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章 天可汗4
處理完所有的事,看過父皇,我急步趕回麗正殿,已是晚間。
顯然,你已梳洗完畢。
坐在梳妝檯前的你墨發如雲、半鬆半挽,無不透着慵懶之態。
你似乎對檀木梳妝匣中的金、銀、玉、翡翠類首飾都不喜歡,除了那枝每日你不得不佩戴的能夠彰顯你身份的九尾金鳳外,你在發間配帶最多的便是牡丹。
說起牡丹,這是你自入主後宮以來唯一的要求━━接手老祖宗留下的所有牡丹,親自悉心照顧。
“你們都下去罷,這裡有朕。”
“是。”
小心翼翼的替你摘下牡丹、取下九尾金鳳,正有一下、沒一下替你梳着秀髮的時候,你問道:“眼看年關將近,可想好了年號?”
我湊近你的耳邊輕咬,“今日早朝的時候,魏徵爲此事還奏了一本,觀音婢,你看的書多,要不……你替我定一個?”
“臣妾定有什麼意思,這天下可是陛下的,頭個年號,還是陛下親定的好。”
“沒有皇后,哪有朕的江山。”說話間,我打橫抱起你,一步步往鳳榻方向走去,“快定一個,否則朕要罰皇后。”語畢,我輕輕將你放在鳳榻上,揪了揪你的鼻子。
當然知道‘罰’代表着什麼,你很是妥協的說道:“好好好,臣妾想還不成?快,去洗洗,一身汗味薰死人。”
能夠馴服那幫勇士便得有令他們信服的真本事,可以說,我是將他們一個個打趴了不得不服我。
所以,能不有這一身的汗味?
“好,等着我。”
當我梳洗完畢回到內室的時候,你正看着手中的夜明珠出神,而這顆夜明珠便是被我命名爲‘觀音婢’的那一顆。
急忙偎上鳳榻,我抓過夜明珠說道:“觀音婢,你是不是又在打這顆夜明珠的主意?事先聲明,這顆‘觀音婢’,可不允你再給哪個孩子。”
聞言,似乎從夢境中回過神,你看着我斬釘截鐵道:“這顆……恁誰都別想從臣妾手中拿走。”
如果說‘玉龍子’你給了雉奴也便罷了,畢竟它只代表着我們過去的感情。但這顆‘觀音婢’代表着我們二人的重生。
通過你的話語,可以想見這顆夜明珠在你心中的地位,也可以想見你一如我般是多麼的在乎我們這次的失而復得。
感動中,輕吻着你的脣,我的思緒已然飄飛:秦媽媽方纔說你已喝下孫神醫開的避孕藥,沒有任何察覺……
覺察到我吻中的進一步要求,你假借呼吸不暢推開我,問道:“陛下難道忘了方纔交待給臣妾的事?”
“什麼事?”
你戲謔的看着我,即使是語句中也透着戲謔的腔調,“年號啊!”
‘哦’了一聲,我拍了拍腦袋,仍舊吻着你的耳垂,心不在焉的問:“這麼快便想好了,是什麼?”
一邊躲着我的糾纏,你一邊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眼睛,“貞觀……如何?”
心突地似被什麼撞了下,不再吻着你,我震驚且帶着興奮的神情看着你:果然是夫妻,心有靈犀啊!
看着你眼中的探尋神采,我很是激動的抱着你,“貞觀?是忠貞於我的觀音婢的意思嗎?”
