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的劍舞,無聲無息,輕盈如夢。
拿着手機的李果居然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正在和小雪妹子通話,眼睛釘在莫愁那襲隨着動作和冷風上下翻飛的裙襬上,就再也挪不開了。
任憑小雪妹子在電話裡怎麼大聲解釋爲什麼不能招魂,李果都置若罔聞。
月光清冷,四周寂靜,屋頂上殘留的白雪和莫愁輕盈的翻飛旋轉,都讓李果心馳神往,不可自拔。甚至感覺莫愁身上有一種像黑洞一般的吸引力,讓李果情不自禁的爲之深深陷落。
“借我三千空明,開!”
小雪妹子突然在電話裡的聲音陡然轉大,像一把大錘在李果耳朵邊猛地敲了一下,直把他給震得頭暈目眩,眼冒金星。甚至耳朵裡都開始充斥起那種莫名的嗡嗡聲。
“哥哥,是不是她已經開始了?”小雪妹子好像知道李果的狀況:“你一定要保護好她,招魂開始就沒辦法停,弄不好會搞出百鬼夜行,那就麻煩了。”
電話裡停頓了一下,並傳出一陣踢踏踢踏的腳步聲,然後小雪妹子的聲音又是突然出現:“哥哥,你等我!我馬上到,我會先叫百雀羚過去。還有,你千萬不要離她太近,你現在的心性是會被攝魂的。”
李果現在的狀態確實不太好,天旋地轉的,腦袋還疼的特別厲害。在聽到小雪妹子的話之後,他強打起精神:“我……”
“哥哥,你現在別說話。打開我給的那本筆記,倒數第四頁,上面有個封六識的口訣,你頂住十分鐘,我馬上就到了。”說着,電話裡傳出小雪妹子伸手攔出租車的聲音,然後通話就到此結束。
李果聽完,強忍住暈車一般的噁心感,轉過身子不再去看莫愁跳舞,並慢慢的掏出內兜裡的筆記本,接着明亮的月光翻到了小雪妹子說的地方,上面果然有一段被標註了中英雙語的口訣。
看到這個,李果也顧不得什麼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跟着口訣開始嘗試封閉自己的六感。
漸漸的,李果果真感覺不到寒冷、看不到月光、也聽不到莫愁節奏韻律極強的腳步聲了。可偏偏,莫愁的舞姿,卻好像穿透了李果的眼皮,直直映射在他的心裡,無論他怎麼刻意的不去想莫愁,可她的舞姿總是牢牢的佔據了李果的整個世界。
不過沒有了環境影響,單單莫愁的劍舞,效果比剛纔着實差了許多許多,雖然李果還是忍不住想朝着莫愁的方向過去,可他拼着命咬着牙,十分鐘應該不算什麼太難的事。
李果一邊強忍着,一邊暗暗爲老太太捏着一把汗。他現在很後悔沒有阻止莫愁的行爲,小劍仙是那種熱血上頭什麼都不管不顧的血性妹子,可李果怎麼說都是一個成年男人,居然這麼一點決斷力都沒有。
萬一老太太有個三長兩短,李果當真就是萬死不辭了……
可他的擔心明顯是多餘的,如果真的要比心性堅定,五十個李果摞在一起都不是老太太的對手,畢竟一個可以七十多年苦得一個人,如果這老太太也會御劍,那按照這種堅持勁,一早就成了千古流傳的絕世高手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李果腦門子上的虛汗越來越多,身上的各種感覺也開始有了復甦的跡象,莫愁還在繼續跳着,像音樂節奏一般的腳步聲,又一次開始敲擊李果的心靈深處。
這次的感覺,比上次還要強烈好幾倍,光着幾聲聲音就已經讓李果渾身涌上一種極端想要掙脫一切束縛的狂躁感。用他看過的小說裡的話,那就是一種想要爆體的膨脹感。
而就算在這種關頭,李果還不忘在心裡自嘲:“爆吧,爆吧。爆了老子就去修散仙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李果的眉頭中心,突然傳來一陣針扎的劇疼,這陣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下意識的張開了眼睛。卻看見鳥子精正擠眉弄眼的站在他的面前,手上拿着一根發着火紅色亮光的細針。
“恩公,你也真敢。”鳥子精說着話,把那根細針輕輕插回進頭髮裡:“要不是你給雪姐姐發了個短信,明天你就成洋娃娃了。你是想當玩具總動員裡的安迪還是當鬼娃娃花子裡的花子?”
李果沒說話,只是感覺腦門子上有什麼熱乎乎的東西正往下流着。他順手一抹,發現手上頓時一片鮮紅。
“別怪我啊……”鳥子精看到李果的樣子之後連連擺手,一臉誠懇:“這是爲你好。”
李果搖搖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拆開之後,一把全糊上了。可腦門子上的血就跟割了大動脈似的,怎麼止都止不住。
“快……快想點辦法。”李果看了一眼仍然在閉着眼舞劍的莫愁:“她要跳多長時間?”
鳥子精在隨身攜帶的小包裡胡亂的翻騰着,聽到李果的話之後,擡起頭看了一眼莫愁:“這要等雪姐姐來,我只能護住你的神智,我可不敢過去。她那劍可厲害,我要是捱上一下,你以後就給我準備個鳥籠子,伺候我到死吧。”
而她說完,突然哈哈一笑,從包裡掏出一袋粉紅色扁扁的東西,李果看着像小時候經常拿來泡的草莓味牛奶粉。
“這是什麼?”李果一邊換着頭上的紙,一邊捏着鳥子精遞給他的小包:“手感怎麼這麼奇怪呢?”
