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中一棟房屋內,慕殊在小伊的帶領下,步上二樓,被帶進一間房內。
剛進屋,慕殊便見到一對苗族夫婦跪在一張牀前,想必應該就是小伊在路上提到過的父母,而牀上躺着一位白髮蒼蒼,枯瘦如柴的老嫗。
聽到腳步聲,小伊的父母轉過頭,見到小伊並沒有將許乾帶來,而只是帶來了一名少年,那婦人問道:“小伊,老爺爺呢?”
小伊搖着頭,有些不敢看父母,原本是叫自己去請老爺爺,如今只請來一位大哥哥,而且看樣子,大哥哥也不像會治病。
“我來看看吧。”慕殊輕輕拍了拍有點沮喪的小伊,走到牀邊,伸手替牀上的老嫗把脈。
這方面的知識,也是許多道士巫師們要學的,因爲不少的法術和儀式,都需要一些藥材,所以也就順帶將醫術也學。
老嫗有氣無力的看着爲自己把脈的慕殊,雙眼上一層白白的氣膜,口鼻中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一會後,慕殊搖着頭收回手,見到老嫗睜着迷糊的雙眼看着自己,慕殊並沒說什麼,叫上小伊的父母,走出房間,留下小伊陪她奶奶。
“先生,我母親病況如何?”慕殊從進屋開始就一直都是冷漠的表情,小伊的父母不知道狀況到底如何,不過當慕殊叫自己夫妻出來時,兩人都感覺到不妙,小伊的父親剛出房間就焦急的問道。
“老太太就你一個兒子嗎?”慕殊沒有回答問題,反而眉心皺起,很嚴肅的問道。
小伊的父親愣了一下,但還是老實的回答。
“我還有兩個哥哥,大哥在九年前意外淹死了,二哥六年前也在山中摔死了。”
慕殊沉默下來,幾息後又問道:“那你有兒子嗎?”
小伊的父親不知道慕殊爲什麼問這麼多不相干的事,但知道此時也只有慕殊能救自己的母親,不敢不回答慕殊的話。
“我還有一個兒子,是小伊的哥哥,不過三年前也不知去向了。”
聽完這些話,慕殊點頭,開始回答兩人想要聽的答案。
“你們的母親並沒有得病,而是要壽終正寢了,你們去早些準備後事吧。”慕殊想起爲老嫗把脈的時候發現的怪異狀況,此刻又聽了小伊家裡的情況,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
不過慕殊的回答卻猶如晴天霹靂,將夫妻倆雙雙嚇得坐在地上。
“先生,您說得是真的嗎?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小伊的母親擦着淚水,安慰着丈夫,對慕殊問道。
“老太太是不是這九年來都沒得過病?”慕殊搖頭表示無法可醫,淨是問出一些無關的話。
夫妻倆回憶一會,不約而同的都點頭。
慕殊心道果然和自己預料的如出一轍,完全沒有絲毫的偏差。
慕殊囑咐兩人去準備後事,自己則走進屋中。
“小伊,你先出去一下。”慕殊難得的微笑,對着小伊招了招手,將小伊打發出去後,從水果盤裡拿出一個蘋果和一把水果刀,走到牀邊坐下。
“小先生,我這老婆子還有救嗎?”老嫗想要坐起來,卻渾身無力,不得不躺着問道。
慕殊切下一點蘋果,遞給老嫗,老嫗搖頭表示不吃,慕殊又拿回來自己慢慢吃着道:“你能不能得救,不還是看你自己嗎?”
老嫗的臉皮都下垂着,問道:“小先生怎麼這麼說?”
豈知此話一出,慕殊臉色一寒,手中拿着的蘋果直接用手捏爛,冷冷道:“拿自己兩個兒子、一個孫子三條命換來九年的壽命,你覺得值得嗎?”
老嫗皺巴巴的臉上忽然閃過驚詫和恐懼之色,小聲道:“小先生你說的什麼?我孫子不是失蹤了嗎?”
