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小兒子出生了,但你卻再也沒有醒來。
閻王爺終於怕了我了,不但還給我我們的小兒子,更送了你回來,孫神醫一再保證,你醒來只需時日,也許一天,也許一月,也許一年、二年……
但足夠了,對我而言已然足夠了,所以不管多長時間,我都等得起。
在你醒來的時候,我要你看見一片清朗的天空,而不再是玄武門外那血腥的海。
所以,一方面我等着你醒來,另一方面我着手安排着我的人馬控制京城的一切。
玄武門之變三天後,也就是六月初七,父皇免去我的天策上將之職,立我爲皇太子,並詔曰:“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委太子處決,然後聞奏。”
從此,我們搬到了東宮。
一方面我不能放下國事,另外一方面我又想親自照顧你,所以,我將你安排在了‘麗正殿’,以方便我處理完國事後可以更快的出現在你的身邊。
“太子殿下,墨玉自裁了。”
自裁?!
一個從來不會被懷疑的人,一個即出賣了老祖宗又出賣你的人,死不足惜。“陛下怎麼說?”
“丟到亂葬崗!”
喂狼麼?
看着仍舊在昏睡的你,我恨聲說道:“很好,因爲她的心早便讓狼給吃了。”
“還有,原東宮和齊王府的那些娘娘們該如何安置?韋夫人說太子妃娘娘至今未醒,那隻得請太子殿下拿個主意。”
“全部沒入掖庭便是,至於那個齊王妃,你尋個機會殺了便可。這種事還要問我?”
聞言,秦媽媽頗爲難的看着我,解釋說道:“問題是,有一些娘娘她們懷着身孕……齊王妃,便是其中的一個。”
歷來宮闈之亂抑或滅門之案中,勝利方按規定必須將孕婦留下,若真將孕婦也趕盡殺絕的話,必會被萬衆撻伐。
家、國、天下,疏輕疏重我很是清楚。
個人恩怨和國家大義疏輕疏重我亦很是清楚。
這個時候,倒動她不得了。
念及此,我冷笑說道:“她懷得倒真是及時……那便暫時留下她,等她生了孩子再說。把她和其餘那些懷孕的娘娘們都暫時安排到‘宜秋宮’,你派些人好生看守,不要出亂。”
其實,無論是哪朝哪代的更迭,放過這些孕婦也只是暫時的,真相是後來這些出生的幼兒一樣也會被或這樣、或那樣的殺害,最後只記個‘早夭’便成……
我是不是應該也走這條路,斬草除根?
念及此,我渾身一個哆嗦:到時候,我真的狠得下這個心嗎?
可是,一如老祖宗所言:皇權這條路,便是錯了,也得走下去!
如果我不狠,到時候事事多變,反旗再度舉的時候,死傷之數也許會更多,牽累也許會更廣,正所謂‘當斷不斷’……
我思緒間,秦媽媽又道:“對了,方纔老身進來的時候,房先生來了,他說有急事要稟報太子殿下。會一直在‘顯德殿’等着殿下。”
自被立爲太子以來,無忌和如晦擢拜太子左庶子,舅舅與房先生擢拜太子右庶子,尉遲將軍爲左衛率,程將軍爲右衛率,侯爺晉封左衛副率……還有那些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都佔據了李唐政權所有的要害重地。可以說,長安乃至李唐天下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若說急事,不過二件。
一件是大哥、元吉的人馬外逃,有部分文臣、武將仍舊沒有捕獲。另外一件是━━突厥。
這一次,我真的‘引狼入室’了。便算有李靖、秦瓊力抗頡利,但再也阻止不住頡利要入長安的決心。即使我又增派柴紹前往援助,但仍舊沒有好消息傳來。
“觀音婢,等着我,我很快就回來。”說話間,示意如雲、如月守護好你,我急步往‘顯德殿’走去。
顯德殿。
房先生與有榮焉的看着我。
這是有生以來,我看過他最是放鬆的狀態。他是你的先生,爲你抄了一輩子的心,如今,終於可以長吁一口氣了。
“拜見太子殿下。”
這該死的禮儀啊,但禮不可廢,否則國無秩序。扶了他起來,我急問,“何事這般急切?”
