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沉默中,陳藝拿起擺在自己面前的啤酒喝了一口,然後便將目光轉移到了窗外,似乎我說什麼她都不願意聽了。此刻,她已經完全沉浸在一個很自我的世界裡,我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可是我卻走不進去。而這扇門,是我自己從門外鎖上的,她並沒有將我拒之門外。
我拿起啤酒喝了一口,也看向了窗外另一棵梧桐樹上。一陣風吹來,將樹葉吹得是沙沙作響,落在葉子上的陽光也好像是晃動了起來,恰如我的人生,有時候在葉子的正面,有時風一吹,就落在了背面,我似乎是個沒有背影的男人。
一瓶啤酒喝到一半,飯店裡的音響忽然就放了一首名爲《花樣年華》的歌,我也在這樣有點復古意境的歌聲中,想起了蘇麗珍和李慕白產生愛情的那個巷子。
我和陳藝之間也在差不多模樣的巷子裡有過眼神的交錯,也有過插肩而過。可是,我終究不是李慕白,她更不是蘇麗珍,雖然我們有着一樣的結局。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街燈也在一瓶酒沒有喝完的工夫中亮了起來。轉眼間,這座城市就變得迷離了起來,各種顏色的燈光就是它的外衣。
陳藝終於開了口,她對我說道:“江橋,你和肖艾已經是法律承認的夫妻,你們應該不能再做顧琳和吳磊的伴郎伴娘了吧。”
我猛然驚覺,然後對陳藝說道:“是啊,你還有合適的人選嗎?”
陳藝搖了搖頭,回道:“我推薦的都不在吳磊和顧琳的圈子裡,就失去了伴郎和伴娘的意義。你趕緊給顧琳打電話吧,讓她自己找一對,她們那個圈子裡的人應該也不少。”
我點頭,趕忙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了手機,然後撥通了顧琳的電話。她在片刻之後接通,她對我說道:“江橋,我這邊有個案件要處理,待會兒給你回過去。”
“你等一下,我就幾句話。”
“怎麼了?”
我輕輕“籲”出一口氣,然後向顧琳回道:“我和肖艾已經領了證,就不能做你和吳磊的伴郎伴娘了,你看看能不能從你們的警察圈子裡找一對替代我們。”
顧琳充滿意外的感嘆道:“你們領證了?這也太突然了!“
“嗯,就是昨天早上的事情。這些年,我們也聚聚散散好多次了,真的不知道有多大的緣分才又走到了一起,所以我們也不想夜長夢多。正好倆人都有結婚的*,所以就把證給領了。不過,婚禮暫時不打算辦。”
顧琳笑了笑,回道:“真是想不到,你們竟然走在了我們的前面。恭喜了!”
“同喜,同喜。”
顧琳應了一聲,又說道:“既然這樣,這伴郎和伴娘,我就請我的同事來做吧……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和陳藝,我和吳磊的婚禮真的是讓你們費心了。”
“都是朋友,就別說這些見外的話了……對了,明天有時間的話,你到秦淮路上的喜悅婚紗攝影店把婚紗給拿了吧,那邊已經通知我了。”
“行,明天早上我就過去……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掛了啊。”
我應了一聲之後,顧琳便掛掉了電話。而下一刻,我和陳藝又相對了,可是卻突然不知道還能說點兒什麼。於是,我又開了一瓶啤酒,掩飾掉了自己的不自在。
我放下了啤酒瓶,終於開口對陳藝說道:“我點個龍蝦吧,再不吃就沒有機會了……正好,我們也用吃飯的這段時間把婚禮的流程再確定一下。”
“你點吧。”
我伸手喊來了服務員,然後將所有口味的龍蝦都點了一遍。而等待上菜的過程中,我和陳藝也將婚禮的流程給確定了下來。
吃過飯,我和陳藝也沒有閒着,我們又一起打電話,跟那些發了請柬的人,確認了結婚當天會不會到場。實際上,這些事情都不必我們親力親爲的,可是爲了表示對這場婚禮的尊重,我們還是親自做了。
……
時間已經是夜裡的十點半,結束了最後一次對接的我們,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陳藝向我問道:“你這麼晚不回去,肖艾也不打個電話問問?”
