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了幾天前。
劉封剛剛安排完大部分事務後,諸將領命離開,唯有潘璋留了下來。
劉封壓訝異的問道:“文珪,你有事要說?”
潘璋神情有些緊張,裡面又混着一絲心虛,靠近了過來。
劉封身後的許褚眉頭微微一皺,上前兩步,擋在他和潘璋的中間。
潘璋臉上閃過一絲惱怒,我可是第一個跟隨少主的人,你算……你憑啥懷疑我。
要不是實在打不過許褚,潘璋這暴脾氣可不會跟他客氣。
畢竟潘璋只是有些莽,卻不是傻。
就在潘璋憋紅了臉,進退兩難時,還是劉封輕輕將許褚推開,解釋道:“仲康,不必如此,文珪隨我多年,相交於白身,情深意長,其必不會害我。”
“少主。”
潘璋心裡暖洋洋的,頗爲嘚瑟的暼了一眼許褚,又覺得自己行了。
看見沒有,少主第一心腹還是我潘文珪,你雖然比我能打,但你在少主的心裡還是不如我的。
許褚根本沒看潘璋一眼,聽了劉封的話後,就讓到了一邊,但保持了隨時能夠護衛劉封的距離。
潘璋上前之後,張口欲言,卻又停頓了下來。
張着嘴卻沒說出話來的模樣頗爲可笑,但劉封和許褚都沒笑話他,反倒是劉封有些奇怪的皺起眉頭,呵斥道:“文珪你這是搞什麼名堂。”
潘璋吃劉封一罵,反倒是順暢了起來,嘿嘿一笑道:“少主,是這般情況,昨日我部下司馬馬忠帶人在城外彈壓時,看見一夥潰兵衝入一豪門府上,便立刻採取行動鎮壓。”
“事後一問,原來這夥潰兵居然是覬覦這家人家小娘子的美色,想要趁亂擄人出城。”
劉封訝然一問:“這是誰家千金,竟引得潰兵覬覦?”
潘璋一拍手掌道:“可不就是,馬忠仔細詢問了才知道,這家人家竟然正是汝陰守將橋蕤的家眷,那兩個小娘子正是橋蕤的侄女。”
劉封一聽,登時愣住了。
橋蕤的侄女,還是兩個,又姿容出衆,竟然能引得敗兵強擄。
這莫不是大小喬?
嚴格來說,應該是大小橋纔對,不過東漢時候橋、喬有通假之意。
曹操的伯樂橋玄,也常做喬玄,喬公。
劉封有些驚訝的看着潘璋,心裡感嘆,這廝的的運勢當真是驚人,在原本歷史上,東吳每次吃肉他就都能趕上,可到了啃骨頭的時候,卻都陰差陽錯的避了開去。
要麼就是他運勢極好,老天保佑,要麼就是孫權對他另眼相看,暗中照顧。可後者解釋不了孫權在第二次合肥之戰中,自己小命都要丟了,還在照顧潘璋。
“那橋蕤家眷何在?”
劉封理所當然的關心了一句,橋蕤目前關係到汝陰的得失,也不是一件小事情。
橋蕤只要肯投降,不但省時省力,更能保存數百乃至千人的徐州軍士卒。
劉封用兵,在絕大部分可以選擇的情況時,還是希望能夠儘量減少損傷,畢竟他還保持着現代人的思維,重視人命,重視百姓。
況且東漢自黃巾之亂開始,死的人已經夠多了,各地人口都在急劇減少,尤其是中原地區。
徐州之前人口都暴跌了一半,實在經不起胡亂揮霍了。
這也是劉封盡力想要保全江淮五六十萬百姓的原因,既能救人,又能以人爲本,增強自身實力,所費不過是些許錢糧。
如果實在拿不出來也就罷了,所幸現在劉備軍還是能擠出這些開銷的,劉封自然不會吝嗇。
再說了,這些開銷其實也算是投資,真把江淮的水利工程給疏通修繕一新,九江可就成了魚米之鄉了。
春秋戰國時期的楚國,就是依託淮河、肥水、沘水,修築起了天下知名的芍陂水利系統,這雖然比不過秦國的鄭國渠和都江堰,但也足以排名第三,使得原本氾濫成災的江淮一變爲魚米之鄉,爲楚國制霸天下提供了堅實的物質基礎。
潘璋胸脯一挺道:“少主且寬心,馬忠頗識大體,知道事情嚴重,立刻派人將橋蕤家眷保護了起來,尤其還將那兩位小娘子送入宮中,請少主妥善安置。”
劉封開始聽着還點着頭,可聽到後面不對勁了。
“你們還送進宮來了?”
