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子建臉色就有點不爽的樣子了,他也在最近感到了這個齊良陽的得寸進尺,本來華子建是不想計較,但齊良陽的步步緊逼讓他不得不做出迴應。
華子建就淡淡的,不緊不慢的說:“那麼良陽同志是個什麼意思呢?縣上的財權你感覺應該交給誰管理?”
齊良陽嘿嘿一笑說:“應該是民主管理,不是在某一個人的手上。”他這話就很有所指了。
華子建說:“現在我們本來就是民主管理的,否則怎麼可能讓你監督維修城區的資金。”
齊良陽一點都不示弱的笑笑說:“那只是一個方面。”
這話把華子建頂的很難受,但會議上,華子建也不能發脾氣,他就冷冷的說:“就這一個方面,也因爲管理的人多,經常會出現扯皮推諉,責任不明的情況,下一步我看還是有必要重新調整一下。”
說完,華子建就對城建局和規劃局的兩個局長看看,又對財政局的肖局長說:“以後你財政局撥款直接找我。”
這幾個人都臉上露出了笑容,心裡暗暗地高興,齊良陽給他們帶去了太多的麻煩,現在好了,華子建直接管理,那就能夠提高很多效率出來,幾個局長都一起點頭說:“嗯,堅決執行華書記的指示。”
這一下就把齊良陽涼了起來,他本來是想再抓一點權利的,沒想到華子建這一句話,讓他本來到手的權利又一次失去了。
他剛要張口反駁,馮縣長卻搶在他前面說話了:“嗯,這樣好,其實很多事情簡單一點更適合我們目前的發展,我支持華書記這個決定。”
其他的幾個常委和副縣長也都紛紛的表示了支持,這一下,齊良陽就明顯的成了少數派,他只好氣呼呼的閉上了嘴。
華子建打擊了齊良陽的囂張氣焰以後,又說:“好了,這個事情就不談了,下面我們要考慮一下其他的幾個工作。”
大家又開始討論接下來的一些重要的工作,比如是拜大神,什麼銀行啊,市裡領導啊,省上的要害部門啊,都是要 拜訪,個個走到。
特別是貧困縣,這是爭取慰問資金,爭取來年項目的絕好時機,這個機會是斷斷不能放過的。這時候各相關部門的領導都會往上面的對口單位跑,一來彙報彙報工作,二來聯絡聯絡感情,送一些土特產表示對對口部門關心支持貧困縣的感謝,深含感恩之心,更有企盼之意,盼望着這些管着錢管着物的部門能給予更大的關懷和照顧。這種時候表示一下心意,來得平常顯得自然。
有的人把這種事叫做“跑部前進”,也有的人把它叫做“釣魚工程”。
當貧困縣的領導你就要知道要會要,上面的政策上面的錢給誰都是給,沒個準頭,給你也行不給你也行,多給你一點行少給你一點也行,就看你會要不會要。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會要的孩子有糖吃,這是一條鐵律。上面的錢你不要白不要。
華子建後來就談到了這個問題,他說:“我們洋河縣還是一個國貧縣,就像一個缺鐵缺鈣嚴重營養不良的孩子,從長遠講增加造血功能無疑是最根本的解決辦法,但眼下輸血同樣很重要。主動出擊,主動把一年來的工作向市裡向省裡的相關部門彙報彙報,感謝他們一年來對我們工作的關心支持和幫助,明年一些好的項目也可以向相關的部門進行彙報爭取支持,我看每個部門至少有這麼三條任務,第一,彙報工作;第二,表示感謝,向上級領導提早拜個年;第三,爭取項目和資金。”
下面的領導也是清楚的很,知道這是歷年不可或缺的一項工資,所有的單位頭頭們也都行動了起來,每天開往市裡,省上去的小車是川流不息,洋河縣的街道一下字顯的冷清了下來,很少見到多少車了。
沒過幾日,洋河縣狂飆四起,寒流襲來,接着,大片的烏雲又緊趕慢趕前來增援,於是,洋河縣的天空就黑幕重重,羽片似的雪花漂漂又灑灑,它們從陰沉低矮的天空不間斷地紛紛落下,微微朔風吹起,雪片兒輕鬆且又廣泛的散佈開來,白絮紛飛,只是,在風兒狂躁的旋轉裡,雪片兒還未落下,便被撕裂得粉碎,讓人們失卻了初冬觀賞“白雪飛棉”的詩意。
後來地上愈積愈深的雪層上,不消幾天工夫,洋河縣的大地就被埋在厚厚的雪被裡,便結起了硬硬的堅冰,人們的腳踏上去,不再有初冬瑞雪蒞臨時那種柔軟溼潤的快感,凜冽的寒風無情地侵掠着他們那一貫保養的嬌嫩的臉龐,讓人們卻倍感了寒冬的戾厲和威嚴。
幾天後,天氣有些晴朗了,蔚藍的的天空上出現久違的太陽。在其慘淡光輝的照耀裡,人世間總算感到了那可憐的一絲光明和溫暖。
百姓們見面便講:好冷啊,今年冬天真的冷!
