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你看完了嗎?”小賈一直盯着嫁衣木偶,目不轉睛,如此近距離的觀看一個靈異木偶其實也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他感覺自己已經把木偶的一切都牢牢記在了腦海裡,趕都趕不走了:“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估計做夢都會夢到這張臉,關鍵她還是別人的老婆。”
“準備下樓吧。”
韓非記住了嫁鬼儀式的所有步驟,又重新用黑布將婚紗照矇住,這纔拿着那張黃紙離開。
“等會我們再去四樓看一下。”
看韓非走出臥室,小賈剛鬆一口氣,結果就又聽到了韓非的作死決定:“你確定嗎?不要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啊!之前我感覺你也不像是亡命徒,怎麼進入這棟樓後做事那麼衝動啊!”
“你不懂,這棟建築帶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自己家一樣,你在自己家裡還會有那麼多顧忌嗎?”韓非當然知道四樓很危險,他之前跟吊死鬼一起進去,如果不是吊死鬼拼了老命將他拽出來,他很可能會被永遠關在那個房間裡。
但也就是在那千鈞一髮的時候,他看到了電視機裡的血衣女孩,那個無比恐怖的女孩對他說了一些話,他隱隱感覺那些話語十分重要,如果自己錯過了,恐怕會後悔一輩子。
小賈和小尤一人盯着一個木偶,韓非在前面帶路,他們三個來到了樓梯拐角處。
也就是視線被樓梯臺階阻隔的時候,咯噔咯噔旳腳步聲響起,等他們再反應過來時,那毀容廚師木偶和嫁衣木偶已經走出五樓婚房,跟着他們一起來到了樓道里。
兩個木偶身上被紅線纏繞,好像生生世世都會被捆綁在一起,至死不渝。
“紅線?你倆再稍等一下。”韓非讓小賈和小尤盯着木偶,他取出陪伴走到兩個木偶身前,斬斷了幾根紅繩,塞進了自己的揹包裡。
“連木偶的紅繩你都要拿嗎?”
“這不是省的我們自己去找了。”韓非站在兩個木偶前面,朝着他們拱了拱手:“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你們的恩情我也會記住,有機會我會報答的。”
韓非也不管那兩個木偶能不能聽懂,他徑直走向四樓。
那個最詭異房間的門半開着,漆黑的房間裡一切都已經恢復正常,電視櫃也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你真要進去嗎?”
小賈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他根本攔不住韓非。
在他說話的時候,韓非已經做出了決定,收起名爲陪伴的刀,抱着血紅色的紙人,進入屋內。
生鏽的防盜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就連門軸轉動的聲音都讓韓非覺得熟悉,似乎自己在很多個夜晚都曾聽到過這個聲音。
進入屋內,韓非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舉動,他閉上了眼睛,不再去思考死亡和恐懼,放空了自己的一切,卸下了所有防備。
如果有人在這時候對他發動致命一擊,他估計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會直接被幹掉。
韓非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腦海當中,他把自己僅有的記憶片段擁抱在意念當中,讓那一個個紙人和那一句句寫在紙人身體上的話語縈繞在自己的意識四周。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哪怕很久很久沒有回來,忘記了過去發生的所有事情,當他再次踏入那個地方的時候,許多被遺忘的東西便會被喚醒,這就是家的特別之處。
