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那車主原本是想致人於死地的,但在貨車撞擊到人體的那一瞬間,車主臨時改變了主意,所以踩了緊急剎車!也就是說,傷者只是被貨車的巨大慣性撞飛出去的!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在那麼短暫的時間裡,要作出反應,一般人做不到,那車主絕非一般駕駛員!”
我點頭道:“醫生分析得沒錯!”
這事兒我最清楚了,那小貨車明顯是衝着我來的,他想撞死或者撞殘的人是我!不是曦兒!曦兒奮不顧身撲上來救我,顯然嚴重出乎了那貨車駕駛員的意外,或許那混蛋認識曦兒,或許他不想濫殺無辜,所以在千鈞一髮之際他踩了緊急剎車!
醫護人員護送治療車向ICU病房走去,我和夕兒緊跟着治療車,我想握住曦兒的手,可她的雙手都扎着點滴,我怕影響到液體的輸入,我只好眼睜睜注視着曦兒那張蒼白的面頰。
液體一滴一滴流進曦兒的身體,這證明她的血液在流動,氧氣罩上面的白色霧氣,證明她還在呼吸!
在我看來,這就是生命中最美麗的流動!這就是生命中最美妙的呼吸!
我似乎聽見曦兒的呼吸聲,我似乎聽見了我的血液在她體內汩汩地流動,這是我平生聽見過的最最美妙的旋律!
我一邊緊跟着治療車跑,一邊哽聲對曦兒喊道:“老婆!好樣的!一定要堅持下去……你已經承受了那麼多的痛苦,你不能前功盡棄,一定要堅持到底……我們一起對抗命運,我們一起來對抗死亡!老婆!我會永遠跟你在一起的……”
林嘯天和歐陽澤是凌晨以後才趕到醫院來的,從他們風塵僕僕的樣子,可以看出來他們也是一下飛機就趕過來了。
看着被貨車撞得慘不忍睹的寶貝女兒,林嘯天落淚了!在我心目中他原本就是一個重情重義的男人,而且,誰能在看見自己的親身骨肉遭受如此非人的摧殘而能剋制住自己的情緒呢?
我能理解林嘯天的老淚衆橫!
林嘯天擰巴着眉梢,注視着曦兒蒼白的面頰,在病牀邊坐了很久很久!
面對林嘯天時,我無地自容,雖然曦兒這個樣子不是我想的,可是她畢竟是因爲我而變成這個樣子的!曦兒再怎麼辜負林嘯天的心,可她還是父親疼愛的寶貝女兒!而現在她的寶貝女兒爲了救我,被貨車撞得這麼慘不忍睹!
我無疑成了間接的兇手!
我答應過曦兒,我沒有說曦兒是爲救我才這樣的!
林嘯天慢慢站起身,輕輕替曦兒掖好被角,轉身對我,兩道犀利的目光向我臉上直射過來……
“你跟我出來!”他沉聲道。
我的心臟怦怦直跳……
林嘯天大踏步走出了ICU病房,來到了廊道對面的休息室。
我和歐陽澤都跟了進去,歐陽澤反手將門帶上了!
林嘯天面窗而立,點上雪茄,悶聲用力抽了兩口,目光穿過窗玻璃,望着遠處濃黑的夜色。
“當時在場的只有你們倆個?”林嘯天突然轉過來面朝我,那兩道犀利的目光同
時向我臉射過來。
我點頭道:“是!董事長!是我們從青草湖騎馬回來的半道上……”
“把當時的情況再說一遍!”林嘯天盯着我道。
我的喉結上下很明顯地蠕動了一下,調整了一下語氣,將下午的情景複述了一遍!
林嘯天的鷹犬似的雙眼盯着我,目帶審視,語氣威嚴地道:“年輕人!看着我的眼睛說話!”
我之所以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因爲我隱瞞了曦兒飛撲過來救我的關鍵情節!
我看着林嘯天,諾諾地道:“事情經過就是這樣了。董事長……”
“你說的都是實話?”林嘯天盯着我,沉聲道。
我遲疑了兩秒鐘,我很想直接告訴他,曦兒是爲了救我才被車撞的,我很想告訴他此刻躺在ICU病房裡承受莫大痛苦的人理應是我顧陽!可是這話我說不出來,我真地說不出來!一方面是因爲我答應過曦兒,一方面是因爲我缺乏勇氣!
我承認此刻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我承認我無法坦然迎視林嘯天犀利的審視的目光……
“你記得那混蛋的樣子嗎?”林嘯天盯着我,沉聲道。
我道:“當時的情況下,我整個人都是懵的!再加上有車窗玻璃擋着,我只隱約辨出了他的五官……”
林嘯天道:“如果再讓你看見他,你還認出那個混蛋嗎?”
我點頭,遲疑了兩秒鐘道:“應該能辨認出來。”
林嘯天將目光投向歐陽澤道:“阿澤!你有什麼看法?”