當然聽出我語句中的調侃,你怒視了我一眼,輕擰我的胳膊說道:“有本事,明天你向你所有的臣子解釋說之所以定‘貞觀’爲年號便是爲了忠貞於臣妾。”
‘哈哈’一笑,我摟着你說道:“有何不敢,你看我敢不敢。”
知道我行事大多喜歡不拘禮法,更何況爲了你我願意做這天下的第一人,所以,看着我一本正經的神情,你懊惱笑道:“若真如此解釋,那臣妾便是妲已、媬姒之輩,後世只會笑話貞觀天子的皇后原來是個妖后。”
“妖后又如何,便對朕一人妖……”說話間,我再度吻向你的耳垂,然後又笑道:“當然,對外,貞觀天子的皇后唯餘賢、德。”
你再度好笑的擰着我的胳膊,這一次是真下了力氣,弄得我的胳膊一陣陣的痛,我只得求饒,“快鬆,再不鬆,明天不能批奏摺了,老房、如晦他們又要笑話我了。”
自從當了皇帝以來,和無忌之間倒不再似原來親密,我知道無忌是擔心和我太過親密令你難爲,便算所有的人知道我和無忌是打小建立的感情,是在戰爭中磨鍊出來的兄弟情,但因了你皇后的身份,他如果和我仍舊一如往日般打鬧,只會讓所有的人認爲他是因了你這個皇后妹子的原因而‘聖眷頗濃’,所以他不得不避這個嫌。
念及此,我輕嘆了口氣。
“你這是怎麼了,前一刻還得瑟得不得了的人,下一刻就似一隻蔫了的茄子?”
“想起無忌了。”
“三哥?他怎麼了?”
“觀音婢,論起我和無忌的交情,始於布衣。無論是在我最失落、徘徊的日子裡,還是在我最榮耀、光芒的日子裡,無忌總是無怨無悔的站在我身邊,爲我出謀劃策,爲我披荊斬棘。我能有這天下,論功……即使是老房、如晦也不能和無忌相提並論。可如今,老房已擔宰相之職,如晦下一步也將提拔爲宰輔之職,唯有無忌仍舊是個吏部尚書之職,這對他不公平!”
聞言,你很是緊張的看着我,“你打算如何?”
“我打算在年號新立後,進封無忌爲宰輔。”
“不,不可。”
“爲什麼?我還以爲你會爲自幼共患難的三哥能夠位居如此顯赫之位而高興呢。”
“陛下,臣妾身爲皇后,尊貴已極。實在不想讓兄弟子侄們滿列朝堂爲高官,前朝漢時呂后、霍光家族可爲先例,實爲前車之鑑。臣妾誠心希望陛下不要讓臣妾的三哥擔任宰輔之職。”
什麼‘陛下、臣妾’的,說得也太莊重了些,我的語句帶着不耐,“朕欲對無忌委以重任,完全是因爲無忌的功勞和才幹,皇后你千萬不要把這個任命與‘重用後族’聯繫在一起。”
聰明的你很快聽出我的不耐,急忙翻身而起,跨坐在我腰間,“可是,你答應過不管什麼事都聽我的。”
這個時候就顯本事了啊。
瞧這神情、動作,大有撒潑的嫌疑。
心中暗笑,我仍舊裝作嚴肅的說道:“任人不避親疏、唯纔是用。皇后,難道你不明白這個道理嗎?朕今天所以獻寶似的當着你的面要提拔無忌,是期望你高興高興從而‘慰勞慰勞’朕,萬不想你卻是這般反對,這不是讓朕碰一鼻子灰嗎?”
只當我真怒了,你的神情急忙不似方纔撒潑般的強悍,語氣也弱了下來,還帶着乞求的味道。“二郎,是我錯了。但……你得說話算話啊,就答應我一次,不要讓三哥擔任宰輔之職,如何?”語畢,你伸出一根手指頭在我眼前不停的晃着。半晌見我不點頭,你又惱了,“你說過,無論是朝堂還是江湖,即使是家事上,什麼事都得聽我的。”
又拿這一套壓人?!
