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音迷迷糊糊地昏睡了幾日, 待到身上那灼燒的痛感終於消失後,才勉強醒轉過來。
她皺起眉眨了眨眼,腦中是一片迷糊。
她回想起自己先前被人推到門外, 被灼熱的陽光曬到險些魂飛魄散。
然後, 再醒過來時, 她就躺在這個陌生的房間裡。
她扭過頭, 這纔看見顧彥之正趴在她的牀邊睡着了。
此時已近深夜, 他睡得很安靜,房間裡只有一盞昏暗的蠟燭,時不時發出噼啪的響聲。
嵐音屏起呼吸, 悄悄地坐直了身子。
柔和的燭光恰巧映在他的側臉,勾勒出他變得有些瘦削的輪廓。
即使是在熟睡, 他的眉頭仍然不安的皺起, 鴉羽般漆黑的睫毛也時不時顫抖, 彷彿陷入了某種夢魘。
“阿音……”他喃喃道。
“什麼?”
嵐音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只當是他陷入了夢魘, 正在胡言亂語。
她有些不忍心,還是悄悄地伸出手戳了戳顧彥之的手臂,輕聲喊道:“顧彥之?”
“唔……”顧彥之聽見嵐音的聲音,連忙掙扎着從夢境中甦醒了過來。
只是他纔剛剛甦醒,眼神仍然渙散着, 只愣愣的看着嵐音。
“對不起啊……”嵐音被他盯得臉上忽然一陣滾燙, 她不好意思的收起手, 說道, “我以爲你夢見什麼不好的事情了, 就把你吵醒了。”
顧彥之卻好像全然不在意,伸出手探了探她冰涼的額頭, 語氣擔憂:“阿音,你醒了……還有沒有哪裡難受?”
“阿音……?”嵐音這是第一次聽見顧彥之這樣叫她,她覺得哪裡有些怪怪的。心臟開始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臉上無緣由地變得越來越滾燙。
她不知道自己爲何會突然變成這樣,眼神遊離了一會,扭過頭低聲說了一句:“是有點難受。”
心跳的太快了。
顧彥之聽聞此言卻是非常焦急,他連忙湊上前又是摸了摸她的脈搏,又是探探她的額頭。
最後他還是沒找出緣由,只能病急亂投醫。他閉目皺眉,指尖又凝聚起靈力準備爲嵐音輸送。
嵐音轉過頭看到這一幕,及時制止了他。顧彥之卻好像突然全身脫力一般,只能用手撐住牀邊才能勉強坐穩。
“顧彥之?你怎麼了……?”
嵐音連忙坐上前扶住顧彥之,入手卻發現他的體溫是異常的高,她擡起頭也發現他的臉色看起來比起前幾日變得越發憔悴。
她看着顧彥之慘敗的臉色,急得聲音都有些顫抖:“顧彥之,你到底怎麼了?”
顧彥之捂着胸口低咳了幾聲,看着自己手裡咳出的一抹殷紅。只道是自己這幾日爲嵐音輸送了太多的靈力,導致萬年的修爲幾近枯竭。
“顧彥之……對不起……”嵐音顫抖着手拉着顧彥之,聲音變得有些哽咽,開始語無倫次地說着,“顧彥之,你是不是因爲我才變成這樣的……爲什麼總是對我這麼好?我的命又不值錢……死了就死了……”
嵐音垂着眸胡言亂語着,忽然感覺掌心被顧彥之狠狠地捏了一下,她“嘶”的一聲縮回手,她低頭看見自己被捏的通紅的掌心,委屈地看了一眼顧彥之,她說錯什麼了嗎?
顧彥之皺起眉,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半晌,才吐出幾個字:“沒有。”
“什麼沒有!”嵐音還在生氣,揉着自己的掌心,頭也不擡。
“沒有因爲你才變成這樣的,我只是不慎感染了風寒。還有……”
顧彥之見嵐音還在咬牙揉着微紅的掌心,輕嘆了口氣。伸出手把她的手拉了過來,掌心悄悄融入了些許靈力,輕輕一揉,發紅的掌心又恢復了以往的白皙。
顧彥之看着愣愣的嵐音,嘴角悄悄牽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心裡把沒說完的那半句話偷偷補完。
還有,你的命在我心裡價值千金。
嵐音愣了半晌,擡起頭問他:“還有什麼?說話不要說一半呀……”
顧彥之輕嘆一口氣,眼前因爲體力已經透支已經開始隱隱有些發黑,他擡手輕輕敲了敲嵐音的額頭,還是一板一眼地說道:“還有,以後不要隨便亂說話了。”
顧彥之乏力地閉起眼眸,他這次爲了救回嵐音的性命,靈力消耗過多,可能得獨自閉關重新修煉個幾十年才能恢復了。
“我走了。”顧彥之背對着嵐音低聲說了一句。
“你去哪裡?這不是你的房間嗎?”嵐音扯住他的衣袖,連忙翻身下牀。
他站起身子勉強穩住身形,終究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他回頭看向嵐音:“如果……以後發生了什麼事……”
說着,他從腰間取下一枚龍紋白玉佩,上面正是雕刻着一條栩栩如生的龍。他把玉佩放到嵐音的掌心,認真地交代道:“這枚玉佩可以喚出我的真身。”
嵐音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的龍紋白玉佩,不解地問道:“那日的金龍現世……是你的真身?”
