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從來沒有停止繁忙的東關街之後,我便穿過馬路來到了對面的環城河,然後站在一個視野比較開闊的地方向人來人往的環城河旁看去,只見戴着棒球帽的陳藝和秦苗兩個人正拿着自拍杆興致很高的玩着自拍,我有點小意外,因爲我沒有想到秦苗也來了。
我踏着下去的臺階來到了兩人的身邊,秦苗笑吟吟的對我說道:“江橋,快點幫我和陳藝拍一張全身照。”
我不太能理解女人爲什麼如此熱衷於將自己的樣子用鏡頭記錄下來,但還是從秦苗手中接過了那臺價值不菲的單反相機,我不想掃興,因爲自從秦苗和喬野結婚後,真的很少看到她有現在這樣的好心情。
一連幫陳藝和秦苗拍了好幾張合照之後,我纔將相機還給了秦苗。而這時,陳藝也忽然想起什麼,她從自己的手包裡拿出一份郵件遞給我說道:“這份郵件已經在心情咖啡放了兩天,店長怕是急件就讓我帶給你了。”
我從陳藝手中接過,隨後便打開了郵件,原來是一份餘婭從麗江寄來的店鋪轉讓協議,我一邊看,一邊對陳藝說道:“是餘婭寄來的店鋪轉讓協議。”
陳藝沒有太放在心上,她只是點了點頭,又和身邊的秦苗說起了話來,而我也在看的過程中發現了協議的最後一頁是餘婭的身份證複印件。實際上她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改名,她的證件上仍然用着蘇菡這個名字。
就在我準備將郵件收起來時,秦苗忽然在我沒有一點防備的情況下湊了過來,看着我手中的協議問道:“江橋,你在看什麼呢,這麼投入!”
我趕忙將協議疊起來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然後故作鎮定的回道:“沒什麼,就是一份朋友寄來的轉讓協議,以後我就是心情咖啡店的老闆了,你得常帶着你那幫白富美朋友過來捧場消費,聽見沒?”
“什麼白富美,難不難聽!”
我有心用開玩笑的方式掩飾心虛,便一邊晃着她的手臂,一邊喋喋不休的說道:“聽見沒、聽見沒、聽見沒……”
秦苗一邊擺脫我,一邊說道:“你這貨是不是欠揍啊?……走開!”
我這才鬆開了秦苗,轉移了話題向她問道:“最近和喬野怎麼樣了?”
秦苗很是賣關子的看着我,也不作答……
身邊的陳藝,挽着她的胳膊笑着對我說道:“苗苗現在快成賓館的服務員了,有時間就跑去幫喬野做雜活!”
我不可思議的回道:“她一大小姐,是心甘情願做這些的麼?”
秦苗終於接過我的話,說道:“大小姐是你們這些外人強加給我的,好嘛!……我又不是沒上過大學,上大學時那些洗洗弄弄的什麼不都得自理啊!”
“喲,我一直以爲你是帶着保姆去北京上的大學呢!”
秦苗恨不能一腳把我踹進環城河裡,可恰恰這些嬉鬧讓我覺得這纔是生活。無論是我,或是陳藝、秦苗、喬野,都應該適當的忘記世事帶給我們的無奈。實際上,趁着秋末最好的時光,喬野也應該放下手頭上那並不靠譜的賓館,陪秦苗一起來揚州放鬆、放鬆的。
我終於收起嬉鬧的心情,正色向秦苗問道:“喬野賓館的生意最近還好嗎?”
“不怎麼樣,純粹就是窮忙、這幾天,又買了好幾十輛自行車和電動車,說是人性化服務,免費給那些來南京的遊客用。誰知道第一天就丟了一輛電動車,他還特大方的沒有要人家賠償。真不知道他開賓館是爲了賺錢,還是爲了別的。”
我沒有言語,因爲從喬野最初和我聊起他的那些不太靠譜的商業計劃時,我就已經把“有錢任性”對號入座到他的身上,反正秦苗和他爸有的是錢爲他的情懷買單。
這時,陳藝終於站在秦苗閨蜜的角度對我說道:“江橋,有機會你也好好勸勸喬野。差不多就把心收收吧,他爸年紀也不小了,那麼大的公司以後他不繼承誰繼承呀……還有苗苗,也不是我說你,喬野現在這個樣子有一半就是被你給縱容出來的。你不僅不讓他摔摔跟頭,還出錢幫他開賓館,什麼事兒都輕鬆幫他解決了,他哪裡知道單槍匹馬創業的艱辛?”
秦苗看了我一眼,向陳藝回道:“你就是站着說話不嫌腰疼,難道江橋現在這副德行不是被你給縱容出來的?……有時候作爲女人,陷入一段感情裡,能選擇的餘地真的不多!要不然怎麼都說動情的女人最蠢。”
“秦苗,你少扯淡,我怎麼了,我江橋是好吃懶做了,還是怎麼着了?……請你少拿我和你那不靠譜的老公做對比!”
