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和火火的對話,我便沒有再幹任何事情,我就坐在茶館的角落裡,靜靜的品着那壺上好的龍井茶。我推掉了今天晚上所有的飯局和安排,只想一個人待會兒。
一杯茶品完,我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窗外的街道上。我又看到了一些變化。此時,路邊整齊排列了很多盆,盆栽的鬱金香,有杯狀的、碗型的、還有球狀的
我就這麼失神的看着,第一次覺得這條鬱金香路是如此的名副其實,這裡有“鬱金香酒店”還有“鬱金香茶樓”,現在連路上都很應景的擺放了這麼多盆鬱金香,這鬱金香的文化,算是在這條路上形成了
又喝了一杯茶,我纔拿起手機看了起來,我習慣性的刷了刷微信朋友圈,其中有一條是喬野發的。他說,政府有意向將這鬱金香路,打造成一條文化街,他們集團將作爲排頭兵,堅決貫徹這一方針。而明天將會在這條路上舉行一場動員大會,屆時會有很多領導親臨現場,他也將代表江建集團出席。
我這才明白,爲什麼街上會擺放了那麼多的鬱金香,它們的存在,將會爲明天的動員大會搞起十足的氣氛。
下意識往窗外的那些鬱金香再看了一眼,我便給喬野發了一條信息:“出來喝點兒?”
喬野幾乎秒回:“座標。”
我將自己的位置用微信發給了他,心中卻有了一種蒼涼又悲壯的感覺。我江橋也算是朋友無數了,可真正純粹的只剩下喬野這麼一個。好像只要我想喝酒,他總是會有時間其實,我知道他也挺忙的,至少要比我忙!
片刻之後,喬野便來到了茶樓。讓我意外的是,他將有路也帶過來了,他左手拎着公文包,右手抱着有路。
我起身,然後對被抱着的有路說道:“來,讓江叔叔抱抱。”
有路看了我一眼,卻對我心存牴觸,他沒有理我,又趴在喬野的肩上,然後將喬野的領帶拽出來,把玩着。
我心生愛憐,不禁摸了摸他的頭,笑道:“有路,你這頭髮是誰給你弄的?比你爸那個還要炫酷!”
他還是沒有搭理我。喬野聳了聳肩,對我說道:“你別逗他了,剛剛我才從遊樂園把他給接了過來,估計是玩累了。”
我尷尬的笑了笑,然後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喬野則四處看了看,調侃着說道:“你是把茶樓當酒吧了嘛,你這可沒有喝一點的意思!”
“人要是想醉,酒和茶也沒什麼區別。”
“肚子裡就那麼一點墨水,就別裝高深了。”
被喬野給懟了,我也沒什麼脾氣,只是端起茶壺,給他也倒了一杯茶,然後轉移了話題向他問道:“最近忙什麼呢?”
“瞎忙等忙完了這陣,想好好帶秦苗和有路出去走走。”
“也好,感情是慢慢培養出來的有路現在應該適應了吧?”
喬野向獨自抱着一個拼裝玩具玩的有路看了看,然後小聲回道:“比剛開始時好多了,就是有點自閉,一天也開口說不了幾句話!”
“給他點兒時間,你和秦苗也多找點時間陪陪他,等他適應了現在的生活,過去那些事情也就慢慢淡忘了。”
喬野點了點,回道:“我現在是把我所有能拿出來的時間,都用來帶他玩了說實話,爲人父母,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稍稍停了停,喬野又說道:“我還好點,真正難的是秦苗!”
就在我準備開口的時候,有路忽然就放下手中的玩具,向喬野問道:“爸爸,你什麼時候帶我去找媽媽?”
就在我爲喬野感到擔心的時候,他卻早有準備,他不慌不忙從包裡拿出一沓機票擺在有路的面前說道:“爸爸這不是一直在找着呢嘛你看看這些機票,我整天這麼飛來飛去,都覺得自己快變成一隻鳥了”
“那媽媽也會變成鳥嗎?”