劉封一臉驚訝:“既然已經派人看顧,爲何還要送入宮中?”
潘璋乾咳一聲,解釋道:“那兩個女子已經安排到了後殿之中,少主一見便知。”
劉封盯了潘璋一眼,意識到裡面有點東西,於是不再和對方糾纏這些。
“行了,我知道了,文珪你先下去吧。”
潘璋聞言頓時長鬆了口氣,趕忙告退。
出了宮城,守在外頭的馬忠立刻迎了上來。
“將軍,少主怎麼說?”
潘璋沒好氣的白了對方一眼:“怎麼說,臭罵了我一頓。”
馬忠一聽,先是一愣,隨後嘿嘿笑了起來。
潘璋登時大怒:“老子被罵,伱個球囊的還這麼高興。”
馬忠趕忙解釋道:“將軍,您可是冤枉了我。您仔細想想,要是少主真責怪你,會只是輕描淡寫的說您幾句嗎?”
潘璋仔細琢磨了一會,登時轉怒爲喜:“好像你說的確有幾分道理,那少主爲什麼要罵我兩句?”
馬忠怒其不爭道:“將軍,我等做的可是強搶民女的事情,難不成少主還能誇獎咱們嗎?”
“有理有理,你說的甚有道理。”
潘璋恍然大悟,連連點頭:“日後可多提點提點本將軍。”
馬忠頓時大喜,趕忙謙虛道:“將軍只是日理萬機,無暇思索這些瑣事罷了。”
對於馬忠的馬屁,潘璋卻不領情,反而板起臉道:“讓你說你就說,什麼日理萬機,老子不懂就是不懂。”
“是,將軍!”
馬忠趕忙換了一副表情道:“卑職謹記得將軍吩咐。”
潘璋這才轉怒爲喜道:“這纔對,走,某請你喝酒去!”
馬忠趕忙跟在潘璋身後上馬,兩人直奔軍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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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時,劉封還沒回過味來,等潘璋說已經把大小喬送進宮來後,他就已經醒覺過來。
之前自己還小,手下人不敢操切。
現在隨着自己越來越大了,恐怕日後這樣進貢美女的事情還會越來越多。
收與不收,都是一個問題。
劉封嘆息了一聲,苟利國家生死已,豈因女子避趨之。
日後自己要做的犧牲可真是不少啊。
看着劉封突然長吁短嘆的,許褚突然開口問道:“少主,可是要去後殿見見那兩位小娘子?”
劉封一臉懵逼的看向許褚,好你個許仲康,濃眉大眼,一臉憨厚的你也會陰陽上司了啊。
雖然劉封是想去見見這三國十大美女之二,但現在可是白天,自己要是這時候去了後殿,外面一定會風傳他白日宣淫了。
偏偏許褚就一臉無辜的看着他,神態憨直,讓劉封無法發作。
“哎……”
劉封只能嘆息一聲,轉換話題道:“曜卿先生和潁卿先生來了嗎?”
許褚當即回答道:“已經來了,正在左偏殿中相候。”
袁渙自從出使劉備處回來後,就閉門不出,哪怕袁術多次相請也不理會,結果陰差陽錯的恰好躲過了一場兵災。
今日一早,劉封就派人去請袁渙和其弟袁敏前來相見。
算算時間,此時應該也有結果了。
之前劉封還擔心袁渙會託詞不出,現在看來,袁渙心裡還是掛念江淮百姓的。
“走,隨我去見曜卿先生。”
袁渙和其弟袁敏此時在偏殿之中,兩人身前都奉有茶湯,但卻沒人動過。
“兄長,你可知劉徵南召見我等,所爲何事?”
