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裡的管教要想收拾犯罪嫌疑人是有很多辦法的,電棍之類的只是小意思,因爲有的人是很能抗電的,還有的總是被電,就不在乎了。但是關小號是所有人都談之色變的,所謂關小號就是把犯事兒的不服管教的人關進一個高兩米寬一米窄半米的小黑屋裡,少則一星期,多則十多天,可想而知,一個人被關到這樣的一個不能被稱爲屋子的立式“棺材”裡,該有多麼的痛苦。有人說,那有什麼啊,不痛不癢的,還可以自己一個人靜靜的思考,挺好的。我要說,那是你沒有受過這種痛苦。大家來想一想,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封閉空間裡,一關就是十多天,只能站着,想蹲是蹲不下去的,更別提躺着,又沒有陽光的照射,吃喝拉撒全在這裡,你還有那個閒心去思考,去幻想嗎?怕是每天都要在痛苦中煎熬吧。
二哥在進看守所的第一天就被關進了小號,這是在看守所裡史無前例的,他這一關就是十天。
二哥是怎樣毆打的張管教,又是怎樣被打暈拖走的,陳謙他們都是親眼目睹的。在每天的放風時間裡,他們號子裡的人都會在院子裡和其他號子裡的人談起這件事,沒幾天,二哥已經成爲了這裡的傳奇。
二哥被拖走後,吳學森曾這樣說過:“那新來的就是個傻筆,還敢打管教,張管教是這些管教裡最小心眼兒的,以後怕是有的罪受了。”
陳謙不這樣想,他覺得很解氣,因爲張管教也曾踢過他,罵過他,他心裡很是佩服我二哥,決定一定要交上我二哥這個朋友。
十天過去了,號子裡的鐵門又被打開了,開門的仍舊是張管教,二哥是被兩個勞動號架過來的。可以看出二哥曾被清洗過,因爲他沒有穿着自己的運動服,而是穿着勞動號的勞改服,而且頭髮是溼的。他那本就白皙的臉上更加顯得蒼白沒有血色,雖然眼睛是睜開的,但是沒有光彩。
“吳學森!”張管教喊了一聲。
“到。”吳學森忙從板上立正站好。
“新來的,你看着辦。”張管教衝着吳學森擡了下頭說。
“是!”吳學森點頭。
二哥被兩個勞動號扔進號子裡,鐵門被關上。
張管教讓吳學森看着辦的意思,大家都明白,那就是要他收拾二哥。
二哥趴在地上沒有動,應該實在是沒有力氣起來,陳謙很想去幫二哥扶起來,可是他不敢,只能和別的板下人一樣端坐在牆根下,但他一直用眼睛的餘光在看着二哥。
“新來的,叫什麼呀?”吳學森坐在板上,看着二哥說,口氣難得的很和善。
二哥沒有翻過身來,把頭歪過來看着吳學森無力說:“趙乾坤。”
“哦,怎麼進來的?”吳學森繼續問。
“打架。”二哥說完,閉上了眼睛,看來他很睏乏。
“呦,看來也是個狠角色,和我一樣,我也是打架,把人腿打折了。”吳學森不忘炫耀自己的“豐功偉績”,其實把人腿打折的是棍子。“不過,你在外邊再狠,到了裡邊也得給我窩着,明白嗎?”
二哥睜開眼睛,笑了笑,沒說話。
“是這樣,剛纔張管教說的話你也聽到了,是不是,他的意思呢我不說,你也明白,誰讓你到了裡邊還不開眼呢。”吳學森一直在笑:“老規矩,扔包兒.飛機你選一個。”
二哥又笑了笑,輕聲說:“我選睡覺。”
“草,都這個草行了,還狂呢,告訴你,在這由不得你。”吳學森咬着牙說。“老肥,棍子,看他這草行是自己選不了了,我來幫他選一個,就扔包兒把。”他也知道二哥現在的狀況坐飛機肯定是不可能的。
“好嘞,這個我最在行。”老肥躍躍欲試。
老肥和棍子來到板下,伸手把二哥的身子翻過來,棍子抓着二哥的兩隻胳膊,老肥抓着兩條腿。
被擡起來的二哥看着前方的老肥笑着說:“別整死我。”就又閉上了眼睛。
老肥嘿嘿了兩聲,就開始數數:“1~2~3”兩人就隨着喊出的數字,開始一上一下的悠晃起二哥,當喊道“3”的時候,二哥身體已被悠高,兩人同時鬆手,二哥後背重重的落在地上,二哥眼睛沒睜,只是悶哼了一聲,吳學森見狀說:“再來。”兩個人又把二哥擡了起來,隨着“3”字的響起,二哥又被摔下,這次把二哥悠得更高,落地後,二哥猛的睜開了雙眼,又是一聲悶哼,吳學森咬着牙說:“還挺結實,再來。”兩人繼續擡二哥,這一次當數到“3”的時候,兩人是在二哥被悠高時,使了一把往下的暗勁兒,二哥摔得更狠了,這次二哥“噗”的一聲噴出一口血,仍然沒出聲,只是狠狠的瞪視着前方的老肥,老肥看着有些害怕,回頭望向吳學森說:“還來嗎?要不算了。”吳學森咧着嘴罵:“草他媽的,還他媽挺硬哈,繼續。”老肥搖搖頭,又和棍子擡起了二哥,又是一次狠狠的落地,二哥又是一口鮮血噴出,然後開始劇烈的咳嗽。