華子建拿着剷雪的鐵鏟,大搖大擺地走出政府辦公大樓,鏟子搭在冰冷堅硬的地上,發出咔嚓咔嚓刺耳的巨響。這響聲向人們宣佈,書記親自參加除雪了。
書記都來了,機關幹部們更是一擁而上,不過,這老天爺也夠可以的,天天下天天掃,膀子累得都酸了,讓這些個天天待在辦公室的白面書生們可怎麼吃得消哇!雪止了,天空的雲兒被風吹得無影無蹤。冷豔的太陽俯向大地,傾瀉着毫無熱感的光明。冰雪覆蓋的地面又硬又滑,頑強地抵抗着鐵質器械對它們的碰撞。也許是在沉悶的辦公室裡待的時間長了,來到這冰天雪地倒有一種格外的刺激,機關幹部們覺得血行加快,神經敏感,沉默了不一會兒,一隻只話匣子就打開了:
“咱這地方啊,一到冬天就除雪,太遭罪了!”
“是啊,要是有一臺除雪機就好了。”
“咱們省就有不少,除雪機自動除
雪,油門一開,咔嚓咔嚓,又快又方便。”
“我們也應該買一臺。”
“是啊,要是有那玩藝兒,就不遭這份洋罪了。”
鏟完了血,華子建就到幾個縣辦工廠去參加年底的總結和表彰大會,在儒家文化佔了主導地位的中國官場,講究繁文縟節,推崇形式主義成爲至高無上的道德,具體到了事務開展的層面,因爲工作就是開會,是故各部門的會議總是很多。名目也千奇百怪,什麼表彰會啊總結會啊調研會人事決定會啊黨建會啊工作佈置會啊交流會啊什麼的,教人數不過來。上午跑了三個單位,那單位都是把時間算好的,等他一去,就開會,看看開的差不多了,華子建把先進個人的獎狀一發,隨便說幾句虛話,他就撤了。
下午華子建也沒出去,今天要把年終工作總結在整理一下,乾的好不好且不去管他,但總結是一定要寫好的,上面的領導是很容易被總結糊弄的,很多數據都要加工,同時還要參照其他縣上,和本縣過去的總結數據,有的數據多了就要減一點,有的數據少了就要加一點,其實上面領導可能也知道這裡面有水分,但是都裝着不知道,因爲他們也要寫總結,也要在繼續的灌水,真的有一天出了事情,至少他們是沒有多少責任的,他們可以理直氣壯的說,他們的數據都是以下面報上來的數據爲參考,最多也就是個失察的問題,失察和弄虛作假那性質不一樣。
華子建今天修改的這份總結是前幾天秘書小張給他寫的,但華子建還是不放心,感覺過於空洞了一些,今天就準備用一天的時間,好好潤色一下。
不過想安靜的寫點東西也難,總是有電話打進來,攪的華子建一個下午也沒好好的改成多少,最後乾脆就不改了,先休息,等吃飯的時候沒人來電話了在改。
快下班的時候,就接到了江可蕊的電話,問他最近到省城來嗎?
