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無常2
三思園。
坐落於秦王府的西廂。
這是我在生病期間,李世民專門爲我圈出的一片園子。如今是我、如雲、如月、秦媽媽等人的寢居之地。當然,爲了做到徹底的不見我的面,李世民命人在三思園中另外搭建了竈臺,以解我們幾人的伙食之虞。
另外,三思園還建築了浴室、洗漱間……所有的吃穿用度一應俱全,條件只有一個:不得踏出三思園半步。
想當然,他也不會踏進三思園半步。
唉……
他之於我,真是要做到眼不見爲淨的地步了。
三思、三思!
這個園子原本不喚‘三思’。
呵呵,他這是暗示我做事向來喜愛‘三思而行’還是希望我在這園中真正做到‘三思而行’呢?
秦王妃的猝然失寵引得王府中人議論紛紛,各種揣測紛至沓來。有‘秦王妃失了美顏,再也難得君心’的,有‘秦王妃趁王爺出征在外,忌滅懷孕小妾’的等等等,任流言蜚語滿天飛,李世民卻從不曾出面阻止,只說讓我在三思園靜養,任何人不得打擾的話。
自從犯了這場大病,奶水徹底的沒有了。值得我欣慰的是承乾不再似原來般偏要纏着我,而是非常懂事的不再鬧着我。
乾兒似乎也知道我和他爹之間鬧矛盾了,竟然自行解決了斷奶的問題,不吃我奶水的同時也決然的不吃奶孃的奶水了。日間他必到我的三思園陪我解悶,而夜間他必鬧騰到李世民所居的寢室夜夜霸着李世民的牀榻。
這孩子,是用他幼稚的行爲期待着父母的重圓。
我可憐的孩子,你又何曾知道,天下覆水難收、破鏡難以重圓……在你的父親真的一個又一個寵幸着別的女人的時候,你的孃親又怎麼會低下她高傲的頭去祈求那一點點的憐憫。然後很有可能爲了那些微的憐憫甘之如飴的去奪、去爭、去搶……最終失了做人的純粹,活下的只是怨毒的心魔和一具行屍走肉的軀殼?
這些,你不懂,至少幼小的你不會懂。
那麼,我應該只教你現在能夠懂的。
從現在起,我要親自輔導你,將你教育成一個非常陽光的孩子,必不讓你感到單親教育的孤獨。
有稚子相伴,有秦媽媽不時的傳我武功,我的日子過得倒也自在,秦媽媽也時不時的爲我帶來外界的消息。
諸如薛仁杲被斬於鬧市而其餘西秦將士皆赦免死罪。寧死不屈被生擒的劉弘基被李淵贊‘有氣節’復右驍衛大將軍之職。劉文靜此戰有功,一雪前恥,任命爲戶部尚書的同時領東道行臺左僕射之職,還有三哥和如晦,此戰有功皆受加封……
屬下受封的受封,官復原職的官復原職,可以說最大的贏家是李世民。
只是一個多月過去了,已近年關了,李淵對李世民的封賞卻是遲遲沒有下達。
“姑娘,姑娘,好消息。”
本在爲承乾縫製衣衫的我擡起頭,看着如雲、如月欣喜着跑進,我也受了感染,笑問道:“什麼好消息?”
“今晚,陛下在太極宮大宴羣臣,恭賀王爺‘淺水原’戰功,三品官員家眷都要前往,姑娘是秦王妃,也在受邀之列。”
李淵這隻狡猾的狐狸,一個月了才做出爲李世民慶功的決定。
秦王爺戰功顯赫加上我的天命,能不令秦王府壓倒東宮,能不令他感到焦慮不安?
我這一個月的被冷落應該傳入他的耳中,他這是真真正正放心了罷。如今他要見我不過是想證實。
“姑娘?”
只當我們一家仍舊如太原之時的和愛相親,只當我們一家一如征戰途中的相扶相愛……如雲、如月自是不明白其中的情由,我婉顏笑道:“天子有命,我怎敢不從?”
“姑娘,今天我們兩個一定要將你打扮得比花還嬌,讓姑爺一看到你……”
我擺了擺手,打斷如雲的話語,“說了,這府中不再有‘姑爺’之稱。”眼見着如雲不滿的覷着我道了聲‘姑娘’後,我笑着說道:“當然,這府中也不再有‘姑娘’之稱,一應按禮數,稱我爲‘王妃’罷。對了,即是出席御宴,自是要穿王妃盛裝,你們去準備準備。”
在隔壁房間玩耍的承乾聽到我屋中的動靜,屁顛的跑到我房中,撲到我懷裡,“娘……母妃,蠶兒……皇爺爺。”
看着稚子可愛的容顏,我愛憐的颳着他的鼻子,“乾兒是不是想見你皇爺爺了啊?”
隨着承乾嫩聲嫩氣的“想”字傳來,我心中一澀,一個月了,素來喜愛承乾的李淵也未詔承乾覲見,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我的影響?