袁敏輕聲詢問。
袁渙皺着眉頭搖了搖頭:“我也不知。”
要不是劉封手書一封爲江淮百姓生機,袁渙還真不一定肯出來。
別看袁渙面對劉備時軟的很,可他只是不想死,卻並非怕死。
要不然呂布刀子都架到他脖子上了,他能不說幾句劉備的壞話?
袁敏又道:“那兄長可知他爲何要找上拙弟?”
袁渙依舊搖頭,其實他內心裡也有些奇怪。
自己這弟弟名聲不顯,也不曾就仕於袁術,劉封能知道他的名字就已經頗爲奇怪了,還特地點了他的名,讓他一起前來。
要知道袁渙此時身邊可不止袁敏一個兄弟。
袁敏是袁渙的堂弟,敏還有兩個親兄,其中大兄名霸,次兄爲徽。
可偏偏劉封跳過了這兩個人,直接點了袁敏的名字,着實叫人好奇。
袁敏畢竟年紀輕,此時頗有些忐忑不安。
袁渙嘆息一聲,安慰道:“不必驚慌,劉徵南性情承其父,寬容雅量,氣度宏闊,待人甚厚。屆時問你何事,你就從實回答即可。”
“喏!”
對於袁渙這個兄長,袁敏三兄弟都是相當敬佩的。
若不是兄長帶着他們逃荒,這會兒在老家指不定變成啥樣了,就是餓死了也大有可能。
東漢末年最可怕的一點就是衆生平等,哪怕是有名的士大夫,也一樣會活活餓死。
夏侯淵就曾經爲了堂弟的獨女,餓死了自己的幼子。
這還真不是夏侯淵拿自己幼子的命在博聲望,而是當時他們家真就是揭不開鍋了。
夏侯淵和夏侯惇並不是親兄弟,夏侯惇家有錢,夏侯淵家卻窮的很,純粹是靠曹操發的俸祿。
夏侯淵又不喝兵血,也不吃空額,自然沒有外財,再加上那時候正是兗州最艱難的時候,只餓死一個幼子,已經是夏侯淵相當有本事了。
很快,劉封從外面帶着許褚走了進來。
袁渙是熟人,見過面,剩下的那個神情有些緊張的年輕人,顯然就是袁敏了。
劉封走到近前看了袁敏一眼,詢問道:“曜卿先生你身邊這位,可是令弟袁潁卿?”
袁渙拱手答道:“正是舍弟,不意將軍也知其姓名。”
劉封哈哈大笑起來:“我聽聞令弟於治水水利一道上,頗有見識,不知是否爲真?”
劉封這話一出,袁渙、袁敏盡是一驚。
袁敏自小喜歡水利,喜讀治水典籍,年紀雖然不大,卻已經頗有見識,所欠缺者,唯經驗也。
只是治水並非儒家經典,況且自漢明帝時期,朝廷大力治水之後,朝廷治水的力度是一年不如一年。
再加上小冰河時期的到來,整個中國降雨量都在明顯減少,農耕線不斷南移,各地旱情層出不窮,治水的重要性也不斷的在降低。
不過水利工程和治水其實也是相輔相成的,疏通河道,加固河堤,引水取水也都是需要治水知識,古時候的水利大牛鮮有不懂治水的。
反之,亦然。
只是袁敏喜歡治水的典籍,也只有袁家家裡人知曉,劉封一個外人是如何得知這些的。
袁渙和袁敏俱是既驚訝又不安。
劉封卻是風輕雲淡,衝着袁渙和袁敏道:“兩位先生請先入坐。”
說完,劉封虎虎生風,直接走到上首坐了下來,許褚則照例默不作聲的站到了劉封身側。
等到袁渙兄弟倆坐下之後,他笑着詢問道:“這次請兩位前來,乃是有一事相求。”
袁渙兄弟臉色有些不安起來,卻又不方便拒絕。
畢竟劉封連什麼事情都沒提,你就拒絕了,這可就很容易激怒對方了。
袁渙故意等了一下,卻不想劉封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卻不往下說,心中頓時一沉。
他卻是不知道,劉封卻是故意在嚇唬他,誰讓對方這麼不給面子,被自家老爹舉爲茂才了,居然還要效忠袁術。
自己老爹或許肚量大,不在意,但自己不行,得給老爹出出氣。
況且接下來,他很可能要重用這對兄弟,也算是欲揚先抑了,免得陳郡袁氏的尾巴翹的太高了。
眼看着劉封不說話,袁渙和袁敏的壓力越來越大。
劉封自己或許沒察覺,但在袁渙和袁敏的眼裡,眼前的這位少年,可是實打實兩戰覆江淮,一夜擒袁術的名將。
此時劉封已經是徵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了,焉知這次歸朝之後,空出來的左、右將軍不能問一問呢?
