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韓氏坐着不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程微側頭問:“母親還有什麼要囑咐我?”
“呃……”韓氏抿了抿髮乾的脣,“微兒啊,明日你就大婚了,以後就是真正的大人了,可要與太子舉案齊眉,不得再隨意耍性子。”
“母親放心,我知道的。”
見韓氏支支吾吾,程微笑道:“母親還有什麼話直說就是。就像您說的,我都是大人了,母親有什麼爲難的,但說無妨。”
韓氏臉色更加尷尬,從懷裡掏出一個黃布包裹的小冊子,硬着頭皮打開:“微兒啊,女人嫁人就意味着要承擔開枝散葉的責任,你別怕,這一關是每個女人都要經歷的。”
她慌忙把小冊子塞給程微,雙頰微紅:“你先看着,要是……咳咳,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再問我好了。”
程微接過來,笑道:“原來母親也知道,我素來愛看話本子。”
她揭開黃布,隨手一翻,一下子愣住,好一會兒擡眸看向韓氏:“母親——”
“啊,都看懂了嗎?”
程微面色古怪,一言不發。
韓氏滿頭大汗,把那小冊子翻到某頁,磕磕絆絆講解道:“那我給你講講。你看這個,爲什麼要在腰間墊一塊軟枕呢?這樣做有助於受孕,對女子來說是極重要的……”
“微微,你在聽嗎?”
程微忍笑:“我在聽。可這上面畫的一點不像啊,我一看,還以爲這人一跤摔在了石頭上,這男子拉她起來呢。”
看過歡顏千辛萬苦搶來的彩色精裝版,這麼抽象的玩意,她實在看不懂
看女兒笑盈盈伸出芊芊玉指點着那男子,韓氏整個人都不好了。
說好的羞澀呢?
閨女到底是完全不懂,還是無所謂啊?
要是不懂,她還要趕鴨子上架進行婚前教育,要是無所謂……嚶嚶嚶,那還是不懂更讓她接受!
韓氏發愣的工夫,程微隨手把小冊子翻了幾頁,嘀咕道:“這上面的人未免太醜了些,是哪裡尋來的畫師?”
難怪歡顏去書齋買時要瘋搶呢,果然是一分錢一分貨。
韓氏猛然站了起來。
“母親?”程微捧着小冊子詫然。
韓氏抖了抖脣:“微兒,你仔細看吧,我就先回屋了。要是再有不懂的……以後慢慢就懂了。”
看着韓氏落荒而逃的背影,程微搖搖頭,一臉淡定把小冊子從頭翻到尾,隨手擲到了一旁,腦海中莫名閃過一個念頭。
這小冊子上根本不全,沒有打鞦韆那個呢。
腦海中晃過曾經看過的逼真畫面,程微臉一熱,這才覺出幾分羞意來,拉過錦被蓋住臉睡了。
太子東宮,處處張燈結綵,放眼望去,到處是一片熱鬧喜慶的紅。
程澈緩緩走出房門。
一名俏麗女官手提八角琉璃宮燈迎上來:“太子殿下,奴婢給您引路吧。”
“不必了。”程澈溫和笑笑,徑直往前走去。
女官緊了緊手中燈杆,望着太子挺拔如鬆的背影,漸漸看癡了。
一位宮娥走過來,用手肘碰了碰女官,低笑道:“婉秀姐姐,賭輸了吧?快些把彩頭拿來。我早就說過,太子殿下看着溫和近人,實則對我們這些宮女冷淡得很呢,你偏偏不信。”
“只是挑燈引路而已。”婉秀喃喃道,一顆心卻漸漸飛遠了。
“好啦,輸就輸了,婉秀姐姐你可別犯傻。太子殿下是什麼人,咱們又是什麼人呢,不該想的可別想。”宮娥拉着婉秀走了。
程澈並不知道他成了小宮女們打賭的對象,穿過綁了綵帶與絹花的花木,直奔慈寧宮。
“太后,太子殿下來了。”宮婢稟告道。
太后面露喜色:“快請太子進來。”
程澈大步走進來,恭敬見禮:“皇祖母。”
“快別多禮,明日就要大婚了,今日怎麼不好好歇着?”
“孫兒想着明日要娶妻,就想再來看看皇祖母與母后。”
太后眼眶微熱:“哀家就知道,璟兒是個孝順的。”
祖孫二人說了好一會兒話,太后便道:“時辰不早了,你去看皇后吧,看完了早些回去。”
程澈起身,去了馮皇后那裡。
聽到腳步聲,馮皇后回頭。
程澈走至馮皇后身旁,緩緩單膝跪下,執起她的手:“母后,兒子明日就要大婚了。”
馮皇后手一顫。
程澈恍若未覺,垂眸低喃道:“兒子少時就知道並非程家人,曾經無數次想過,親生母親會是什麼樣子。”
他擡頭,深深望着馮皇后:“母后和兒子想象中的一樣呢。”
馮皇后睫毛顫了顫,一滴淚悄悄滑落。
程澈依偎在馮皇后身旁,繼續道:“母親知道微微吧?我猜,您一定對她有印象。她是在兒子最仿徨無措時,給了兒子好好生活下去念頭的人。她和母親一樣,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明日就會成爲兒子的妻了。儘管母親可能不大明白這些,兒子還是想把心中的喜悅與您分享。我知道,如果母親清醒着,一定會很高興的。”
他埋在馮皇后膝頭,久久不動。
一滴淚落到他頭頂,馮皇后擡手,緩緩摸了摸他的頭,聲音有些乾澀:“娘很高興。”
程澈豁然擡頭:“母親,您醒了!”
他強自壓下心中洶涌。
其實在早些時候,程澈就隱隱察覺馮皇后似乎是清醒了。
有些細節和下意識的反應,正常人與瘋傻之人是不同的,再掩飾總會有破綻,特別是當馮皇后面對着親生兒子時。
他今日這番話,是出於真心,但同時也想逼馮皇后承認。
裝瘋,要比真瘋辛苦多了,他不忍母親一直這樣過下去。至少,不要在他這個親生兒子面前掩飾。
馮皇后伸手把程澈攬住,哽咽道:“璟兒大婚了,娘真的很高興,特別高興。”
“母后既然醒了,爲何——”
馮皇后目光溫柔看着程澈:“我喜歡聽你喊我母親。‘母后’兩個字,太冰冷了。”
“母親。”
馮皇后笑着嘆了口氣:“我是醒了,只是我不想原諒你父皇。他折磨了我二十多年,我不願因爲他是一國之君,清醒後就要與他舉案齊眉。在他面前,我就這樣活着,更自在些。”
“兒子明白了,只是請您在兒子與媳婦面前,不必再辛苦掩飾。”
馮皇后輕輕點了點頭。
翌日,皇太子璟親迎太子妃,京城萬人空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