只當作我是不同意他入宮和他的爺爺見面,承乾嘟着嘴一個逕的搖着我的手,“母妃……母妃……”
好笑的親吻着承乾的小臉蛋,我戲謔說道:“少了誰也少不了我們的恆山小王爺啊。如果母妃估計不錯的話,你皇爺爺的宴客名單上,我們的恆山小王爺定是排名第一位的。”
將鼻子、眼睛笑得堆成一索,承乾喜滋滋的看着我,又嫩聲嫩氣的說:“蠶兒……父王……母妃……王轎……”
他終究太小,表達不是非常的完整。但我卻非常的懂他言中之意,這孩子是希望去皇宮的時候,我、他、他爹像原來一樣膩在一頂王轎之中。
孩子,這怎麼可能呢?
壓下心中的酸澀,我笑撫着承乾紅撲撲的小臉頰,“可母妃只想和乾兒共乘一轎。”
不滿的覷着我,接着他的小嘴一癟,露出委屈的神情來。
苦水漫上胸臆,再也僞裝不了笑容,只覺得臉上一僵,不待承乾看清,我已將他的小腦袋埋入胸間。
我的傻兒子,你又怎麼知道你的母妃早已失寵了呢?
不,確切的說,是失愛。
再多的愛都不可以重來,也不能重來。
若重來,苦的是我也是你父王!
眼見着承乾小小的身子不滿的在我懷中扭曲着,我強笑輕聲哄道:“因爲,在母妃心中,乾兒的地位沒有人能夠取代,即便是你的父王都不能。母妃是如此的喜愛着我的乾兒,那乾兒是不是應該留點小小的位置只讓你和母妃待在一處呢?”
只當我說的是真的,承乾好不容易將他的小腦袋瓜子從我的懷中解放出來,對我施展了他最迷惑人的笑顏。
我心一悸:這笑,越來越像他了。
在如雲、如月的幫助下,我穿上華麗的王妃盛裝,小心翼翼的蒙着面紗,牽着承乾的小手出了三思園。
恍如隔世!
回首看着三思園上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我嘴角撇笑,“三思,三思而行。”
“母妃,看,父王!”
心中一顫,我隨着承乾手指的方向看去,遠遠的,李世民正向王府外走去,而他的身邊鶯鶯燕燕的陪着一衆女人,雖然如今天寒地凍,但看着她們的着裝,真真是奼紫嫣紅、春色撩人。
“父王,父王。”不再膩着我,承乾擺脫了我的手,急步往李世民的方向跑去。因了步子太急,踉踉蹌蹌的數度險些跌倒。
害得一路追着他跑的奶孃急得不時叮囑,“小王爺,我的兒,小心些、慢着點……”
聽到承乾的呼喚,李世民早已急忙轉身,眼見着承乾歪歪扭扭的向他跑去,他也不動半步,只是擺手示意他旁邊的鶯鶯燕燕閃開,給承乾留下一條道來。
很快,隨着承乾更大的一個踉蹌,李世民出手極快的抱住承乾,喜上眉梢的親着承乾稚嫩的小臉,“父王的小蠶兒,快學會飛了呢。”
“父王、父王,母妃……母妃……”
很是隨意的瞥了我一眼,李世民再度親了承乾一口,“打母妃那裡來的?”
“蠶兒……母妃……王轎……”
隨着承乾的小手看向王府門外,李世民‘噗哧’一笑,“蠶兒是說想單獨和你母妃一頂王轎?”
眼見承乾喜滋滋的點頭,李世民佯裝發怒,“怎麼?不要父王了?”
很是不好意思的看着李世民,接着承乾頗是爲難的看向我,再然後,他將自己的手指放在口中吮吸着。
這是承乾‘我也不知道再該怎麼辦’的表現手法。
非常的懂他的蠶兒,李世民再度狠狠的親了承乾一口,“好……蠶兒如此尊敬母妃,如此講孝道,父王喜歡。”一邊抱着承乾往王府外走去,李世民一邊輕笑,“父王正愁着你楊姨娘、陰姨娘沒法安排呢?既然蠶兒要和你母妃同坐王轎,那父王的王轎就讓給你楊姨娘、陰姨娘罷。”
楊姨娘?
陰姨娘?
呵呵……也許是考慮到我的感受,這些姨娘之類的話題如雲、如月素來不在三思園論及。即便談及,一旦見到我到場,她們二人定是決口不提。
陰姨娘是誰?
楊姨娘是楊絲蕊麼?
禁不住好奇心瞧了一眼,奼紫嫣紅的人羣中雖然有楊絲蕊,但她距離李世民頗遠,倒是她那個貼身丫頭楊白卉不再是原來的奴婢穿戴,而是凌羅綢緞加身,且站在離李世民最近的位置。
莫非……
心中一動之下,再度傳來承乾稚嫩的聲音,“母妃,快,快……”
秦王妃失了美顏,失了秦王爺的寵是如今在秦王府傳得最廣的話題。如今秦王爺明明見了秦王妃也不過一瞥不再搭理更坐實了這件事。那些如花美眷們看着仍舊蒙着面紗的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着承乾嬌嫩、期待、興奮的笑顏,未理會那一衆呆愣看着我的人,我仰着頭,輕緩的從她們面前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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