好笑間,我整了整聲音,說道:“今時不同往日,誰知道朕今天會當皇帝呢?朕若是王爺,可以由着你來。但如今朕是皇帝,自古以來後宮不得干政。皇后,你應該知曉‘牝雞司晨,家之窮也,可乎?’的道理。”
聞言,你漂亮的臉蛋很是抽搐的看着我,接着賭氣似的從我的身上翻下,背過身,面牆而臥。
呵呵,我覺得自己有時候喜歡找些罪受似的,誰叫你如今除非是生氣的時候纔會顯現你原來最真的一面呢。
可你真生氣了,我又後悔了。於是輕扳着你的肩,“觀音婢,觀音婢……”
你的肩一抖,迫使我的手離開。
好吧,算我自作孽不可活,我急忙俯身抱住你,迫使你動彈不得,“好了好了,我方纔是開玩笑的,你如果不同意無忌當宰輔,我就不提拔他當宰輔,可以了吧。”
果然,這句話受用,你翻過身,“真的?”
“當然是真的。”
“我什麼時候對我的觀音婢失言過?”眼見着好看的笑靨浮現在你的臉頰上,我親親一吻,“來,朕的皇后,再和朕說說,爲政之道上,下一步,朕該怎麼辦呢?”
你立馬對我方纔所言的‘牝雞司晨,家之窮也,可乎?’的話活學活用的來了一句解釋,“母雞司晨,終非正道,婦人預聞政事,亦爲不祥。”
聞言,我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的看着你,而你也很是挑釁的看着我。
“好吧好吧,我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的書比不上你的冰山一角,快,告訴我,下一步我該怎麼辦?免得上朝的時候被臣子們笑話。要知道,對付武將我有一套,但對付文臣我還有些不順手,你就開開恩,幫幫我,如何?再說,真被他們笑話了,被笑話的可是你的丈夫!”
很是考慮了一番,你定定的看着我,“我想,不過居安思危、任賢納諫而已,其它的臣妾就不瞭解了。”
“觀音婢,你這是大而化之。如何居安思危、如何任賢納諫,你得說詳細些啊。”
估計你的瞌睡來了,有些不耐的擺了擺肩,擺脫我對你的束縛,說道:“陛下文臣如雨、武將如雲、謀臣賢士如星,要臣妾說得那麼明白做什麼?”
眼見你又轉身背對着我,我說道:“好吧好吧,你睡吧。朝堂之上,便讓我一人去對付那如雨、如雲、如星的文臣武將便是。”
聽出我話中的委屈,你不得不又轉過身看着我,盯着我委屈的眼,嘆道:“陛下,臣妾今天很累了,你確定今晚上不打算放過臣妾。”
是啊,本不打算放過你。本就想用話題引得你瞌睡全無。但你一個‘累’字令我心疼,急忙不再打着心中的小算盤,很是體貼的抱着你,“那好,快睡罷。”
原本以爲你睡了,不想半晌你突道:“朝堂之上,任人爲賢、知人善用、廣開言路、虛心納諫。朝堂之外,以農爲本、減輕徭賦、休養生息、厲行節約!二郎,戰國時,荀況在他的《荀子&8226;王制》篇中說‘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者載舟,水者覆舟。’意思是說皇帝像一條船,而廣大的民衆猶如河水,水既可以把船載負起來,也可以將船淹沒掉。”
民,水也;君,舟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心中霍然一亮,我親吻你的額頭,“我懂了。你不要勞神了,快些睡。”
“不要忘了,我是無極,無極既然襄助你得了天下,便得襄助你守好天下。”
“好。”
“以後,有爲難之處,不要一人扛着……”
聽着你的細細叮囑,看着你逐漸入睡的容顏,我的眼微溼:感謝上天,將你送到我的身邊。
只是今夜,我卻再也不能入眠,只是癡癡盯着你的睡顏直至福田在外催促‘陛下、該起了’的話。
生怕福田的聲音驚擾睡夢中的你,我急忙翻身下牀來到寢殿之外,示意他小聲些,這才光着腳回到鳳榻邊,俯身替你蓋好衾被,正親吻你的額頭的時候,你的嘴中依稀又冒出一段話來,細聽來卻是“我的二郎長得瘦瘦高高的,鳳眼天成,鼻子挺挺的,脣薄薄的,有一頭烏黑的頭髮,極度的霸道但也極度的賴皮,極度的自信但也極度的不自信……”
聞言,我親吻着你似桃花般的紅脣,柔聲說道:“這天下,沒有任何東西能令我不自信。而我所有的不自信皆來自於你。”
顯德殿。
連一衆大臣似乎都能夠感覺到我今日的神采奕奕。
魏徵,更是捧着你親手安排的各嬪妃的封冊讚不絕口,“不偏不倚,皇后母儀、足攝天下,陛下得皇后猶若魚得水也。”語畢,他恭敬的將封冊呈放在托盤之中,又道:“陛下,昨日陛下說已定新年號,但不知可否說出來和臣等分享分享?”