它代表的不僅僅只是一個鋼筋水泥澆灌的房子,而是一朵被時間和年華呵護長大的花,縱使人生再灰暗,回頭看去,那朵花也會爲自己的世界帶來色彩。
“我曾來過這裡很多次。”
很多情緒都浸透在了身體的本能當中,韓非向前走動,他感受到了恐懼、孤獨、不安,但也感受到了一種被依偎、依靠的幸福。
就算是閉着眼睛,韓非也走到了沙發旁邊,他坐在了最邊角的位置,好像空出來的地方還坐有其他的人。
恍惚間,腦海裡閃過了一幕畫面,七個外貌性格各不相同的人擁擠在沙發上,大家一起看着電視。
韓非睜開了雙眼,沙發那邊空蕩蕩的,坐在沙發上的只有他自己。
心裡突然有點難受,韓非覺得自己弄丟了很重要的人。
捂住臉頰,韓非雙肘支撐在膝蓋上,在他被失憶折磨,感到痛苦的時候,被關閉的電視機自己打開了。
沙沙的電流聲響起,黑白雪花當中慢慢出現了一棟黑色的房子。
那房子修建在一片黑色森林的最深處,就算是最厲害的冒險家也很難找到這裡。
周圍沒有任何出路,那房子就孤零零呆在黑暗之中。
慢慢的,小屋的門被打開,一個穿着血衣的小女孩出現在屏幕裡。
她再次看見韓非已經十分的激動,面容扭曲畸形,殺意噴涌。
韓非也不知道這個女孩爲什麼會如此的憎惡自己,他完全不記得自己對那個孩子做過什麼事情了。
紅衣女孩想要從屋內走出,可幾隻斷手卻掛在了她的衣服上,遠遠看去,就好像是那些手攔住了她。
被殺意支配的女孩嘶吼着,她不甘的咆哮,最後原地坐下,繼續那個恐怖的遊戲。
韓非也是第一次站在女孩的角度,看向黑房間內部。
地板、牆壁、天花板,目光掃過,全都是血紅色。
女孩就坐在血泊中拼合起那一塊塊殘缺的屍體,被分開的屍體就算拼接好,人也無法重生。
她一次次嘗試,直到被恨意扭曲的眼眸流出了眼淚,她撲倒在那一片人體拼圖上,無助的哭着。
“韓非!快回來!”屋外的小賈和小尤在催促,但韓非現在已經完全聽不進他們的聲音,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走到了電視機前面,蹲在了電視機前,臉快要貼到了屏幕,身體好像要探入電視裡一樣。
那個房間真的太絕望了,看不到任何一點微光,韓非也被那種絕望影響,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在不斷下沉,他的一切都好像要被那絕望裹挾進電視當中,成爲那絕望房間裡的一員。
“我的存在什麼都沒有改變……”
腦海中出現了這樣一個念頭,耳邊小賈和小尤的聲音正在遠去,但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了一聲貓叫。
那條渾身是傷的貓跑了過來,如果韓非沒有救它,那它可能在幾天前就已經死在了那個櫃子當中。
“小八?”
嘴脣輕輕念出兩個字,在韓非低頭看向那隻貓時,完全被殺意支配的紅衣女孩眼眸顫動了一下,她也低頭看向了黑房間的某個地方。
一成不變,永遠被血色和黑暗覆蓋的房間角落,擺放着一個小小的花盆。
花盆不大,也沒有長出任何花朵,裡面只是裝了半盆黃褐色的泥土。
種子還未發芽,但和整個黑色的房間相比,至少那花盆的存在代表了一種可能。
陷入瘋狂的紅衣女孩緩緩從血泊中站起,她的裙襬拖在支離破碎的屍體上,用雙手將擺在角落的花盆捧起。
這世界依舊黑暗,這房間依舊被屍臭和絕望充滿,但至少他的到來,讓一切有了一個小小的改變。
“人世間的種子,會不會在深層世界裡開出一朵花呢?”
瘋狂的紅衣女孩抱着花盆站在黑色房間裡,她扭頭看向了韓非,被殺意佔據的眼眸裡出現了韓非的身影。
她將自己拼合好的屍體搬到了沙發上,一具接着一具。
長長的沙發很快已經擺上了七具屍體,在只剩下一個空位時,女孩擡起手指,隔着電視機屏幕指向了韓非。
電視畫面定格,那悲慘絕望的一幕,好像是一張特殊的全家福,不知道大家經歷了多少次死亡,才把一切拼湊完整。
“我好像想起來了。”
電視機播放的畫面到此結束,電視櫃下面一盤染血的錄像帶掉落在地。
韓非伸手將其撿起,在指尖觸碰到的時候,他腦海深處又傳來了那個陌生的聲音。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你已達到階段五!”