“先說原東宮幕僚的事。”
果然,一如我揣度。“如何?都降了?”只要大哥原來的人馬認降,那我仍舊可以保證李唐民衆做到萬衆一心,這樣一來,對付突厥便很有勝算,否則,在內亂不止的情形下,根本不可能戰勝突厥。
“馮立和謝叔方主動投案,薛萬徹仍然在逃。”
房先生說的這幾個人當初在玄武門的時候要爲大哥報仇,更帶着人馬前往天策上將府準備血洗毫無人員保護的上將府,好在舅舅他老人家帶人馬趕到且兵分兩路,及時阻止了殺戮。
外逃的文臣我一般不擔心,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一般都吃不了多少苦,在外遊走一段時日後便會回來。倒是那些武將則相當的有氣節。念及此,我說道:“薛萬徹麼……這般忠心於大哥,必是忠義之士,不要爲難予他。傳我的令,撤回所有追察的人馬,放他一條生路。”
“殿下,這樣做會不會更增漲他的氣焰,到時候……”
不待房玄齡語畢,我擺手說道:“薛萬徹是性情中人,自有性情中人的豪爽。我放他生路,他自是明白我的心思。我就不信,他比尉遲將軍、屈突將軍、歷將軍等人還要難以征服。”
終於明白我的話,房玄齡很是讚許的點頭,露出欣慰的眼光看着我。
“另外,再傳孤的令,歡迎主動投案人員,告訴他們,所有往事既往不咎,願意爲我效勞的留下重用,不願爲我效勞的無罪釋放。”
“殿下英明。在逃的也不多了,便是在民間再起反心也翻不起多大的浪。太子殿下此令一出,只會令天下民衆覺得你有一顆包容的心,那由玄武門之亂引起的動亂很快便會安定下來,民心定矣!”
“民心即定,何愁不破突厥。”
我話方落地,一聲冷哼來自於跟隨在房先生身後的人。起初只關心外逃人員、突厥的事倒沒怎麼注意這個人,如今我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繼而震驚的叫了起來,“頡利。”
“太子殿下。”
聽出頡利口中的嘲諷之音,我也不示弱,“頡利,孤身前來長安,就不怕孤殺了你。”
“殺了我……觀音婢從此不會原諒你。”
這話倒是真的。一個‘卸磨殺驢’之人,你定看不起。是以,“你”了一聲,我說不出話來。
“觀音婢如何了?我要見她。”
“不方便。”
頡利也‘你’了一聲,怒看着我。“李世民,你出爾反爾。”
“我只是要你來和我相商救觀音婢的大計,又沒說允你見她,怎麼能叫出爾反爾?”
臉上氣得不停的抽搐,頡利怒聲道:“賀蘭關的時候,我便和你打過賭……”
不待他的話說完,我截話說道:“誒,事先說明,我從來便沒有應賭。那個賭注,是你一廂情願而已。”
“李世民,你個小人,出爾反爾是你的本性麼?觀音婢爲什麼會喜歡上你這個小人。我看不起你,看不起,這樣的你如何能夠守護好她。好,我們便來一場生死決戰,最後看看到底是誰纔有資格站在她的身邊。”
看着激動得語無倫次的頡利,我緩緩說道:“好啊,打就打,誰怕誰。不過,事先我仍舊要說明,無論我們之間的結局如何,我的觀音婢只會陪在我的身邊。無論我的人生是輸、是贏,我的觀音婢都不是我的賭注。贏了,我和她一起風光。輸了,不過‘生同衾、死同穴’。”
被我的話一震,頡利有些呆呆的看着我。我又道:“頡利,我相信你對觀音婢的愛不下我對她的愛。但,你不懂她,從來便不懂她。”
“胡說,我最是懂她。”
“你懂她,爲何要將她當賭注?”
頡利不明白的看着我,我繼續說道:“你知不知道,她的一生最恨人家拿她當賭注。因爲她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有自我主見的生命,她的人生一直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從來便不是那顆被掌握在人家手中的賭注。”
雖然震驚,但頡利一擺手,大聲說道:“你說的不算,我要見她,見她。”
“不方便。”
再度‘你’了一聲,頡利恨恨的看着我,“好,那你便等着,我要打到長安,親自問她,願不願意隨我走。”
“好啊,我等着你打到長安的那一天。”
眼見我和頡利兩兩對立、互不相讓,一個不妨只怕就要血濺‘顯德殿’,當然明白我和頡利之間針尖對麥芒的原因,房玄齡苦笑迭迭的看着我們,最後只好當和事佬,拉着頡利說道:“可汗,老朽冒着被殺頭的禍帶你前來不是看你們針鋒相對的,而是希望你們兩個能夠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談一談,便是爲了觀音婢,你們能不能夠免了這兩國的交戰。要知道,觀音婢最不喜歡打仗、殺人、死人的事,更何況,若被她知道突厥和大唐的這場戰事是因她而起,還不知她會有多自責傷心啊。”
“誰說戰爭是因她而起。”
我和頡利的異口同聲令房玄齡吃了一驚,接着我說道:“突厥狼子野心,孤早晚要收拾他們一統天下。現在他們來得正是時候,無需孤舉全國之兵前往。”
嘴角抽搐着,頡利亦不甘示弱,“中原地大物博,有我突厥缺少的一應東西,奪得中原肥沃之地是我突厥歷代先祖的遺願。如今中原正逢內亂,我突厥前來奪之正是時候。”
摸了摸鼻子,房玄齡試探問道:“那便是……這個結……解不了?”
“解不了!”
聽得我和頡利再度異口同聲,房玄齡又問:“那便是……打?”
“打!”又是異口同聲。
如果我和大哥是既生瑜、何生亮,那我和頡利是不是也是既生瑜、何生亮呢。看着頡利眼中必勝的光芒,我毫不客氣的擺手,“老房,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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