喬野愣了一下,然後不太有底氣的回道:“可能會吧。”
“那我也變成一隻鳥,和你一起去找媽媽你不要坐飛機了,飛機飛那麼高,媽媽停在樹枝上,你根本都看不見!等我們找到媽媽,我就是小鳥,媽媽是大鳥,你是大大鳥,我們一起飛回家,好不好?”
喬野低下了頭,而我也爲他捏了一把汗,因爲他已經把一個原本就不可能實現的謊言,弄成了彌天大謊,如果有路這孩子死活轉不過彎,等着變成一隻鳥,那他做父親的信譽也就掃地了。
喬野一陣沉默,許久之後纔將有路攬在自己的懷裡,說道:“你聽爸爸的話,千萬不要想着去做什麼鳥人你要學着去和爸爸還有秦苗阿姨一起生活,我們都是這個世界上和媽媽一樣疼你的人媽媽她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她走的時候說,等有路變成一個男子漢了,她就會回來看有路了。”
“那你能告訴我,媽媽她去哪裡了嗎?”
我好似能在這一刻看到喬野那沉落了下去的心情,他在半晌之後,纔回道:“媽媽她是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她只跟着風走,所以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但是,她一定會回來的,因爲風不會只往一個方向吹。”
有路這麼小的孩子,當然不會知道喬野在說些什麼,可是我卻在喬野的話裡聽到了一種蒼白色的無望,我不禁在此刻思考起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愁斷腸,還是白了發或者,在分開之時的那一個瞬間,曾經那些相愛的畫面便成了假的,所以纔有那麼多人喜歡說,把芬芳留給年華。
其實,我們都很害怕,害怕自己死在了愛情這把刀下,還傷及無辜。而在喬野和秦苗以及蘇菡這段三角戀情中,最最無辜的恐怕也就是有路這個孩子了。
片刻之後,秦苗也來到了我和喬野所在的茶樓,她很是吃驚,說我和喬野總算是重新做人,因爲我們竟然沒有去酒吧喝個天昏地暗,竟然老老實實的在茶樓喝起了茶。
對此,我們權當是讚賞了,因爲我和喬野也確實到了一個該老老實實爲生活和家庭考慮的年紀。秦苗沒有在茶樓裡久待,她接走了有路,說是晚上要和陳藝一起帶他去看電影。而至她走後,我和喬野纔算是真正有了說話的空間。
我扔了一支菸給喬野,他點上後,對我說道:“最近,我在三亞的一朋友,要轉讓一艘豪華遊艇,纔買了兩年,要不咱哥兒倆去把它給接下來。等南京這邊到冬天了,就舉家搬到那邊住一段時間咱也不用管南京這邊天寒地凍的,每天就在遊艇上曬曬太陽,釣釣魚什麼的,這纔不虧待自己賺的那些錢。”
想起這兩年每天都浮在頭上的陰霾,我對三亞海灘陽光的生活也心生嚮往,但心中也知道喬野看上的遊艇絕對不會便宜,便對他說道:“你買,我跟在你後面蹭蹭就行了”
喬野笑了笑,回道:“一起買,這樣你纔有動力搬到那邊去過冬。”
我看着他,問道:“我怎麼覺得你話裡有話?”
喬野夾着煙狠狠吸了一口,才說道:“沒有,就是單純想勸你享受生活。”
我想了想,等楊瑾的病好了之後,確實需要一個環境不錯的地方休養,三亞自然是國內的首選。便試探着向喬野問道:“什麼價轉?”
“1200萬,每年停泊費50萬,保養維護30萬左右,船員的就行,大概30萬的人員成本,至於油費什麼的呵呵,也沒什麼好在意的,反正我感覺性價比挺高的。當時這遊艇可是花了2000多萬買的,兩年折了他800萬!”
我也點上一支菸,吸了一口之後,回道:“三年前,你買一輛車都能花1000多萬。現在自己管着江建集團,更不缺錢了吧?可是,你他媽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承受能力?開口就和我談一千多萬的買賣,你當我家是刷錢的?”