說的個神神秘秘的,華子建就套了半天的話,才知道是江可蕊的父母說想見一見他,華子建心裡別提多高興了,這可是好消息,從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江可蕊已經把自己放在了一個重要的位置了,也難怪,人家連身子都給自己了。
只是她父親到底是誰,華子建問過幾次,但江可蕊都含含糊糊,嘻嘻哈哈的用話叉開了,華子建也就不好細問,好像自己是要看看人家家庭才喜歡人家一樣,但對於江可蕊父親的性格脾氣,愛好什麼的,華子建是一無所知,這一點就讓華子建不得不心虛,從江可蕊母親是處長這點看,江可蕊的父親只怕也是個領導了,別看他平時那是大不咧咧的,關鍵時候也有點慌的,他心裡不踏實,生怕自己去見人家,萬一人家再看不上自己,那多可怕,不過想想,自己挺優秀的,還是個書記,處級幹部,應該不掉價吧。
他就對江可蕊說:“這幾天我有點忙,等在過一段時間就要過去送禮了。”
江可蕊在電話裡問:“你們送什麼禮,還跑省城來,越級了吧。”
“你哪知道啊,每年的很多費用,都要提前到省財政去跑跑的,香沒燒到,明年就麻煩。”華子建就給江可蕊解釋了一下。
江可蕊嘻嘻哈哈的說:“這樣啊,那好,你早點來送禮,給我們家就不用送了。”
華子建也笑着說:“哈哈哈,你們家更是要送,不然那就不是明年麻煩,那就是一輩子麻煩了。”
江可蕊聽了這話,心裡甜的蜜一樣,就說:“那你趕快來啊。”
兩人就又說了些水湯呱唧的話,還沒結束,門外就傳來敲門聲,華子建這才很不情願的掛斷了電話。
辦公室的門打開了,一個賊頭賊腦的鄉長走了進來,華子建心裡暗暗的叫苦,到年低了,最近,最近老是有人來找他,一些鄉長,廠長,經理,老闆,和想要晉升的幹部,給他不斷的送來了過節費,禮品。
真正說來,華子建並不是一個多愁善感心神易動的人,相反他的確可以稱作一個相當務實的實幹家。這也非常容易理解,從政的人嘛,特別是象他身處的這個位置,職業就要求他具有處理具體事務的習性和能力。這又和性格決定人生決定命運的定論暗合。
當領導,最爲關鍵的一項就是駕馭和鉗制人們的行爲,所謂管理者,把人們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當是職責中蘊涵着的最首要也深層意思。
平心而論,華子建一直努力做好每一件事的,他既不擡高也不走低的實事求是地客觀評價自己,也認爲自從做了書記這個職務以來,自己也可以算是兢兢業業殫精竭慮的,自己有這個精力,也有這個熱情爲洋河縣辦好每一件事情。只是一宗,官做到地縣行政首長這個位置。
說實話,中國乃是講究人情和禮尚往來的國度嘛,你不承認和服從這樣的國情不行,如果還需要轉回去看看和比較的話,距離我們最近的明朝和清朝,都講究和推崇個“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當然也出現過人民愛戴的清官,比如海瑞,比如於成龍,但他們不但在同僚中顯得最爲貧苦和寒酸,其實也是最被同僚憎恨的人。
華子建不希望自己做一個讓人憎恨的人,很多時候他不能推辭,你一個領導要是太生分了,那下面的人也就老是和你貼不上心,總感覺你是個怪物,不收他們的東西,是不是對自己有意見,想以後收拾自己。
不收的危害比收了還要嚴重,所以華子建也就只好笑臉相迎,把這個長的很土的鄉長招呼進來,放下架子和他拉了一會家常,最後這鄉長就拿出了一個紅包來,華子建推辭了幾下,也就只好收下了,鄉長見他收了紅包,那個心裡愉快的,就差要高興的擁抱一下華子建了。
等他一走,華子建就
只好又叫來了紀檢委的曲書記,給洋河縣財政增加了幾萬元的收入。
光收下面的好處也不行啊,華子建其他人可以不管,但市裡的一些領導那是要去看看的,洋河縣開發以後還要不斷的需要資金,所以對銀行的財神爺那是一定要給拜個年。
既然是拜年,那就要帶點禮品,這禮品倒是讓華子建想了好久,你說帶錢吧,自己對秋紫雲的底到底是再清楚不過了,送錢她一定會和自己翻臉,那才叫沒意思。
帶點菸酒吧,這玩意太普通了,一個書記或者市長,那裡缺你幾條煙,幾瓶酒呢?