歐陽澤正色道:“董事長!雖然目前兇手動機不明,但這是一起有預謀有策劃的故意傷人案,已經沒什麼疑問了!我覺得目前這事兒很棘手!因爲兇手選擇的地點太特殊!那地段沒有任何監控系統,過往車輛和行人都很稀少,或許找個目擊者都難!目前只有顧先生是唯一確定的目擊證人!”
林嘯天眉梢擰巴,顯然沒興趣聽這些,他盯着歐陽澤道:“把我那個混蛋給我揪出來!不管用什麼辦法,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把他給我揪出來!”
說着林嘯天擡腳大步向門口走去,徑直走出門去。
我和歐陽澤緊跟了出去。
林嘯天再次來到ICU病房,坐在曦兒的病牀前,俯視着女兒,喃聲道:“二丫!你受苦了!爸爸保證會給你個交待!爸爸向你保證!有罪的人必將受到懲罰!”
我、歐陽澤和夕兒都立在邊上,不敢做聲……
林嘯天突然仰天嘆道:“難道這就是命運中的輪迴……你媽當年因爲車禍離開了我們,如今你也……”
林嘯天說到這裡,嗓音哽了,停頓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開口道:“二丫!爸爸請求你!你一定不能像你媽一樣離開我們!爸爸請求你!你一定要聽爸爸的話,堅持下去!我林嘯天的女兒一定會堅持到底的!就當爸爸請求你!就當爸爸求你了好不好?二丫……”
林嘯天和歐陽澤待到很晚才離開醫院,我和夕兒待在病牀邊,直到天明,這一夜,我們都沒閤眼!
我讓夕兒去睡一會兒,夕兒說即使躺在牀上閉上眼睛,也睡不着!
她反而讓我去睡會。
我更睡不着了,曦兒還沒醒來,她在跟死亡做鬥爭,我要陪在她身邊,同她一起對抗死亡!我怎麼能離開她身邊一步呢?
天快亮的時候,我去急診科公用衛生間,用涼水沖洗了一把臉,然後走到窗邊,秋天早晨的冷冽空氣,令我不由地打了個寒戰!
我點了一支香菸用力吸着,我有些暈眩,興許是一夜沒睡的緣故,興許是獻血過量的緣故。
我望着遠處薄霧中清冷的城市,慢慢收回目光,一樓地面的草坪上現出一層白,彷彿是有人往上面撒一層白鹽,我定睛一看,發現那是霜露,我這才意識到秋天真正地到來了!
我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可是我一點睡意都沒有,我的腦海裡再次閃現出昨天下午出車禍的場面……
其實我早就意識到那不是偶然事件,那是有人蓄意要謀害我!我一開始就感覺到了!而且,而且我腦子裡早就想到了一個人,除了他沒別人,這個人就是肖德龍!
我和曦兒上個禮拜搞砸了滕輝房地產旗下的錦繡山河樓盤的銷售,也許肖氏產業因此損失慘重,所以肖德龍僱兇要撞死我或者撞殘我!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不對林嘯天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我似乎沒有理由隱瞞這個事實,可是奇怪的是,我當時就是沒說!
經歷了僱託欺騙消費者一事後,肖德龍肯定對我恨之入骨!對商人而言,斷他財路就等於要他的命!我要他的命,他自然不肯放過我!因此他僱兇開車撞我!
僱傭的兇手拿了肖德龍的錢,開着那輛灰頭土臉的白色小型貨車,應僱主的要求,把我撞成高位截癱,或者直接取我性命!
肖德龍!你夠狠!你想撞死撞殘我是吧?除非你一次到位,否則你將後患無窮!
當然,當然,現在不是你我個人的恩怨!
俗話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在我的人生原則裡,殺妻之仇,同樣不共戴天!你給我等着,曦兒流多少血,我就讓你流多少血,曦兒承受了多少痛苦,我就讓你承受多大的痛苦!你給我等着!
離開衛生間,我徑直走回到病房,曦兒依然未醒。
夕兒告訴我,值班醫生剛纔來過。
我說醫生說什麼了?
夕兒說醫生問了一些情況,問我曦兒有沒有什麼反應?比如眨動睫毛,動手指頭這類的微細動作。我說沒有。
我道然後呢?
夕兒說然後醫生什麼也沒說,搖着頭走了。
接下來我和夕兒都沉默了,一股巨大的恐懼與悲痛死死攫住了我的身心!
此刻雖然已經凌晨七點了,可病房裡依然靜得出奇,只有醫療機器發出的“滴滴滴”的聲響。
我走到牀邊,趴在牀頭。
熱淚再次涌出我的眼眶,我伸手溫柔地輕拂曦兒的秀髮,即使是面無血色,即使是雙脣發紫,即使是雙目緊閉,這張面孔依然是那麼美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