聽說天子可是相當親近劉子升的。
最終,袁渙和袁敏還是頂不住壓力,離席跪拜道:“下官助紂爲虐,幸得將軍解救,我兄弟如今願將功補過,懇請將軍給與我等效力的機會。”
劉封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神情,點頭道:“不瞞二位賢達,如今確實有一事,想要拜託二位。”
“江淮自古先秦時期,楚國建成芍陂之後,就已經從百里澤國變成了魚米之鄉。”
劉封嘆息一聲:“可如今芍陂仍在,可伴隨芍陂的水利渠道皆已破損,充塞淤泥,不復昔日時光。”
袁渙和袁敏聽到這裡,忍不住對視一眼。
這劉封莫非是要重修芍陂水利工程?
兩人又驚又疑,可現在是戰時啊。
況且各地軍閥搜刮地方都來不及,但凡有多餘的錢糧,必定是擴充軍隊,哪裡捨得調撥給地方來幹實事,更別說是水利工程這樣的大事了。
袁敏雖然缺乏經驗,但也不是不知實事。
以他估計,想要修繕芍陂,最少也得過億的錢糧,其中財帛一兩億,糧食過百萬石。
否則,根本就修不出什麼樣子來。
“將軍,芍陂規模甚大,不但佔據大半個九江,甚至還輻射到半個廬江。”
袁敏畢竟年輕,一個沒忍住,開口質疑道:“至少得徵發數萬勞役,如今江淮疲敝,民生凋敝,實無力再擔負起如此沉重的負擔了。”
劉封看了眼袁敏,倒是沒想到這小傢伙有如此膽識,也敢爲底層百姓說話。
別看劉封只是個少年,可他畢竟是二世爲人,總年齡加一塊都快奔五了,叫袁敏一聲小傢伙還真沒有什麼問題。
劉封只是看了袁敏一眼,卻沒有回答他的意思,而是對着袁渙問道:“曜卿先生怎麼看?”
袁渙眉頭緊皺,說實話,袁敏的話是完全沒錯的。
他們寓居江淮也已有兩年之久,陳郡袁氏同汝南袁氏可不一樣,他們還是比較接地氣的。
袁敏三兄弟經常出城,深入底層,看到了江淮地區被袁術蹂躪之後的慘狀。
因此,袁敏纔會剋制不住,勸說劉封打消勞民的念頭,好給農民們休養生息的時間。
從這一點出發,袁敏是值得欽佩的。
他可不知道劉封一定不會動他,更不知道劉封心裡所想。
聽到劉封的逼問,袁渙最終只是嘆息了一聲,開口道:“徵南之心固然是好,然此時的確不是工程的時機。”
“左……袁公入主江淮之後,盤剝過剩,致使百姓爲繳稅賦,幾乎到了賣兒鬻女的程度。激起民變,又以軍隊鎮壓之。江淮早不復昔日魚米之鄉,如今苦不堪言,實再無能力服如此大規模的勞役了。”
袁渙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和劉封說實話,一來他實在是同情底層百姓,二來也是他的性格決定了他不想撒謊。
“將軍有愛民之心,此誠百姓之福。可此時動工,卻是如久病之人,突用猛藥,其藥效不及發揮,既已虛不受補,一命嗚呼了。”
袁渙認真勸說道:“將軍若真要重修芍陂,當輕徭薄賦三年,使江淮百姓休養生息之後,再行此事,當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