這個時候,吳學森才說:“行了。”
老肥和棍子回到板上後,吳學森衝着板下人喊:“給他擡廁所邊上去,地擦了。”就回到了牆根下和板上人圍在一起小聲的說話,並不時地回頭瞅瞅二哥。
陳謙第一個跑了過去,把二哥輕輕抱起,放到了廁所邊的地上,並且極小聲的說了一句:“好樣的。”二哥睜開眼睛對陳謙友善的笑了笑。
放風,就是每天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把犯罪嫌疑人放到院子裡來,讓他們曬曬太陽,活動活動,並且可以到院子裡的水池處打水,用來沖洗廁所,拖地,洗衣服。
在放風的時候,二哥認識了老六孫偉。
鐵門一打開,吳學森和板上人先起來走出了號子,隨後,板下人才敢出去,打水的打水,洗廁所的洗廁所,洗衣服的洗衣服。
陳謙見所有人都出去了,就對我二哥說:“兄弟,我帶你出去曬曬太陽吧,你這身體不曬太陽可不行。”
二哥笑着對陳謙點了下頭,輕聲說:“謝謝。”
陳謙搭着二哥的肩膀把他架起來說:“不用謝,對了,我叫陳謙。”
二哥隨着陳謙的步子一下一下的往前走,笑着對陳謙說:“趙乾坤。”
“呵呵,我知道,你真棒。”陳謙已經駕着二哥走出了鐵門。
“人可以有很多死法,但不能被嚇死。”二哥靠在鐵門旁的牆上坐了下來。
陳謙臉紅了一下,沒說話,坐在了二哥的旁邊。但他對我說過,二哥的這句話,使他改變了,他決定要做二哥這樣的人。
這時候,兩個看起來和二哥同齡的人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身材不高,但眼睛很大的說:“哥們,你就是打管教的那個吧?”
二哥沒說話,陳謙怕這兩人對二哥不利,站起身來,擋在了二哥身前說:“你倆要幹什麼?”
遠處在和人說話的吳學森望向了這裡,臉上掛着幸災樂禍的笑。
“哥們別緊張,”大眼睛的說:“我叫孫偉,你隔壁號子的號長,他叫王佳,我哥們。”說完,用頭撇了撇身旁那個身材中等,但很壯實的人。那人點了下頭。
二哥也點了下頭,說:“什麼事兒?”
孫偉笑着說:“沒事兒,知道你一進來就被關了小號,有種,我們哥倆想認識一下你,交個朋友,將來出去了,咱還可以一起玩兒,是不?”
二哥笑了笑說:“趙乾坤。”
陳謙見二哥報了自己的名字,知道二哥接納了這兩個朋友,認爲自己也是二哥朋友的他忙也報出了名字:“陳謙。”
孫偉和王佳一起笑着點頭,在這一刻,誰也沒有想到,不久得將來他們幾人在Q市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成立了讓所有人談之色變的“微生族”。
孫偉說:“哥們,我就不和你倆多說了,被武警看到時間太長不好。”說着,走過來拍了拍陳謙的肩膀說:“這個給咱兄弟補補。”說完,從懷裡拿出一袋火腿,揣進了陳謙的懷裡,兩人衝地上的二哥一點頭,走了。
孫偉這個人在關進號子之前,就已經在Q市小有名氣,本市人,接替父親在港務局上班,爲人及重義氣,好管閒事,只要聽到自己的朋友捱了欺負,受了委屈,一定會出頭爲自己的朋友打抱不平,而且只要他一出手,一定沒有輕的。他就跟我說過,他最喜歡看《水滸傳》,尤其喜歡武松。就這樣,Q市港務局家屬區一帶成了他的地盤,道上的人多少都會給他點面子。
王佳是孫偉的發小,人不太愛說話,但也是個狠角色,跟孫偉總是形影不離的,這次,他倆就是把幾個到港務局家屬區搗亂的小混混給打了後進來的。其實兩人已經不是第一次進來了,因爲孫偉家裡有關係,每次在裡面關上幾個月,兩人也就出去了。
吳學森見孫偉兩個人和二哥說了幾句話就走了,原本還在笑着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他本以爲孫偉他倆也是要收拾二哥的呢。
放風結束,從新回到號子裡。
吳學森剛等鐵門關上,就指着陳謙說:“謙兒,剛纔孫偉和你們說什麼了?”
決定從新做人的陳謙沒喊報告就說:“沒說什麼。”
“放屁,我看見孫偉給了你一件東西,是什麼,拿出來。”吳學森陰森森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