“貞觀!”
聞言,蕭瑀、秦瓊、房玄齡、無忌、如晦等人齊聲問,“貞觀?”
我含笑起身,解釋說道:“古人在《易經》的繫辭中寫到‘天地之道,貞觀正也’,朕覺得,年號‘貞觀’再好不過。”
“好好好。”房玄齡首先拍掌叫好,接着說道:“貞是正的意思,觀是展示的意思,天地正道,宇宙清澄,則可觀矣。年號‘貞觀’,必創盛世。”
“惟願衆卿家和朕同心協力。”
“是,陛下。”
接着,仍舊是魏徵,問了一個我一直有意迴避的問題,是有關大哥和無吉的封號的問題。
照說,以大哥和元吉的所做所爲,貶爲庶人也不爲過。但……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語及此,我由衷說道:“朕少時若非故太子的有意庇佑和悉心教導,只怕也不會有今日之成就……傳朕詔:追封已故太子皇兄李建成爲‘息王’,諡號‘隱’,是爲‘息隱王’;皇弟齊王李元吉爲‘海陵郡王’,諡號‘剌’,是爲‘海陵剌王’,二人均以皇家喪禮安葬。同時,詔諫議大夫魏徵、王珪二人親自送葬。”
允大哥的人馬親自送葬,這是對那些投誠於我的大哥原班人馬的絕對信任。
聞言,魏徵、王珪二人很是動容的看着我,“是,陛下。”
說話間,魏徵不着痕跡的輕撫過眼角的眼淚,又道:“‘剌’者,愎狠遂過曰剌,不思忘愛曰剌,剛愎自用、忘恩負義曰剌。若說齊王爺從親王級別降爲‘海陵剌王’的郡王級別,諡號爲‘剌’倒也說得過去。但……臣雖然對陛下將故太子降爲親王級別無異議,只是故太子的諡號‘隱’似乎有違陛下方纔所言故太子在世時屢對陛下的庇佑、教導之恩。”
“怎麼說?”
“‘隱’者,隱拂不成曰隱,不顯屍國曰隱,見美堅長曰隱,本性難改、言過其實曰隱,依陛下對故太子的追思,這‘隱’字不符聖意。”
若大哥沒有往日的溫潤如玉、平易待人,又哪有如今仍舊對他念念不忘的賢臣義士,魏徵啊魏徵,朕就是欣賞你這種忠貞不忘故主之人,念及此,我嘆道:“魏卿,你只道‘隱拂不成曰隱,不顯屍國曰隱,見美堅長曰隱,本性難改、言過其實曰隱’,卻怎地忘了,‘隱’者,哀也、柔弱短壽也。”
聞言,魏徵如夢初醒,含淚跪地,叩首說道:“陛下仁義,微臣知罪。”
“另外,朕允所有原東宮、齊王府幕僚屬官陪送‘息隱王’、‘海陵剌王’靈柩至安葬地。魏卿,這件事,有勞你安排了。”
我一語落地,即使是原來爲大哥賣命的裴寂、裴矩等那幫面服心不服的臣子亦動容無比,齊齊叩首於地,“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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