華子建費心的想了好久,最後叫來辦公室的汪主任,對他說:“我今天想到市裡去給秋書記和韋市長拜個年,還要看望下市行的行長,你去把我們本地的天麻買一些,另外最近不是都在炒那個什麼蟲草嗎,你就把它買兩份,準備好我帶去市裡。”
他是要帶上汪主任的,他也知道,天麻是本地的,到不值幾個錢,那就是個引子,但這蟲草就不一樣了,價格高的嚇人,自己那有錢買,只要叫上汪主任,讓他經手,這就可以公費出這錢了,以後就是真的有點什麼問題,也找不到自己頭上,自己連東西看都沒看,那錢更是連手都沒沾,這才安全。
汪主任聽完了吩咐,就不敢耽誤,帶上錢辦理去了。
華子建在辦公室裡也大概的準備了一下,說是去拜年,但縣上有些數據也是要在記一記,說不上領導問起來了,回答不上就有點被動了。
華子建準備的差不多,汪主任也就回來了,這汪主任也不是一點眼色沒有的人,早就想和華子建更加的貼近一點,怎麼貼,那最好的辦法就是幫領導乾點私活,幫他做點壞事,那關係就穩定了,可華子建一直也沒有給個他這個機會,今天總算是找了個空檔,汪主任就多買了兩份禮品,對華子建說:“書記過年也要回家的,這兩份天麻和蟲草就等書記回家時候,給伯父,伯母帶去,也算我們洋河縣的一份心意。”
華子建看看東西,心裡想到,也是啊,這過年回去也要給自己家裡和江可蕊家裡帶點東西吧,自己家裡還好說,但江可蕊家裡就不能過於馬虎了,這禮品剛好,送出來也不扎眼。
華子建就點點頭說:“謝謝汪主任了,明天叫上黃副縣長,我們一起去。”
汪主任聽到謝謝這兩個字,心裡一下就跟吃蜜了一樣,那個快樂勁,就算是在全縣幹羣大會上表揚他,也抵不上縣長這一句謝謝。
今天華子建就約上了洋河縣工商銀行的邵行長,帶上了管財政的黃副縣長,還有辦公室的汪主任,一起到柳林市去拜會市工行的李行長。
這個李行長名字叫李曉,能力那是不用說,關係也有,但就是有一個愛賭的嗜好,所以到現在才混到市行的行長,大家都說,要不是他這愛好,只怕早就到省行去了,華子建和他爲貸款的事情見過幾次面,關係也說不上好壞來,這些財神,對誰都是淡淡的,說好也好,說翻臉也就不認人了。
華子建和邵行長一行人,就到了市裡,先安頓住下,然後是邵行長去聯繫李行長,黃副縣長去安排活動地點,等一切安排妥當了,司機就來接華子建。
小車把華子建拉到了市郊,在一座歐式風格的大樓前停了下來。
華子建下了車,一看邵行長還有黃副縣長都站在門口,還有一個人,華子建是不認識的,聽邵行長介紹才知道是這裡的老總,這個老總姓晁。
華子建快步上前笑着邵問道:“怎麼樣,你們老大能來嗎。”
邵行長點點頭說:“馬上就過來了,我們等下,不然你先進去?”
華子建搖搖手說:“那就一起等會,我一個人進去不大好。”
大家就都客氣了幾句,看來這姓晁的老闆也是一個吃貸款的人,所以聽說市行的老大要來,也巴結着到門外一起迎接。
幾個人就抽着煙,閒聊了一會,就見那李行長的奧迪就開了過來,華子建也做出一副迎接的樣子,但他還是有意的慢了幾步,讓邵行長給李行長把車門打開,這樣的事情他一般是不會去做的,獻殷勤也要有個限度,這是華子建的一貫態度。
李行長40多歲,鬢角的頭髮略微禿進去一些,眉毛濃黑而整齊,一雙眼睛閃閃有神采。他看人時,十分注意;微笑時,露出一口整齊微白的牙齒,能是因爲長期從事腦力勞動的原因,額頭上那深深的皺紋和他年齡很相稱。
市行的李行長就一眼看到了華子建,他也沒在管給他彎着腰開車門的邵行長,徑直走到了華子建跟前,其實他也沒走幾步,因爲華子建也快步迎了上來。
兩人就一面握手,一面寒暄了幾句,華子建擡頭看了看建築的名字:輝煌溫泉渡假村,問道:“什麼時候市裡有的這個渡假村呢?”
李行長笑了:“我看你這個山裡的書記當的真不值得,快成了化外野民了,連這麼有名的輝煌溫泉渡假村都不知道,這可是咱們晁大老闆的得意之作啊!從開業到現在這三個多月來,可以說是成爲了咱們市裡的一景,能在這請人或者被請,人人都覺得是光榮的事。”
晁老闆謙虛的擺了擺手說:“不值得一提,都是行長的支持啊,別在這站着了,裡邊請。”
華子建等人進了大廳,一入眼金碧輝煌,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從五層高的樓頂直垂下來,發着柔和的米黃色的光芒。兩邊是螺旋式的樓梯,樓梯邊分別有一根一摟多粗的白色的大理石柱,上面雕刻着古希臘的神話人物,背面牆上是瓷磚燒製的多幅世界名畫。牆前有一個小型的音樂噴泉,在激光射燈的照耀下,閃動着五顏六色的水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