顧彥之眼前已經開始一陣一陣地發黑,他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虛弱地點了點頭。
嵐音摸着手中的白玉佩,還想問些什麼,卻發現顧彥之已經昏迷過去,從她的眼前化作一團白霧飄散了。
嵐音伸出手卻撈了個空,雙眼不知何時被淚水模糊了,滾燙的淚珠啪嗒一聲落到玉佩上,又悄然滑落到地面。
她垂眸喃喃道:“你都虛弱成這個樣子了……若我還強行喚出你的真身,那跟直接要你的命有什麼區別?”
————
從那日以後,嵐音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顧彥之。她也只好日夜呆在顧彥之的寢殿凌修殿內等着他回來。
就這樣日復一日,三個月的時光就這樣悄然流逝。
起初一個月,還有些可愛的小師妹帶來自己的小禮物送到顧彥之的凌修殿外,好幾個腦袋在殿外探頭探腦的。
還有的小師妹見到嵐音,誤以爲她是殿內專門伺候顧彥之的宮女,會把手裡的精緻的點心盒送給嵐音,還叮囑她務必親自將它送到顧彥之手上。
嵐音只笑着應下了,卻沒有告訴她們,她也快一個月有餘未見到顧彥之了。
後來卻不知怎麼的,來找顧彥之的小師妹也開始越來越少,她們好像集體約定好了一般,再也沒有來過。
嵐音就這樣看着庭外的落葉堆了一堆又一堆,她拿出懷裡日夜不離身的龍紋白玉佩,低聲道:“你到底去哪裡了,我好像有點想你了……”
她緩緩嘆了一口氣,百無聊賴地踢了踢庭外的落葉堆。才忽然意識到,她在這個世界裡熟悉的人好像只有顧彥之而已。
她一個人在殿裡又悶得發慌,只好出門四處閒晃。
嵐音剛一走出庭院,就被背後一怯生生的聲音喊住了。
她回頭一看,就認出來了那人,居然是那日讓嵐音親手把小點心交給顧彥之的那個名叫付阮的小師妹。
嵐音舔了舔嘴巴,頓時有些心虛。她不敢告訴符阮,她精心準備的那盒小點心最後沒有交到顧彥之的手裡,反而下了她的肚子。
嵐音正打算當做沒有聽見符阮的聲音,做了個迷茫的表情,假裝是夜裡太黑,沒有看見人。她僵硬地轉回腦袋加快了向前的步子。
“嵐姑娘……”
怎知付阮卻好像沒有打算要放過她的意思,仍然跟在她身後,一聲聲地喊着她的名字,緊追不捨。
嵐音人生地不熟,往前走着竟然走到了一個死衚衕。
她只好尬笑着轉回身,又裝作是纔看見背後有人的樣子,一臉驚訝地道:“付阮小師妹,你怎麼會在此處?”
嵐音尷尬地牽起嘴角,她正愁着怎麼跟對方解釋那盒點心的事情。
付阮卻一臉焦急地走上前一把拉住嵐音的手,低聲道:“嵐姑娘,你千萬不要再往前走了。”
嵐音愣了愣,一時沒明白符阮話裡的意思。
付阮看起來是一路跑過來的,好一會兒才把氣喘順了,才接着道:“天道派……出事了。”
緊接着,付阮二話不說就拉着嵐音跑回了凌修殿。
進了門之後,她連忙把大門關上,再三確認沒有人能進來之後。
她才走到嵐音身邊,焦急緊張地問道:“嵐姑娘。你能不能告訴我,顧師兄去哪裡了?”
“我也不知道呀……我快三個月沒有見到他了。”嵐音看見付阮緊張的神情,這下總算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老實答道。
付阮聽到這句話,驚訝地睜圓了眼,只是她緊握住嵐音的手緩緩鬆開了,沒有說話。
嵐音有些奇怪,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付阮似是有些猶豫了,她悄悄後退了半步,搖了搖頭。
嵐音被付阮的反應弄得有些迷茫,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後,付阮卻好像想通了什麼,咬咬牙問道:“嵐姑娘,顧師兄是不是出事了?”
聽見這句話,嵐音心中忽然沉沉一墜,她將手中那枚龍紋白玉佩握的又緊了一些。
這幾個月沒有見到顧彥之,其實嵐音心裡一直堅信着顧彥之只是耗費了太多修爲須得去閉關修煉。只是如今聽見符阮這麼一問,心裡的猜測卻忽然崩塌了。
付阮見嵐音許久不語,猶豫着還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了嵐音,她說:“天道派現在人心惶惶。只因……昨日深夜,有人發現一名男弟子被吸光精元而死,面目全非。有人說那具屍體就是消失多日的顧師兄。還有人說……是顧師兄識人不明,他是被他從山下帶回來的那個妖女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