“別裝了,就你家那酒店,賬面上隨便都有個大幾千萬的現金,花個幾百萬買個二手遊艇,真的挺小意思的”稍稍停了停,喬野又語重心長,站在過來人的角度對我說道:“江橋,該享受的時候,你還硬照着吃苦去,那可就是傻逼了要不然就是你還沒有有錢人的覺悟。”
“我和肖艾商量一下吧,這不是小事兒。”
喬野指了指我,然後一臉便宜了我這個傻逼,我還不領情的表情。可我現在的心思真不在這上面,對於我來說,人生的寒冬或是春天,就在一個抉擇之間此時的我,當然是羨慕喬野的,因爲他已經解決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麻煩,而我卻落後了他太多。此刻,我已經在逼着自己做好承受陣痛的準備。
喬野將手中的煙抽完之後,忽然又正色向我問道:“江橋,我聽秦苗說,你找她打聽私家偵探的事情了,你是不是攤上什麼事情了?”
我有點意外的看着他,然後問道:“就是一個多小時前的事情,你這麼快就知道了?”
喬野點頭,回道:“秦苗覺得你可能攤上事兒了,就給我打了電話要不然你以爲我會急急忙忙帶着有路來找你我肯定要先把他送回家的。”
即便是面對喬野,我也不打算說出真相,於是便用應付陳藝的說辭,也應付了他。
可是,他卻有點不太高興的回道:“江橋,你是不是有點太不把我當兄弟了?你們鬱金香酒店的經營狀況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嗎?放眼整個南京的酒店行業,誰敢暗地裡和你們扳手腕兒?所以你就別拿這個來忽悠我了到底什麼事情,你就和我直說,說不定我能幫上忙。”
我仰起頭,然後雙手重重從自己的臉上抹過。我低沉着聲音對喬野說道:“是攤上大事兒了,不過你真的沒有必要參與進來,因爲你們真的幫不上什麼忙,這算是我的家事兒“稍稍停了停,我又轉移了話題說道:對了,9月份,顧琳和吳磊會在鬱金香酒店舉行婚禮,你記得到時候帶着秦苗一起去。”
“9月份,那沒幾天了!”
“嗯,到時候我讓人給你們送請帖。”
“好,我和秦苗一定到場。”片刻的沉默之後,喬野又表情嚴肅的對我說道:“江橋,其實你不說什麼事兒,我也大概能猜到哥們兒多了就不說了,你這邊有什麼搞不定的就給我打電話。這幾年我也總結出一些心得。有時候,對付惡人就得用一點以暴制暴的方法,你不擅長的事情,我可以幫你做了”
“你胡叼扯什麼呢?你管好自己的家庭就行了。我的事兒不值當你操心。”
喬野笑了笑,拍着我的肩:回道:“放心,有分寸、有分寸。”
和喬野在茶樓分開之後,我便獨自晃盪在鬱金香路上。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那些在眼前川流不息的車輛,我卻感覺到了一種可怕的平靜。好像我能看到的一切,都是一個程序,提前被設定好了。所以有人在街邊的飯店吃飯,有人躺在沙發上昏昏欲睡,也有另外一些人,腳步匆匆的向另一個目的地走去只有我是凍結的,無法參與進這個事先設定好的程序裡。
我在路邊的一個長椅上坐了下來,直到手機再次在手上震動起來,我纔回過神來,這個電話是肖艾打來的。她讓我去“金鼎置業”接她,今天她雖然沒什麼飯局,可因爲工作的關係,還是忙到了這麼晚。
這個時候,我倒是慶幸,剛剛沒有和喬野喝酒了。我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隨後便去了自己停車的那個露天停車場。取到車後,我便往“金鼎置業”的方向駛了過去。
可不知道爲什麼,明明我們在一個城市,卻有了相隔一江,彼岸觀望的錯覺。說實話,我並不太喜歡自己現在和肖艾的這種狀態,因爲我們都太忙了,忙到偏離了正常人該有的生活。
這個時候,我倒真的想把那個遊艇給買下來,然後帶着自己的家人和喬野一家一起到三亞去度假。在這種心情的支配下,我更加渴望快點解決眼前的一切麻煩,可是在我內心的波瀾下,這個世界還給我的依舊是一種近乎可怕的平靜它沒有風吹草動、也沒有月色、只有像程序一般被設定的路人和他們弄出的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