鳥子精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果:“安爾樂夜用超薄,採用瞬吸技術。”
說着,鳥子精還擺出一副在牀上睡覺的可愛姿勢:“這樣睡,這樣睡。怎麼睡都不漏。”
李果木然的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衛生巾,內心頓時感到一陣淒涼。心想終日打雁,終被大雁啄瞎眼。自己這個大老爺們,終於三生有幸的用上了衛生巾。
不過想歸想,李果也顧不得許多了,腦袋上的那個小孔可還在跟農夫山泉似的往外淌血,雖然不多,可看這架勢,一時半會是停不下來了。
撕開包裝之後,李果哀嘆一聲,把那張粉紅色還帶着小紅點點的大號創口貼貼在了腦門上,內心不斷祈禱着千萬不要被什麼熟人給看見,否則這一輩子就絕對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李果處理好自己之後,第一個個任務就是跑到了老太太那邊,可等他過去之後,老太太仍然滿懷希冀的坐在椅子上,雖然臉色被冷風吹得有點難看,可她的表情卻是越來越安詳。
“那個……”
李果剛要開口,老太太卻朝他揮了揮手:“你聽,迎親的來了。”
鳥子精緊緊跟在李果的身後,寸步不移。看到老太太的樣子之後,眼睛上下掃了一圈:“奇怪,這個人早就應該去了的,怎麼還能活着?”
老太太扭頭看了一眼鳥子精,滿臉的笑容:“是啊,早該走了。”
李果頓時大驚,他一手捂住自己的額頭,一隻手攥着老太太已經冰涼的手:“您這是……回屋歇着吧!我們這是騙人的,我們就是騙子……真的,哪有什麼招魂,都是狗屁,您犯不着這樣……”
老太太搖搖頭:“沒事,我還硬朗着呢,死不了。騙人不騙人,我自個兒心裡有數兒。許我再等這麼一回吧,就這麼一回,我再也不等了。”
李果無言,默默的把身上的羽絨服披到了老太太的身上,並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菸,無聲的站在一邊,試圖用菸草來麻痹這寒冬臘月的刺激。
“恩公,因爲你還年輕,你不知道這人的執念究竟有多大。”鳥子精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憶:“我曾經也愛過的。我不記得他叫什麼了,可我還記得他拉着我的手叫我羚的樣子。有時候晚上夢到他,我的眼淚就溼了整個枕頭。”
李果上下牙齒打着顫,納悶的看了百雀羚一眼:“你爲什麼不跟他在一起?”
百雀羚的臉上堆滿的哀傷和甜蜜,還有一絲無奈何自卑。她轉動着自己手上的藍寶石戒指,合着晚風用修長的指頭梳理着自己的頭髮,輕輕擡頭看向月亮,星眸如墜:“你知道的,我是個怪物嘛。哪有資格去愛,在我知道我愛上他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強迫自己從他的生命裡消失。然後默默的看着他,看着他結婚、看着他生子、看着他老、看着他死、看着他帶着我給他那塊隨手撿的石頭被埋到地底。”
“所以,我什麼都不用聽,就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是爲的什麼。”百雀羚拍着老太太的肩膀,大咧咧的說着:“妹子,你是好樣的,加油,你能行的,我看好你喲。”
李果從來沒想過,鳥子精這幅鳥德行下,居然還深深埋着那麼一段似海的深情。而且還是這樣一種近乎撕心裂肺的深情,鳥子精默默看了那個男人一生,居然一直都沒讓當事人發現。
李果看着百雀羚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和老太太近乎虔誠的表情,突然覺得心口堵堵的,好像有一口氣堵着嗓子眼,想吐吐不出來,想吞吞不下去。
“她的樣子真漂亮。”百雀羚抱着胳膊,對着輕柔慢舞的莫愁頻頻點頭:“你肯定不知道,她覺得自己很幸福吧?”
李果一愣,茫然的搖搖頭。
鳥子精上下打量了一圈李果:“你知道吧,只有覺得自己幸福的女人,纔會像她那麼任性又那麼小鳥依人,也只有覺得自己幸福的女人,纔敢像她那樣完全不顧你的想法,認爲自己已經和你是一個整體。”
“恩公,她雖然厲害,可始終還是小女人。”鳥子精衝李果挑了一下眉毛:“鏡子破了,可以補,可再怎麼補,都是會有裂痕的。”
李果剛想說話,鳥子精突然又出聲,把李果的話給堵了回去:“你看,不幸福的人,就像雪姐姐一樣。對誰都唯唯諾諾、對誰都小心翼翼,因爲她雖然厲害,可始終是個沒依靠的女人,這就是她和你這個漂亮的小童養媳唯一的區別。女人始終還是得有個依靠。”
李果不知道鳥子精是不是因爲生理週期到了,今天晚上的話格外的多,也格外的沉重。她平時那副揮灑自如的樣子,今天完全被翻了個盤。李果雖然說不上對她刮目相看,但是也不由得更想多瞭解一下這鳥子精身上的故事,甚至是小雪妹子身上的故事,估計她倆的故事寫成書,那銷量上百萬冊絕對沒什麼問題。
“雪姐姐差不多該來了,這個點不會堵車。”鳥子精看了看手上的精工表,然後在李果的面前顯擺了一圈:“勞力士,看着沒,好幾十萬呢。”
李果胸中突然一梗……美好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
可幾乎是同時,已經漆黑寂靜的四周,突然傳來一聲如悶雷般的怒斥。
“誰敢招魂!”
鳥子精一聽這聲音,眼睛一瞪:“伏魔雷音!”
李果腦門上貼着衛生巾到處找着聲源:“哪……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