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蘊和腳步一滯,停在餐車後面,屏住呼吸,保持冷靜。
花嬸不知她就在車後,一邊做着壽司,一邊感嘆:“大小姐心腸這麼好,又會讀書,長得又漂亮,家世也不錯,可能就是什麼都太好了,招人嫉妒,纔會碰上這回事。”
“上回我也沒聽個真切,只知道小少爺打電話報信,說大小姐的小腹被人捅了一刀。還好沒出人命,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我看大小姐身體雖然比以前弱了點,但還算恢復得不錯。”
花嬸意味深長地看了胡嬸一眼,笑道:“這裡又沒有別人,你跟我賣什麼關子呢!”
“瞧你說的,我哪賣關子了。”
“老太爺接電話那天,我們兩個可是都在場的。我比你離得遠,都聽得清清楚楚,你可別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
樂蘊和聽到這裡,雙手不由地握成拳頭,不長不短的指甲深深地掐進了肉裡,泛着灰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也不覺得痛。
能在帥家做事的傭人,都是識趣懂事之人,嘴不長,從不在外面亂說。特別是像花嬸和胡嬸,她們在帥家都是做了許多年的,更是知道富貴人家的禁忌。
會惹得花嬸感慨,胡嬸諱莫如深的事不多,樂蘊和直覺,這是件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大事。
胡嬸見花嬸把話都說開了,這才說:“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帥家的規矩。當時也是老太爺太心急,脫口說出那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我們也只是猜測,怎麼能當真!”
“都說了不能生孩子了,這有什麼猜測的。”花嬸很不滿意胡嬸的支支吾吾,拍下手中的米粒,說:“大小姐的小腹被人刺了一刀,正好刺傷了子宮,醫生說她不能懷孕生子,這麼大的事,我怎麼覺得大小姐好像根本不知情似的。”
“可能小少爺他們怕大小姐太難過,瞞着她沒說吧。”
“也是,小少爺可是獨苗,如果大小姐不能生孩子,這門親事怕是要黃了。”
“也難說,你想想看,女人剖腹產不也是要劃刀口子的嘛,大小姐那裡也是被刺了一刀,跟剖腹產劃口子能有什麼區別。只要好好調養身體,大小姐這麼年輕,說不定就好了呢。”
花嬸覺得胡嬸說得挺有道理的,點頭說道:“也是哦,有些明星剖腹產三、四個,不都好好的嘛。我們沒事瞎操心!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到時候說不定生對雙胞胎,肯定會把老太爺高興壞的。”
“就是,我們只管做好工作就行了,這些閒話還是少說,免得節外生枝。”胡嬸見花嬸卷好壽司,拿到自己這邊切了起來,“快些做完,等會送過去,小少爺他們要是餓了我們還沒做好,肯定會被數落的。”
花嬸也沒再提這事,拿起剩下的材料繼續做食物。
車後的樂蘊和,已經癱軟在地上。
空氣變得稀薄,視線模糊不清,她以爲自己哭了,伸手抹眼睛時才發覺,眼角乾乾的。她張大嘴,大口喘氣,鼻子變成了裝飾物,失去了呼吸的功能。
小腹,刀刺,不孕,中藥……所有的一切都歸結在一起,樂蘊和終於明白爲什麼自己從來沒有看到過病歷,也沒看到過藥單。傷口癒合後,她便停了西藥,曹雨蘇只說她傷了身體,要用中藥補血養身,所以大包小包地堆在家裡,要她喝。
樂蘊和再聰明,也認不出那些根根葉葉是哪些草藥,又有何功效。現在再仔細回憶老中醫的話,樂蘊和有所頓悟。
或許她的宮寒底子已經令她極難懷孕,否則爲什麼呂恬希一次就中槍,而帥不危每每算好時間卻總是計劃落空。這次又被趙小湉刺上一刀,雪上加霜,只怕中藥都幫不了她了。
樂蘊和頹廢地閉上眼睛,彷彿入定高僧,靠着車身休息了幾分鐘。
她聽到車裡又有動靜,原來是花嬸她們做好了壽司,正準備送過去。
樂蘊和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咕嚕地爬起來,趕在花嬸她們下車前,笑臉盈盈地繞到了車前。“花嬸,胡嬸,有吃的嗎?”
“喲,大小姐,你來得可真巧。”胡嬸見是樂蘊和,不疑有他,端着裝好盒的壽司,說:“剛剛做好的,還熱着呢,正準備給你們送去。”
“不了,還是我拿去吧。”樂蘊和笑道:“傑尼想吃炸雞和披薩,但是他有點咳嗽,你們就少做點,免得他吃多了。恬希喜歡吃水果沙拉,小危想喝點熱湯,其它人沒有特別要求,只是……我不知道帥婷婷喜歡吃什麼。”
“婷婷小姐啊,她整天說減肥的,基本不吃什麼。我們給她榨杯果汁,再多做幾個水果沙拉就行了。”
“好。”
樂蘊和點點頭,正準備端着壽司離開,胡嬸突然叫住她:“大小姐,你的眼睛……”
“我眼睛怎麼了?”
