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七天,名醫診遍,好藥用遍,但你一直處於暈睡中。而且那些名醫所言皆不出孫思邈斷病左右。
因了此,九成宮上下顯得陰氣沉沉。
“陛下,陛下,您無論如何要吃一點啊,如果皇后娘娘醒來,您又病倒了,誰再來照顧皇后娘娘啊。”
“陛下。您的身體關乎社稷、關乎江山啊,皇后娘娘醒來如果知道陛下是因了她而作踐自己,心必十分難受。”
“陛下……”
看了眼一衆跪在宮外勸我進膳的魏徵、房玄齡等人,我扭過頭,仍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暈睡的你。
“陛下,魏大人、房大人他們說得對。娘娘最心善,若她醒來知道陛下如此作賤自己,娘娘的心必十分難受。”
“是啊陛下。再說神醫不是說他會盡量的想辦法嗎?不但保住胎兒,更會保住皇后娘娘啊。”
如雲、如月也哽咽的勸着我,將晚膳再度遞到我面前。
緩緩的將晚膳推開,我說道:“不都說朕是天之驕子、真龍天子嗎?朕便要老天看看,若它奪走了朕的皇后,朕便讓它失去它的驕子。”
隨着我語畢,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傳來,我心一驚,是我的兕子。
說起來,這幾日我都沒的再抱她了。從來只認定我一人的她如今認定的是承乾,或許是承乾像極我的原因。
“父皇,您看,兕子聽到您的聲音了,她要您。”
回眸看着承乾懷中的小襁褓,她的腦袋都豎起來了,更是伸着一雙粉嫩粉嫩的手向我招着。
果然,我的兕子聰明之極,僅從聲音就聽出我,然後哭着發泄這幾天我不理她的委屈。
見我仍舊不抱她,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就波濤氾濫起來。
這神情,一如你。
心中一軟,我伸手將她抱過,親吻着她的臉頰,“兕子、乖兕子,不哭,不哭。”
見我又要她了,她那本還掛着淚珠的臉頰又展開了笑靨。惹得我又一陣陣的心疼。
估計是兕子哭聲的原因,你悠悠醒轉。我和承乾都興奮的撲到你的面前。我急急問道:“觀音婢。可感覺哪裡不舒服。”
“母后。你醒了。終於醒了。”承乾的聲音帶着哽咽。
你緩緩的將眼光一一掃過我和承乾,最後將眼光落在兕子仍舊帶着淚珠的臉頰上,道:“我才睡多長時間,你們就恁了兕子哭鬧,真將她當沒孃的孩子,真將她當軟柿子捏麼?”
這調侃的語調,那眼中閃着的詭譎的神彩……我心底起了絲絲僥倖。“孫神醫,孫神醫,快,快,皇后醒了,醒了。”
孫思邈聞言,急忙上前替你拿脈。
看着孫思邈嚴肅的神情、豎立的眉,知道情形也許不樂觀,承乾說道:“父皇,母后之病名醫診遍,好藥用遍,病情依舊不見多少起色,爲使得母后徹底痊癒,兒子懇請父皇大赦天下以感動上天來延續母親的命。”
這倒真的是個好主意,一如當年我在太原爲你祈福,雖然你不信這些,但你的身子好了是事實。“好,你去辦這件事。”
“兒子這就回長安下令,令大赦囚徒並將他們送入佛門、道觀爲母后祈福祛疾。”
承乾一逕說話一逕往外走去,而跪在宮外的魏徵、房玄齡等人亦紛紛說着‘微臣願隨太子回長安處理此事’的話。
不待承乾步出宮殿,你道了聲‘乾兒。’
承乾聞言,急忙轉身撲至你病榻前,“母后。”
“你是一朝太子,怎麼能這般胡鬧。”
“胡鬧?”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非人力所能左右。我這一生行善很多,從未做過惡事,如果做善事真的可以延壽的話也不至於病成現在這個樣子,如果做善事不能延壽的話,那大赦天下、度人出家,做這些事又有什麼意義呢?”
聞得你的喝責,聽出你的責怪,承乾眼睛紅了,顫抖的喚了聲‘母后,兒子只是……’
不待承乾的話說完,你截話說道:“大赦是國家大事,佛、道二教也自有教規。如果可以隨便就赦免囚徒和度人入道,就必定會有損國家的政體,政體受損豈是你父皇所願?我又豈能以一已之私而亂天下之法?”語及此,你示意承乾扶了你起來,靠在承乾懷中,你看向宮外,朗聲說道:“魏卿,你不是一直以良臣自居,如今眼見着李唐的陛下、李唐的太子要做出觸犯李唐政體的事,爲何不規諫?”
方纔,魏徵在外就附和了承乾的主意。如今被你一質問,瞬時便匍匐於地,“皇后娘娘,臣……知錯。”
“罷了,想你們也都是爲本宮着想,更是爲本宮肚中的皇嗣着想,又有何錯?本宮既然醒來,想老天便已開眼。如今本宮只覺得身輕氣爽,想來大病已除。所以,都起來罷,各忙各的事去。”
“是,皇后娘娘。”
隨着房玄齡、魏徵等人退去。寢宮內外安靜了許多。而孫思邈依舊拿着你的脈,眼睛居然出現了淺溼。
“孫神醫,怎麼了?”