秦苗瞥了我一眼,回道:“真沒發現你比喬野靠譜到哪兒去,你要是個聰明人,好好把身邊的資源用一用,怎麼也不至於混成現在這個鬼樣子……你說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要找我幫你辦點什麼事情,我會裝死不辦嗎?你和陳藝更是一起長大的,你請她幫忙,她會說個不字嗎?……說到底,你和喬野就是一個種類,死要面子活受罪,以後就和你們的大男人主義結婚過日子吧,還要我們女人做什麼?”
“你懂個球!”
秦苗看着我,第二次現出要把我踹進環城河裡的表情。我依舊嬉皮笑臉的迴應着她,可是心裡卻並不好受,因爲陳藝心裡的苦我知道,我心中對這個社會的無力感也更真實。我終究要自己實實在在的去做些什麼,因爲如果沒有真才實學,人情總有一天是會用完的,我更不想讓自己的無能成爲陳藝的負擔,所以被誤以爲大男人主義我也認了。我一直堅持認爲:愛情應該是純粹的,而不是假愛之名去無度的向對方索取。
……
環城河邊聊了一會兒之後,秦苗便很懂事的將空間讓給了我和陳藝,自己一個人帶着自拍杆去了揚州最有名的“瘦西湖”景點,而我和陳藝則沒有什麼負擔的晃盪在東關街附近的街道上。
這時,一直向前走動的人羣紛紛停下了腳步,目光聚集在一個結婚的車隊上,準確說是自行車隊。新郎帶頭騎着一輛白色的自行車,新娘捧着鮮花坐在車的後座,後面20多個伴郎模樣的小夥子也騎着清一色的自行車跟隨着爲新郎新娘造勢……
我和陳藝也停下了腳步,用新奇的目光看着這個結婚的車隊,而人羣中也傳來了褒貶不一的聲音。有人說,這樣的婚禮環保,新娘不在意形式的高風亮節值得人讚美;也有人嘲諷新郎是個窮鬼,用這種沒有誠意的迎親忽悠新娘,畢竟結婚這種事情在人的一生中也不會發生很多次。
我拿掉了陳藝戴在頭上的棒球帽,然後摟住她的肩,我們都以沉默的方式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我覺得婚禮很純潔,路上五顏六色的車子和造型各異的街燈都是爲他們祝福的焰火……
於是我帶頭鼓掌,漸漸人羣中也有了附和的掌聲,新郎是個很有熱情的人,他一邊騎車一邊向我們揮手致意,一直到遠離了我們這羣關注着他們的路人……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今天確實是個結婚的好日子,自行車隊剛剛過去不到五分鐘,一輛賓利帶頭的豪華車隊也從這條街道駛過,各種平日裡很少見到的名車衝擊着人的視覺神經。
這一次,人羣中沒有了意見上的分歧,女人們紛紛向豪車裡的新娘投去了羨慕的目光,男人們則說着“給力、牛逼”這樣的話。
我依舊沉默着,在沉默中想象着豪華車隊碰上自行車隊時的場景。一定會碰見的,這條街道不算寬敞,到時候誰會給誰讓路呢?
我又想象着,後天肖總和李子珊舉行婚禮時,大概也是眼前這個場景吧。
這一次,我沒有鼓掌,只是將身邊的陳藝摟緊了一些,然後感慨道:“今天結婚的人可真多,一路上好幾家酒店門口都飄着結婚用的綵球!”
“你是懷念自己曾經的職業了嗎?”
“沒有,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做婚禮策劃師了,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這輩子我能和自己最愛的人結婚,否則我不相信愛情,就不會延伸着去相信婚姻。你知道的,沒有愛情的婚姻是這個世界上最浪費情緒和時間的東西……”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在人羣的縫隙中發現了肖艾和袁真。我不知道袁真是什麼時候來到揚州的,但是和我們一樣,他也正陪在肖艾的身邊目睹了剛剛兩支風格截然不同的車隊,他刻着紋身的手臂也同樣搭在肖艾的肩上,身後揹着的吉他則是他最醒目的標記……
我將陳藝的那頂棒球帽戴在了自己的頭上,然後向對面的肖艾和袁真揮了揮手。
我不肯定袁真將手搭在肖艾的肩上意味着什麼,因爲沒有和陳藝戀愛之前,我也會這樣和陳藝親密的接觸,甚至和好朋友秦苗也沒有太多肢體上的忌諱。
但可以預見的是:如果在我們身上發生的一切是一個充滿細節的故事,那這個不期而遇則更像是一場宿命中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