胡嬸拿出一面鏡子遞給她,說:“怎麼這麼紅?裡面全是紅血絲。大小姐,你剛纔是不是揉了眼睛?”
樂蘊和對着鏡子一照,兩隻兔子眼睛紅通通的,血絲如蜘蛛網,絲絲密密,杏仁般的眼瞳邊竟看不到一丁點白,只要眨一下,就好像會滴出血。
“哦,剛剛跑來的時候,兩隻眼睛都進了沙,隨手揉了一下,沒想到眼睛就紅了。”樂蘊和急忙解釋,大概是她以前從不撒謊,偶爾說一次,誰也不會懷疑。
花嬸也湊上前來看了看,說:“不行,你這樣出去被小少爺看見了,肯定會心疼壞的。車裡帶了醫藥箱,裡面好像有眼藥水,我給你滴兩滴吧。”
樂蘊和也沒準備好見帥不危,別人看不出她哪裡不對勁,可是帥不危一定會。
“嗯,行。”樂蘊和坐進車裡,花嬸給她點了眼藥水之後,讓她仰頭閉眼休息會。
眼藥水滴進眼睛裡,澀澀的痛,樂蘊和的眼淚,嘩的一下流出來了。
胡嬸去送壽司了,留下花嬸看着樂蘊和。她見她流了這麼多眼淚,拿着紙巾幫忙擦,邊擦邊說:“唉,大小姐你剛纔肯定是揉得太用力了,毛細血管都破了,纔會流這麼多眼淚的。大小姐,你再忍忍,過會就會好的。”
“嗯。”樂蘊和不敢說話,她怕自己一說,花嬸就會聽出她真的在哭。
藉着眼藥水,樂蘊和默默地哭了一小會。
很快,帥不危就趕來了。“怎麼傷了眼睛?”
“哪有,你別聽胡嬸謊報軍情,是進了沙,我揉紅了眼睛而已。”
帥不危狐疑地看着樂蘊和眼角淚痕,扭頭看花嬸。
花嬸急忙說道:“是真的呢,剛剛給大小姐滴了眼藥水,可能是這眼藥水太刺激了,大小姐流了很多眼淚。”
“給我看看。”帥不危這纔沒有懷疑,仔細看了看樂蘊和的眼睛,說:“真的很多紅血絲。”
“小危,不如你先去陪他們玩玩,我在這裡坐會。我怕一出去,又進沙了。”
“我在這裡陪你吧。”
“不用,我坐在車上,你陪着也沒用。”樂蘊和想了想,說:“咱們車上有小毯子吧,我乾脆去車上躺一會,再滴些眼藥水,免得發炎。”
“也行。”帥不危把樂蘊和扶到車子的後座,等她躺平後,找了瓶專門緩解眼睛乾澀的眼藥水給她滴了兩滴後,見樂蘊和閉着眼睛似乎想睡,總覺得哪裡不對,問她:“小和,你沒事吧?”
“沒事,我只是覺得有點累而已。”身體不好永遠是個最佳藉口,特別是對付帥不危,只要一聽到樂蘊和說人不舒服,就會慌了神。
“唉,早知道就不讓你出來了,乖乖在家裡睡覺多好。”
“總在家裡躺着,人會發黴的。醫生不也說了,我要經常出來曬曬太陽,吸取日月之精華。”
帥不危噗嗤一聲笑了。“醫生有這麼說過嗎?”
“當然有,那時候叫我躺,是因爲傷口沒有完全好。現在已經沒事了,當然要運動。”樂蘊和說到這裡,忽然心生一計,“醫生還跟我說過,我這麼年輕,恢復起來快,以後有得是機會。”
帥不危的心莫名一緊,問她:“機會?醫生說了是什麼機會嗎?”
“沒說,含含糊糊的誰知道她在說什麼啊。”
“嗯,現在醫生醫德都不好,不說些嚇人的話,也騙不到錢。”
樂蘊和見帥不危眼神閃爍,說話也不似從前那樣客觀,心中更加肯定。她的目光漸漸黯淡,索性閉上眼睛,也不去偷偷觀察帥不危的表情,只是隨口說:“我看那醫生人挺好的,說話含糊,大概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
“有什麼難言之隱,不過是每個醫生交待病人要聽醫囑的伎倆而已!”帥不危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
樂蘊和睜開一隻眼睛,嘻嘻笑道:“好好的發什麼脾氣啊?反正都出院了,管醫生說了什麼。不過她開的藥真的是難喝,下回我遇到她,一定要問清楚,她到底給我開了什麼藥!”
帥不危聽樂蘊和這麼一說,這才變得和顏悅色。“嗯,下回我陪你一起去問吧。”
“嗯。”樂蘊和點頭,“我有些困了,讓我一個人睡會吧。”
帥不危坐在車裡陪着樂蘊和,直到她睡着後,才悄悄下車,來到一個角落裡,給曹雨蘇打電話:“乾媽,上回你不是說那個醫生想去國外深造嗎?你跟她說,所有費用我出,一年之內叫她別回來!不能讓小和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