“哼!你根本就是死人,只不過用邪法將後代的生命拿來爲自己續命而已,一條命換三年,你的大兒子死九年,二兒子死六年,如果你的孫子沒死,你早該在三年前就死了,而你活着,就說明你孫子死了。”
慕殊先前爲老嫗把脈,就一下查出,老嫗根本就沒有脈象,沒有脈象的只有三種“人”
第一種是死人,第二種是鬼附身,第三種是殭屍。
慕殊沒在房間內感覺到陰氣,所以鬼附身和殭屍這兩個選擇都可以直接排除,唯一剩下的,就是第一種,老嫗是個死人。
死人不會生病,也就不會有醫生爲其把脈,因此老嫗即便是以死人的狀態活九年,也沒人發現問題。
慕殊的話,讓老嫗內心翻起滔天駭浪,沒想到瞞了九年的秘密,如今被慕殊把一下脈就全部都推理出來。
老嫗無法狡辯,也根本無力狡辯。
“你問我還能不能救,其實不用問我,你只需要再用那種續命之法一次,將小伊的父親也害死,你就能再活三年,可惜三年後,你的後代中已經沒有男子了,你註定還是要死。”
慕殊以前聽說過這種借命的方法,據說將一塊長七寸三,寬三寸七的紅布寫上後人的生辰八字,且必須是男丁,再滴上後人無名指的血,這便完成借命的第一步。
而後找一顆樹齡超過三十年的柳木樹,從柳木樹上砍下一小塊木頭,回家做成盒子,將寫有後人生辰八字的紅布用針紮在盒子內,然後埋在那顆被砍的柳木樹東南位置十三寸泥土下。
不久後,紅布上生辰八字的主人,最多七日就會出現意外死去,而施法者,能得三年壽命,雖然說是得三年壽命,其實施法者已經是死人,只不過以死人的狀態多活三年而已。
但,如果不把脈,根本就查不出來是死人,因爲連呼吸和心跳都會有。
巫術中,借命之法極多,而大型的借命之法,成功率則會偏低,因此小型的借命之法,相對而言更加容易成功。
如用蚯蚓做燈芯的七星燈借命法,不害人,一次能借十二年,算得上大型借命法,可惜自古用此法者不少,成功者卻屈指可數,所以膽子小的巫師們,也只能用小型借命法。
“怎麼?不想再借命了?”
慕殊那段話一出,老嫗搖着頭,回想起兩個孝順兒子和一個乖巧的孫子,都是自己害死的,老嫗再也忍不住,模糊的眼中流出兩滴淚水。
“人始終要有一死,即便是以七星燈借命,最多也只能借到五次,也就是一甲子的壽命,可是一甲子後呢?還是會死的。”
老嫗已經在爲自己做的蠢事後悔不已,慕殊也不忍心繼續在傷口上撒鹽,耐心的解釋着其中的道理。
誰能想到,兩個月前還是不愛說話,從不顧及他人感受的少年,今天也會開始體諒別人的心情。
“不,我不怕死。”老嫗哭着搖頭,哽咽道:“我只是想見我老伴最後一面而已,所以才這樣做的。”
慕殊想要問點事,老嫗卻不給慕殊開口的機會,便將自己的事情講個慕殊聽。
老嫗姓仡宿,全名簡稱珍尤
原來當初在珍尤懷着第三個兒子,也就是小伊的父親時,珍尤的丈夫爲了讓他們母子以後的生活好一點,不顧全寨村民的反對,執意走出苗疆,到外地去工作。
開始時,每隔幾個月,就有人會專程送一些錢過來,而珍尤的丈夫卻始終沒有回來過,只是讓送錢來的人每一次都傳達一句話,而且都是重複的那一句。
“好好和孩子生活,等我掙錢了,再回來找你們。”
就是這樣一句簡單的話,讓珍尤下定決心爲丈夫守活寡一生也無怨無悔。
漸漸地,五年後,原本該送錢的人沒來,珍尤那次在渡口足足等了一天一夜,不爲等那筆錢,只爲等送錢人口中那句“你丈夫要我轉告你,好好和孩子生活,等他掙錢了,再回來找你們。”
第一天沒等到,第二天依然沒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