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不弔唁他的臣子,卻是喝醉酒的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一向保護在我身邊的張氏因素疼裴元慶,也隨着秦瓊前往裴府了。如今這秦府只有我、賈秀英、秦懷玉三人。
聽到院中的動靜,賈秀英急急的迎了出去。見是李密,急忙跪拜。
虛扶一把,李密緩緩的在石桌邊坐下,“懷玉可好?”
“回稟主公,已睡下了。”
輕‘嗯’一聲,李密四下看了看,“怎麼就你一人?”
“方方長孫姑娘還和奴婢說話來着。”
“哦?長孫姑娘?”
賈秀英素來憨厚、嫺靜,遇事不會拐彎,再說李密是這裡的皇帝,她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是的。長孫姑娘方方還和奴婢說到裴少將軍的事。”
“那她……人呢?”
四下看了看,賈秀英回道:“看長孫姑娘方方的情形,也爲裴少將軍的事難過着,只怕是去弔唁裴少將軍去了。”
“孤方從那裡過來,並未見她。你去尋尋,一個姑娘家,又是大晚上的,可不要出事。她終究是我瓦崗的貴客。”
賈秀英急忙應了聲‘是’後,又有些遲疑的看着懷玉所睡的房間。
看出賈秀英是擔心懷玉無人照顧,李密擺手說道:“放心,有孤在這裡,懷玉不會有事。”
聞言,賈秀英急忙道了聲‘有勞主公’後,出院子而去。
這大晚上的,秦瓊等人不在,李密卻是找上門,想到他那猥瑣的眼光……只怕沒安什麼好心。
好在我在賞梨花!
今天是瓦崗大劫大痛,守衛肯定會有疏忽,正是出逃的好日子。再說在這樣的日子我逃走了,李密也責怪不到秦瓊的頭上。
看着賈秀英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之中,我回頭看向李密。顯然,他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恰在此時,屋中傳出懷玉輕輕的哼哼聲。
懷玉可是瓦崗的寶。
知道懷玉有可能要醒,李密急忙起身往懷玉的房中走去。不一時,裡面果然傳來懷玉的哭聲。
“常何,你來哄哄,孤哄不好他。”
一直配刀站在院外警戒的常何應了聲,匆匆步進院子,橫刀立馬的進了懷玉的房間。
大晚上的來尋有夫之婦,顯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跟在李密身邊的只有常何一人。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眼見機會來了,我悄悄的步出院子,出府而去。擔心馬蹄聲太響驚動守衛,我只能選擇徒步。
因了裴元慶的原因,各處守衛果然比平時少了許多,不出一個時辰的時間,我相當順利的到達了上一次看到的野梨樹林。
終於要逃出生天了。
懷着激動的心情,步入樹林,那隨風飄飛的似白玉般的梨花瓣灑滿了小徑,更顯今夜的寂靜,靜得花瓣落地的聲音都聽得分明。
淡淡的清香,瀰漫的月光,似蝶飄舞的花瓣若漫天飛舞的雪花……
“你知不知道,主公讓德妃娘娘裝扮成俊公子的模樣?”
這裡怎麼有人?
吃了一驚,我急忙隱身樹後,蹩目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是兩名着宮裝的宮女。爲了避免被她們發現,我又小心翼翼的躲在了岩石的後面。
只聽另外一個宮女回道:“怎麼不知道?那裝扮一如長孫姑娘的裝扮。”
“那又如何,主公仍舊不滿意,說德妃娘娘沒有長孫姑娘的英姿。”
“其實,我覺得德妃娘娘很冤,依我看,主公是先見爲主,若主公先見着德妃娘娘穿男裝……”
聞言,我心‘卟卟’跳了起來,低頭看着自己的一身男裝。
自上瓦崗以來,爲了杜絕李密那猥瑣的眼神,我刻意着男裝,不想倒是這身男裝惹了禍。
“我還聽人說,等忙完了裴家三少的事,主公只怕就要忙長孫姑娘的事了。”
“能忙什麼?不要忘了,長孫姑娘是李家的媳婦?我可是聽說了,如果得罪了那個李世民,不需三天,他就能夠踏平我們瓦崗。”
“你傻呀。正因爲主公看出了李世民對長孫姑娘太過關愛,這才決定挾着長孫姑娘來要挾李世民……”
耳聽得她們二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有些着急,後面關鍵的居然沒有聽到。只是猛然間的,其中一個宮女‘咯咯’的笑了起來,“這麼說來,我們瓦崗又要多一位娘娘了?”
