我,半晌纔回道:“我欣賞你的覺悟和執着!”
“真的?”
“真的,去吧……多買幾盒,這麼高的樓下去一次不容易。”
肖艾嘴上說的是雲淡風輕,可是我卻分明在她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羞澀……於是,我恨不得化身成爲一塊被人從樓上給扔下去的磚頭,夠硬,夠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