“她和喬野還有秦苗去上海了,傍晚的時候,我們已經通過話了。”
“她和喬野秦苗一起?”
我點了點頭,回道:“是爲了金鼎置業的事情……本來喬野是打算以江建集團的名義買下李子珊手上掌握的那部分股權,可是卻被上海那邊殺出來的一個聽都沒聽過的投資公司給捷足先登了……這個投資行爲將喬野和肖艾都弄得是措手不及,所以他們一合計就去上海調查這個投資公司了……你能想到的,要是江建集團和金鼎置業達成合作,會給雙方帶來多少的利潤和便利,可現在說攪黃就攪黃了,你說他倆能甘心麼?”
“這麼聽來,是挺窩火的。”
我應了一聲,便沒有再說話,就在我尋思着待會兒要不要給肖艾打個電話關心一下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在玻璃窗外又看到了邱子安的身影,隨行的應該是他的一個助理。他和這個助理說了幾句之後,便向飯店裡走了進來。
我向陳藝問道:“他應該是來找你的吧?”
“不知道。”
陳藝說着便拿起了自己的手提包,準備離開。她既然有這樣的舉動,那邱子安就是來找她無疑了。可不知道爲什麼,她對邱子安的躲,卻讓我感到不那麼是滋味,因爲我看見了一個徹底將自己鎖起來的她。
拋開過去的恩怨不說,邱子安算是對她最專情的男人,可是她卻再也沒有給過邱子安一點點相處的機會。
這一次,我沒有參與進去,我去吧檯的地方將賬結了之後,便從另外一個門離開了“梧桐飯店”,然後又站在對面往裡面看了看……
陳藝的面色依舊不太好,可是邱子安卻一如既往的有耐心……但愛情終究不是談判,我覺得他可能是用錯了方法。也或者,陳藝真的很不想和他在一起過一輩子。有時候,愛情這東西真的是和誠意無關的。
……
回到建在“”花神國際樓“”頂上的那個玻璃房,我衝了個涼水澡之後,便躺在了和肖艾一起睡的那張雙人牀上,心裡終究是有點寂寞。因爲,那些最親近的人,都彷彿在一夜之間有了非做不可的事情,然後離我而去了。
直到我將自己和肖艾的結婚證從抽屜裡拿出來反反覆覆的看了好幾遍,這種心情纔得到緩解,漸漸就陷入到了睡眠中……
夜裡,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長了一雙翅膀,很自由的在天上飛着,可是當我飛到一片海域的時候,突然感受到了極大的重力,然後風雨大作,我就這麼像一片樹葉似的往海水裡墜落着。
這是一個噩夢,讓我猛然驚醒。我緩了很久,纔想起將自己臉上的汗水擦掉,然後又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此時,剛剛過了兩點。
我的情緒一直沉浸在剛剛的那個噩夢中,漸漸搞得自己也沒有了睡意。我給自己泡了一杯牛奶,然後點上一支菸在窗戶邊的那張桌子旁坐着……
一支菸快要抽完的時候,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機竟然在這深夜裡震動了起來,我趕忙從桌上拿起。看了看,竟然是火火打來的,我很費解,在這個時間點他能給我帶來一個什麼樣的情報。
我接通了電話,他很直截了當的開口對我說道:“老闆,你讓我查的那個人,我已經查到了他的資料……我想,對你應該非常有幫助。”
我的神經立刻就緊繃了起來,我向他問道:“他是什麼來頭?”
