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氣氛一下子被壓抑到了極點。
顧盼看着顧彥之守在嵐音身旁, 垂頭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選擇了出去領罰。
她垂着頭剛一踏出門,就迎頭碰上了急匆匆趕來的玉清真人。
顧盼愣了愣神, 師兄和師父平日裡都是極少來此處的人, 爲何今日……
“顧盼!”玉清真人厲聲喝道, 看起來也像是被氣極了。
顧盼心頭一驚, 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平日裡溫和親近的師父對她如此厲色, 但她還是連忙跪倒在地,垂眸道:“師父……”
“阿盼,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師父嗎?”
玉清真人氣得發抖, 沒想到自己平日裡寵愛有加的徒弟,竟然會有如此歹毒的心腸。
“師父……”顧盼跪在往前走了幾步, 可憐巴巴地扯着玉清真人的衣襬, 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先前同你說過什麼你還記得嗎?”玉清真人一把把被顧盼抓在手裡的衣襬扯開, 遠離了幾步,背對着她,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音兒她是個好孩子。你們要好好相處……”
“可是……師父我不明白……她明明是妖,見不得陽光,害怕符咒。爲何……爲何你們都要如此偏袒她!”
顧盼還是不服氣,站起身來辯解道。
“唔!”可她話還沒說完, 就被一道術法擊的又直直跪倒在地。
顧盼捂着隱隱作痛的胸口, 是天雷咒……
天道派最殘忍的刑罰之一, 專門用來懲罰犯了嚴重錯誤的弟子用的。
被懲罰的弟子, 被強行定身在原地, 只能用凡人的身軀承受足足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其痛苦之處可想而知。
玉清真人收起捏決的右手, 闔起眼眸搖搖頭。
她聽着身後一聲比一聲淒厲的哀嚎,緩步踏入屋內,關上門把聲音隔絕在外。
——
玉清真人緩緩嘆了一口氣,走進了裡屋,隨即問道:“彥之。音兒現在如何了?”
屋內的女弟子們見到玉清真人,才匆忙跪倒在地:“拜見玉清真人。”
玉清真人也來不及搭理她們,只揮了揮手,便讓她們退下了。
“不太好。”顧彥之搖了搖頭,看起來神色疲憊,“我方纔渡了些靈力給她,可是……”
“你……”玉清真人皺起眉,神色變得凝重,“先前不是與你說過了,你上次私自現出真身,誤打誤撞恢復了仙界的記憶,又萬幸沒被司命星君發現。可你若是再妄動靈力,你來凡間歷劫這幾年,可就要通通白費了。到時候,司命星君那性子可多半不會顧及你天界太子的身份。”
“我知道。”
顧彥之低眸看着昏迷不醒的嵐音,心裡想的話卻沒有告訴玉清真人。
他想說,區區幾年而已,對他活了上千萬年歲的人算得了什麼。
況且,他此番下凡歷劫,本就是爲了守護他的阿音。
顧彥之低頭沉默不語,掌中還是源源不斷地給嵐音輸送着精純的靈力。
玉清真人坐到嵐音的牀邊,這才見到嵐音胸口處被捅出了一個空洞的窟窿。
“這……阿盼那丫頭這次真的是太過分了……”
玉清真人搖頭又嘆了口氣,一邊苦惱自己幫不上什麼忙,又被顧盼氣得不輕。只能擡手捏決把對顧盼施的天雷咒又加重了些力度。
“這可如何是好啊……神魂受損如此嚴重。”玉清真人站起身來,在牀邊焦急地踱起了步子,“這怕是回到天界,以後也難修成人形了。我還答應過花神大人,要好好照顧音兒……”
顧彥之爲嵐音輸着靈力,聽見玉清真人此言,忽然心頭一墜,靈力遭到反噬,口中忽然吐出一口鮮血。
玉清真人連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顧彥之,愧疚地說:“莫急莫急,天無絕人之路。”
他費力地閉目低聲喘息了一陣。良久,他才搖了搖頭,眉頭緊皺:“不是。”
“什麼不是?”玉清真人一時沒反應過來,不解地問道。
顧彥之神情凝重地看向玉清真人,說道:“是我佈下的天羅地網,方纔被人突破了。”
玉清真人有些驚訝,但還是搖頭質疑道:“那天羅地網如此堅固,尋常人哪裡能突破的了?”