“娘娘,您真的是好了麼?”
“神醫,您不覺得本宮如今神清氣爽,說話鏗鏘有力。”
“娘娘,您這是強撐着啊,是做給一衆人看的,如何瞞得過老臣?”
聽着孫思邈略帶悲愴的話,我急忙看向他,“神醫,皇后的病……”
“三個月內,根本康復不了。”
我和承乾同時‘啊’了一聲,明白了孫思邈話中的意思。
突地,孫思邈跪於地,說道:“陛下,如果說在皇嗣和娘娘之間,陛下只能擇其一,陛下,您擇誰?”
“這還用說嗎,肯定是皇后啊。”
“那微臣便要冒天下之大不韙說出微臣的法子了。”
莫不是有什麼方法可以救回你的命。念及此,我欣喜說道:“快說。”
孫思邈卻是向着疑惑不解的你叩了個頭,道:“老臣便算拼卻一生醫術也要想盡辦法救回娘娘一命。所以,懇請娘娘全力配合老臣以治癒娘娘的病體。”
自你昏迷以來,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你方纔說出‘皇嗣’之言,想必是你自己又感覺到了。只是對於孫思邈的話你不是非常懂。於是,在你疑惑的一連串的問題中,孫思邈向你詳細說明了你身體的狀況,最後說道:“這幾日,老臣琢磨出一個法子,不知娘娘可否願意?”
你輕輕的撫着肚子,“什麼法子?”
“既然在三個月的安全期內滑掉胎兒不可行。那便待七、八個月後,待娘娘的身體徹底好了,我們再滑掉胎兒。”
輕嘆一聲,你看着孫思邈道:“按神醫所言,這孩子待在本宮肚子中便會吃盡本宮的精血,如果待上七、八個月,本宮的身子又如何會康復?如果本宮七、八個月後康復了,又何必滑掉這個胎兒?”
你的疑問也是我和承乾的疑問,只聽孫思邈解釋道:“娘娘的身體,非七、八個月時間不能養好。但這個胎兒在娘娘肚中若待上七、八個月無疑是要了娘娘的命。所以老臣想着,一方面讓娘娘繼續用藥治療病體,一方面老臣想在娘娘的藥中下一些阻止胎兒繼續生長的藥。”
“阻止胎兒的生長?”
聽着你‘喃喃’之語,孫思邈急忙解釋,“若是死胎,定會在娘娘肚子中產生胎毒,那更可怕。所以,老臣想的只是阻止胎兒生長並不要他的命。這樣一來,七、八個月後,待娘娘的身體能夠承受滑胎之痛,那個時候滑掉這個胎兒便不會對娘娘的身體造成多大的影響。”
也就是說減緩胎兒的生長,一來可以讓胎兒儘量少吸取你的精血,二來可以阻止胎兒個頭的長大,這樣一來,七、八個月後滑胎的時候對你就不會造成多大的危險。
如果我和承乾都聽懂了,對於醫術超凡的你也言,定也是聽懂了的。
你定定的看向我,“陛下,您捨得嗎?”
你的孩子,哪一個我都捨不得。眼睛突地一溼,我抱着兕子坐到你身邊,“觀音婢,我捨不得,但我更捨不得你。”
“也許,又是一個小兕子。”
“我有一個小兕子,足夠了。再說,等你的身體養好了,以後我們再生,再生許多許多的小兕子。我想,這個滑掉的小兕子定能體諒我們,以後還會再回來的。”
聞言,你突地也流下淚來,“你們都出去,讓我好好想一想。”
這是個殘忍的決定,滑掉胎兒本就殘忍,更何況是阻止胎兒生長最後再滑掉……知道你的心此時必十分的難受。我和承乾、孫思邈都各自叮囑了你幾句話,然後命秦媽媽按孫思邈開的藥方煎藥後,離開了房間。
直至夕陽西下,秦媽媽煎好藥送去予你喝。不一時卻傳來秦媽媽大喊着‘陛下、太子,不好了,不好了’的話,我和承乾急急衝進房間。頓時都傻了眼━━你不見了。
“觀音婢。”
“母后。”
一時間,九成宮上下亂成一團。我和承乾幾近同時瘋掉似的親自搜尋着一座又一座宮殿。
直至月亮升起落下,太陽落下又升起,仍舊沒有找到你。
同時失蹤的還有如雲、如月。
“觀音婢,你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
你已經做出自己的決擇了,是不。寧肯毀了自己的命也要生下那個孩子,是不?
可是,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是何其的殘忍。
你將我置於何地?置於何地?
自從你暈睡後,我作踐着自己的身子,自我感覺身子確實虛了許多。曾經我還沾沾自喜,因了我的自我作踐,老天怕了,終於將你還給我了。卻萬不想,萬不想最終的結局會是這般。
一如你總是等待着未知前路的恐懼般,如今我終於體會到了你的恐懼。那是一種明明知道結果卻無法抗拒的恐懼,卻偏如飛蛾撲火般的無怨無悔。
“觀音婢,我等你,等着你。”
我知道,你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回到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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