就算我沒有聽清楚,但依着李密的小人心思,只怕也不過是那些殺人奪妻之類的玩意。哼,殺人奪妻……
突地心中一驚,想着李世民這段時日‘消停’了,沒有消息了。莫不是在某些事上真和李密達成協商,可別中了李密的圈套的好。
想到這裡,我更急了。急於見到他,阻止他千萬不要掉進李密的陷阱之中,也阻止他和單雄信的大戰。
可眼前的兩名宮女怎麼還沒有走的意思?再磨蹭下去,天亮了就不好逃了。
“好了,好了,採了這麼些梨花,足夠德妃娘娘沐浴的了,我們走罷……”
抹了抹額間的冷汗,看着兩名宮女消失在樹林中,我靜靜的站了會子,只到確信這片樹林中不再有其餘的聲響,這才踏上了往‘老君堂’的路。
又走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座古色古香的道觀出現在我的視野。
我興奮的上前,看着在月光的反襯下閃着淡淡清輝的‘老君堂’三字,我‘耶’了一聲,幾近蹦了起來。
看來,魏徵沒有騙我。
只是徒步行了這長時間,再加上一路小跑,身上出了不少汗,而腿也有些發軟。
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我決定暫時休息休息,等養好了精神再一氣呵成的溜出瓦崗。然後混進隋軍的隊伍……
方方在老君堂前殿坐定,一陣馬蹄的‘得得’聲將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難道是發現我逃跑,追來了?
思索間,我急忙站了起來,躲在黑暗處,看向道觀外。
隨着馬蹄聲近,我可以清楚的看到是李密和他的心腹大將常何。
他們怎麼這麼快就追來了?
“主公,應該走不遠。”常何勒住馬,四面環顧,最後指着老君堂說道:“主公,我們不妨在那裡等一等,也許我們的馬快,跑到長孫姑娘的前面了也說不定。”
果然是來追我的?我心大駭,急忙四顧一番,跳上神案,躲在了老君神像的後面。
好在明月皎潔、如同白日,這老君堂內外的一切我都看得分明。
在常何說了一番話後,李密輕‘嗯’了一聲跳下馬,接着他亦是四下查看,說道:“不想長孫姑娘果然逃了?”
“主公肯定長孫姑娘是逃的這條路?”
“上次春搜看她站在這裡,我就知道不簡單,果然……一定是這條路。”
“主公千萬不要責怪秦二哥,想秦二哥必不知長孫姑娘詭計多端的會趁着我們弔唁元慶的功夫出逃。”
“孤自是不會責怪秦將軍。只是這長孫姑娘是孤家掌在手中的一張王牌,可以很好的利用她來要挾李世民。”
聞言,常何面有難色的看着李密,低聲說道:“主公,我們瓦崗兄弟個個是頂天立地的英雄,這般挾持一個女子,會不會……”
不待常何的話說完,李密冷哼一聲,截住話說道:“想李世民無緣無故的殺上瓦崗,若不是他們兄弟傷元慶在先令元慶的身子一直無起色,元慶也不會斃命在新文禮、尚師徒的‘火雷陣’中,依孤看,是李家的人害了元慶。難道你不想爲元慶報仇嗎?”
真正卑鄙,居然轉移仇恨,將裴元慶之死轉嫁到了李世民的身上……月光之下,李密的神情很是陰誨,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抽搐的眼角。
似恍然大悟,常何面相悲痛,語帶義憤填膺的說道:“小臣一定協助主公抓住長孫姑娘,爲元慶報仇。”
常何怎麼可能猜得透李密抓我明着是要挾李世民爲裴元慶報仇,暗裡其實是想將我佔有已有呢?
真正是卑劣啊,利用一幫血性男兒的直腸子,將裴元慶的死作導火索,箭頭直指李世民。
看來李密能夠坐上瓦崗的第一把交椅,倒不一定是時勢的推波助瀾和他的運氣好,而是他善於攻心術……
一如現在的常何,已是全然的相信了李密的言詞。
眼見常何牽馬往老君堂方向走來,我心大駭,儘量的將身子縮在了神像後面。
又一陣馬蹄聲‘得得’的傳來,我順着聲音的方向透過牆隙縫向外看去,一時間驚呆在神像的後面,是他━━李家二郎。
是做夢麼?我急忙擦了擦眼睛,再定睛看去。
一襲白袍的他端坐在一匹渾身毛色黑亮似碳的健馬身上,那馬通體上下無一絲雜色,和他的一襲白衣形成鮮明的對比。隨着一人一騎慢慢的靠近老君堂,越來越清晰了,是他。
漫天的梨花纏繞在他的身側,那一別數月的俊顏又有了新的光彩,只是他周身那種殺氣令人不自覺的心驚膽寒。
一時間,我心大驚,這裡是瓦崗的地盤,他是如何避過大隋的層層包圍圈來到這裡的?還大膽到一人一騎來瓦崗,這不是送死麼?
很顯然,李密和常何亦是聽到了馬蹄聲,他們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停下要進老君堂的腳步,神色很是詫異的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李世民仍舊那般悠閒的騎着馬走着,直到繞至老君堂的正門,他亦有些出其不意的看着李密,目光突地變得如鷹隼般的犀利,臉上的笑意不達眼底,輕聲吐道:“魏公不是約好明日此時在這裡相會?怎麼提前來迎接?”
李密的眼角抖動着,陰陰的說道:“素聞李世民專好突襲和出人不意,是以不得不妨。”
提前?
不知不覺想起方纔兩名宮女的對話,依李世民的機智,不可能不知道李密設有陷阱,這隻怕也是他提前來到這裡的原因。
知已、知彼、天時、地利,他都不想錯過。
只是萬不想,巧合種種,卻在這裡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