顧彥之神情疲憊地合起眼眸,說道:“是墨風。”
“墨風……是你們天界那平日裡不學無術的二皇子?”玉清真人凝眉,氣得揮了揮拂塵,“堂堂天界二皇子,居然公然幫助天界墮仙突破天羅地網……!莫急,彥之。你且在這守着阿音,我這就去把他們抓回來。”
“不。”顧彥之忽然直起身,對玉清真人說道:“他們會回來的,他們要對付的是阿音。”
————
戌時,夜幕已悄然降臨。
今日是人間熱鬧的花燈節,街頭巷尾,皆有紅燈高掛。
儘管此時已是夜晚,城內的街道仍然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唯獨,城郊偏僻處的一家小客棧,門窗緊閉,靜謐詭異。
忽然,從天幕落下一道隱秘的亮光,直接透過門縫偷偷鑽進了客棧的某間客房內。
最後那道光竟然化作了人形,直直跪倒在地。
那人看上去一臉惶恐,細看額角還帶着細細密密的汗珠,他擡手抹了一把汗珠,纔開口說道:“二殿下,請恕小仙來遲。”
墨風負手站在牀邊,看着牀上又開始被苦痛折磨的月瑤,怒極低吼一聲,單手握緊成拳,狠狠地往一旁的牆上砸去。
醫仙跪在牀前,被嚇得瑟瑟發抖,連忙往地上磕了好幾個響頭,急道:“二殿下,切莫着急。月瑤姑娘她……”
“殿下……”
醫仙話說到一半,卻被牀上的人兒那嬌滴滴的聲音給打斷。
月瑤朝墨風的方向伸出纖細素白的腕子,嬌聲道:“殿下……我難受。”
墨風見狀三兩步走回牀邊,緊握住月瑤的手,擔憂地說道:“阿瑤,不要怕。醫仙已經來了,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月瑤蒼白着臉勉強撐起雙手坐直了身子,虛弱地點了點頭。
醫仙收到墨風許可的眼神後,才踉踉蹌蹌地站起身走到牀邊,緊張地又抹了把汗,開始閉目施法。
……
過了許久,醫仙額角的汗珠卻越來越密集,眉頭越皺越緊,脣色也開始微微泛起淡紫。
墨風見狀正想出言打斷。
可醫仙忽然睜開雙目,捂着胸口擺了擺手,卻還是沒能忍住,哇地一聲從口中噴出鮮血,染紅了被褥。
墨風壓抑着怒意問道:“你怎麼回事!”
醫仙被嚇得又跪倒地上,又一連磕了好幾個響頭,說道:“二……二殿下。恕小仙實在無能……月瑤姑娘這……這……”
墨風一拍牀板,怒道:“說!”
醫仙低着頭,顫抖着聲回道:“月瑤姑娘墮仙成魔,身上的魔氣太重……小仙實在是無能爲力。恕小仙直言,若是月瑤姑娘……再繼續如此肆意吸取人類的…………唔!”
然而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團黑氣忽然直衝腦門,他軟倒在地,再無氣息。
“阿瑤……你?!”墨風看着倒在地上已經死透的醫仙,一股寒意涌上心頭。
月瑤卻只是淡定自若地收起冒着黑氣的指尖,臉上狠厲的神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慘白着臉把頭埋在墨風的胸膛,悶聲悶氣地說:“殿下……我不想聽了。”
“阿瑤……”墨風聽見月瑤委屈的語調,神情漸漸變得柔和,他雙手一緊把月瑤攬入懷中,低頭往她頭髮上落下輕輕一吻,緩聲道,“都怪我,未能幫你取到天山雪蓮的心頭血。”
說完,他思索了一陣又說道:“我總覺得阿音她變了,像是被人奪舍了。往日她是從來不會拒絕我的要求的。”
“你說,嵐音被人奪舍?”月瑤心中一凜,忙推開墨風問道。
墨風皺眉道:“只是猜測,怎麼?”
月瑤愣了愣,發現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於激烈,她趕緊換回委屈的神色,冰涼的指尖握上墨風的手,悽慘地說:“殿下……你別忘了。阿瑤如今變成這幅模樣都是拜她所賜。當時若不是她嫉妒阿瑤獨得殿下的寵愛,故意下魔藥陷害阿瑤,阿瑤也不會成了今天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月瑤越說越覺得委屈,竟然低着頭開始低聲抽泣起來。
墨風心疼的無以復加,卻也只能低聲安撫道:“我知道……我知道。”
月瑤見狀把臉靠在墨風的肩膀上,低聲道:“殿下,你要爲阿瑤做主。如今能救阿瑤的也就只有她的心頭血了……殿下你可千萬不要心軟,她那只是咎由自取罷了。”
墨風卻輕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只怕是我也有心無力。你也知道的,她最近去了天道派,身旁又有高人護着……”
他皺起眉,又想起那日金龍現世的場面。雖是不知道嵐音身邊的那名男子到底是何方神聖,但他卻有種直覺,那個人修爲遠遠在他之上。
月瑤卻只是淺淺漾起一笑,伏在墨風的耳畔輕聲說道:“阿瑤倒是想到一計,殿下不妨讓我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