沒有去在意腦海中的聲音,韓非看向了錄像帶,封面上面寫了很多字。
“如果你能看到這些文字,那說明你現在依舊還是你自己,不是傅生,更不是那個狂笑的靈魂。”
“這些時日我一直在擔心,我們會不會慢慢的,把所有重要的人都丟掉,在這座城市裡走失。”
“但後來我想明白了,我們所遇見的每一個人,都不是說遺忘就能遺忘的,很多時候也正是因爲遇見了那些人,所以纔有了現在這個自己。”
“我希望你能聽到我們的聲音,不要懷疑,不要動搖,至少我們都還記得你,記得你的名字,記得你奮不顧身的樣子。”
韓非腦海中一個人和七個孤魂坐在一起看電視的畫面,愈發清晰,遮蔽他記憶的黑幕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裂痕。
“我在傅院長的房間裡看到過這女孩的照片,正常的照片裡她抱着一個沒有開花的花盆,在我離開房間的時候,我看到了照片異變後的樣子,這個女孩正從別人的血肉腸肚裡爬出。”
“這座城市裡除了扎紙匠,所有姓傅的人沒有一個可以信任,那個傅院長說的話也絕對不能相信,照片裡的女孩估計不是他的家人,而是我的家人!那個房間也不是他的房間,而是我的家!”
錄像帶和血色紙人對韓非來說十分重要,只是觸碰到這兩樣東西,他就會感到安心,就好像家人在自己身邊陪伴一樣。
“韓非,可以走了嗎?你難道是準備在這裡過夜?”小賈見韓非完全融入了黑暗,有些擔心。
“好的。”韓非起身四處掃視,然後走到窗戶旁邊,端起了一個花盆。
他在稀鬆的土壤裡抓了半天,然後摸出了一枚彷彿心臟般血紅色的種子。
“花盆裡還真有東西?”
收好種子,韓非帶着隊友朝樓下走去,那兩個木偶則一直跟着他們。
樓道門被血色怪物破壞,暗紅色的光照進漆黑的樓洞。
幸福小區又變成了韓非第一次進來時的模樣,整片小區被血色覆蓋,夜空中好像有一枚巨大的猩紅眼珠。
“鬼生活的世界就是深層世界,這片小區位於深層世界和現實的交界處,如果幕後之人想要徹底阻斷兩個世界,必定會毀掉這裡。”
韓非現在還沒有能力參與進那些事情,他此時更像是一個見證者,旁觀歷史在這座城市重演。
悄悄走出樓道,木偶沒有再追來,韓非三人進入一號樓和十號樓中間的通道,他們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很輕易的就離開了幸福小區。
血色在身後消退,夜色如墨將幾人包裹。
“總算是逃出來了!”小賈靠着電話亭,他雙手不停的顫抖,腿也已經軟了。
“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韓非拽着小賈和小尤拐進偏僻的小巷,一輛漆黑的出租車緩緩駛出,李果兒已經等了他們很久:“怎麼進去這麼長時間纔出來?”
“救了一個孩子,我們路上再講。”韓非坐在了副駕駛位上,懷裡還抱着那血色紙人。
“她可靠嗎?”李果兒是通緝犯,暫時見不得光。
“我先詢問一下她的意見。”韓非在車內耐心和小尤溝通了一下,他又很意外的發現自己似乎還有說服人的天賦,沒花多少時間就讓小尤加入了他們。
小尤只是個普通人,但她媽媽可不一樣,那是一個能夠外出攜帶的“鬼”,最關鍵的是她好像還可以使用手機將特定的人拉進深層世界。
在確定小尤可以信任之後,李果兒沒有再多說什麼,她只是把那張樂園邀請函遞給了韓非。
調整角度,韓非藉助車內燈光看清楚了邀請函上的數字三十。
“我記得之前積分好像是二十三?怎麼突然就增加了這麼多?”吊死鬼實力不如男孩屍體,不可能直接漲七分,韓非懷疑是那些紙人和木偶夫妻也給了自己積分。
“我還奇怪呢?坐在車裡等着,積分自己就會漲,整的我都有種躺贏的感覺了。”李果兒重新將邀請函放好:“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這一趟收穫了不少東西,我需要慢慢消化一下。”韓非翻看自己寫的劇本:“對了,你知不知道哪裡有比較出名的陰宅?”
“陰宅?”李果兒眉毛上挑:“你想幹什麼?”
“結婚。”韓非低着頭隨口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