火火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對我說道:“這麼重要的信息,我覺得你要是不加錢,我可就真虧了。”
“只要消息來源可靠,對我有幫助,錢都不是問題。”
“開玩笑的,你現在讓我做的事情,都是在服務範圍之內的,我不可能再額外收取費用的。不過這個調查結果真的也讓我感到挺吃驚的……”
火火有點賣關子,但我依舊靜靜地等待着他說下去,這種安靜,是想讓自己在知道真相後能保持理性。
火火終於開口對我說道:“我們做這個行業,對信息都特別敏感,所以金鼎置業最近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我這邊得到的消息是,你要我調查的這個人叫蔣曉生,是鴻宇資本的法人。他曾在天津讀過一年大學,後來就到國外留學了。從我掌握的情況來看,他似乎和趙牧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關係……但不排除有一面之緣,後來聯繫成朋友的情況。”
面對這個足以讓我震驚的消息,我並沒有過激的表現,只感覺人性實在是難以捉摸,雖然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我還是不願意相信,趙牧會是這場資本遊戲的最大受益者,因爲他和蔣曉生的見面是發生在李子珊決定轉讓股權之前,這足以說明很多問題。至少可以確定的是,他名義上站在肖艾這邊,可是背地裡卻小動作不斷,這絕對是一種算計。
這時,火火又對我說道:“江橋,現在的局勢就不用我多說了,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這個事情你最好再往深入去想一想。”
“我明白……你馬上就把那個叫蔣曉生的資料傳給我……另外,我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幫助。這算是額外的要求,我可以增加支付的佣金。”
“我最喜歡賺錢了,你說吧,我一定保質保量的完成任務。”
“這件事情難也不難……我要求你在半個月的時間內,找一個和吳磊有八成相似度的人。”
火火一陣沉吟之後,回道:“哥們兒,這事兒真的不簡單,那個吳磊可不是一張大衆臉,他的長相還是很有特點的。”
我說道:“按照你的說法,這確實是很難,但是你別忘了,吳磊他已經植物人了好幾年,樣貌早就發生了不小的變化,所以只要能達到八成相似,就符合我的要求。”
“你這是要引蛇出洞嗎?”
在我找他進行調查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畢竟他是搞私人偵探的,我的動機瞞不了他。我對他說道:“我現在做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有任何的泄露……我知道這麼做,希望可能很渺茫,但如果不做,就更不可能有機會知道當年琴行失火的真相。”
“放心吧,如果這點職業操守都沒有,我憑什麼在這個行業立足……不過,以我的經驗來說,這個方法還是很高明的。但前提是,你懷疑的人,真的就是幕後的真兇。
又簡單聊了幾句之後,我結束了和火火的通話。之後,我便陷入到了複雜的思考中,我最終還是決定不將火火的調查成果告訴肖艾和喬野。我並不是不想幫助他們掌控住局勢,我只是擔心他們知道後會打草驚蛇,我必須要將自己最後一個計劃給實施下去。
……
因爲這個夜晚耗費了太多的精神,次日,我一直睡到十點鐘才起了牀。當我拉開窗簾的那一刻,才發現今天的天氣不是太好。那窗外一直淅瀝瀝的下着小雨,氣溫也隨之降了很多,我因此感覺到了一絲絲秋天的味道。我依稀記得,幾年前,肖艾也是在這個時候闖入到我生活中的。
時間過得真是快,而秋天是開始也是終結……
我洗漱之後,沒有顧得上吃早飯,便直接去了“鬱金香酒店”,我找到了負責顧琳和吳磊婚禮的那個婚禮執行。我和他一起做了一套婚禮的備用方案,以進行風險控制。因爲最初,我是打算將婚禮做成露天的,可是今天卻下了雨。雖然,天氣預報上說,婚禮當天是多雲的天氣,但是因爲最近天氣的多變,出現誤報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商量之後,我們決定在室內也搭建一個稍稍簡易一些的舞臺,以應對那天可能會出現的壞天氣。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給肖艾打了個電話,她主動告訴我,她們已經查到了鴻宇資本的法人叫蔣曉生,但是此人有一段時間很長的國外生活經歷,而他在國內的履歷則很平常,所以這麼一調查,他們是更加困惑了。因爲直到目前,他們還沒有渠道能瞭解到這個人在國外的經歷。
對此,我沒有選擇迴應,只是讓他們順其自然。而我自己的心中卻已經有了底,因爲這個蔣曉生和趙牧在李子珊轉讓股權之前曾有過接觸,所以不需要了解他在國外的經歷,也能猜測到這場資本轉移背後的骯髒交易。但我必須要耐住性子,因爲我在等待更大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