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說完這話,嘴角隱含嘲弄,望着孟老夫人。
進這個門時,她當然是可以痛哭流涕,把所有的錯攬在自己身上,主動求他們責罰的。
那樣子,說不定還能換來幾句好言語。
可是,她偏偏不願意。
這世上,能令她磕頭認錯的,都是她覺得值得的人,而這屋子裡,並沒有那麼一個人。
他們惱怒的,惋惜的,是懷仁伯府的風光被她弄沒了,而真正惋惜二哥三年苦讀付諸東流的,又有幾人?
既然這樣,她即便有錯,那也不是當着滿屋子人的面,匍匐在地,對他們認。
真正需要她認錯的那個人,從來沒有怪過她。
對二哥,言語上的道歉蒼白無力,她只知道,如果換了她,爲了二哥哪怕讓她犧牲再多,她都願意。
關心着她安危的,在她平安歸來後,並不會這樣咄咄逼人,恨不得立刻責罰她解氣,而只在乎權力地位的,那她也只能借勢壓人了。
果不其然,這話一出,滿屋子的人神情各異,孟老夫人好似吞了一隻蒼蠅,想吐吐不出來,想咽咽不下去。
還是程二老爺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說,長公主要教你習武?德昭長公主?”
程微淡淡地笑:“是德昭長公主呀。今日父親不是讓二哥去長公主府對顧先生賠罪麼?長公主見到我,覺得我骨骼清奇,適合練武,就愛才心切把我收下了。”
程微笑看着孟老夫人:“祖母,孫女並不是不願意去跪祠堂。可是這樣,明日去長公主府習武就會受影響了。長公主見我表現太差,說不定會把我退回來,那樣豈不是給咱們伯府丟臉?”
這話就如一個耳光,狠狠甩在了孟老夫人臉上,偏偏她不能喊疼,只得忍着火辣辣的羞辱艱難開口:“既如此。以後你且隨長公主好生學習。莫要丟了伯府的臉面!”
“多謝祖母體諒,孫女定會好好學習的,我看五公主能舉起幾百斤的大石。說不定孫女以後也可以呢。”
程瑤和程彤同時嘴角一抽。
什麼,舉起幾百斤的大石?這是信口開河吧?
而且,程微一個姑娘家,想舉起幾百斤的大石幹什麼啊。莫非——
程瑤和程彤同時想到以後惹程微不高興了,她直接把人舉起來。丟到了湖裡。
這畫面太驚悚,姐妹二人同時打了個激靈,不敢再想。
“還有五公主?”程二老爺黑着臉開了口。
他看看另外兩個女兒,一個溫婉懂事。一個嬌柔可愛,哪一個不比這個孽障強。
怎麼就是這個總惹禍的孽障,反而能得貴人青眼呢?
對程二老爺來說。德昭長公主的分量,甚至比太子妃還重。
他心裡清楚。太子對太子妃頗爲冷淡,現在礙於百年前的遺詔不敢亂來,可誰知道登基之後會如何呢。
要知道,遺詔說的是娶懷仁伯府嫡女爲太子妃,可沒說保懷仁伯府嫡女爲後!
從前朝到今朝,這廢后可並不少見,不說別的,當今皇后雖沒被廢,可朝中上下誰不是心知肚明,皇后恐怕要被幽禁終身,不過是有名無實。真正掌管後宮的,還是太子生母,華貴妃。
而德昭長公主就不同了。
長公主年輕的時候,救駕有功,還因此不能生育,當今天子對這位胞妹又敬又愧,甚至可以說,太后的分量在皇上心裡,恐怕都沒有長公主重。
這孽障竟得了德昭長公主青眼,那今日之事,也只好作罷了。
程二老爺瞥一眼桀驁不馴的三女,心中憋氣。
說到底,還是因爲程澈!
要不是程澈拜顧先生爲師,這孽障又怎麼有機會去長公主府!
當然,有一個這樣有出息的嗣子,他還是高興的,可偏偏這嗣子對他這個父親一直不遠不近,他想挑剔,卻挑不出錯來。
總不能嗣子對哪個妹妹好一些,他做父親的也要插手吧。
程二老爺隱隱覺得嗣子像一隻滑不溜秋的泥鰍,卻無恥地披着恭敬有禮的馬甲,讓他有話說不出,有火無處發。
那樣懂事的嗣子,他發火,總給人一種無理取鬧的感覺。
看程二老爺神情變化莫測,程微翹起脣角:“對,五公主也在,她是我師姐呢。”
“既然這樣,你便用心學習,不該說的話不說,不該做的事不做,不許唐突了貴人們。”
“女兒明白了。”
程二老爺趕蒼蠅般揮揮手:“行了,行了,明白了就下去吧。”
程微衝在座長輩們欠身行禮,走至門口,回頭:“父親,您就不想問問,在混亂踩踏中,女兒可有受傷麼?”
程二老爺被問得啞口無言的同時,程微掃韓氏一眼,轉身出去了。
春意已經染遍了懷仁伯府,青石路兩側是一片茵綠,一簇簇花開了,有花匠精心養育修剪的嬌花,也有野生野長的無名小花。
程微嘴角輕揚,緩步往前走。
果然,她強大一些,就能讓討厭的人憋氣一些。
不過依靠別人得來的強大隻是虛的,終有一日,她要自己強大起來。
“二哥——”
春光下,她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立在玉蘭花下,青袍颯颯,恍若謫仙。
程微迎了上去。
程澈上下打量着妹妹:“沒有被父親責罰吧?”
“沒有,二哥不是說,如實說出今日的經歷就好了,我說以後每日去德昭長公主府,就沒人再提罰我的事了。”說這些話時,程微並無得意,反而有着淡淡的嘲諷。
程澈擡手,揉揉她的頭:“傻丫頭,別這麼憤世嫉俗,有二哥在呢。”
“知道啦。”程微躲開,“二哥別揉了,亂了又要重梳。”
說到這裡,她有些鬱郁:“也不知道歡顏如何了。”
“我已經派人去打聽了,這個時候,應該快有消息了。”
不出程澈所料,半個時辰後,歡顏由官差護送着回了府,幸運的是在那樣一場混亂中,她只是腿上擦破了皮。
而隨着歡顏的回來,也帶回了那場禍事的消息。
亡二十三人,傷百餘人。
此事傳於帝王耳中,昌慶帝大發雷霆,下令徹查。
只可惜人山人海,那亂扔爆竹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又哪裡查得到呢。
這場禍事最終無果,被京城中人議論紛紛一段時日後,漸漸沉寂下來,而杏榜揭曉,則成了京城人最關注的事。
這一日,懷仁伯府來了客人。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