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絲秀忒恢復全盛時期後,翔太第一個想到的是什麼?
諫山黃泉。
姬絲秀忒說過,恢復全盛時期後,她有辦法在不傷害諫山黃泉的情況下奪走關於殺生石的負面情緒。
所以,一回到家中,翔太就對着自己的母親,提出了拯救諫山黃泉的請求。
“我希望她能變回去。”
翔太看了一眼依舊往常蹲在牆角里,對着自己的母親說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她值得留戀,而不是去憎恨的東西。”
黃泉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但她沒有反抗,只是默默地看着翔太。
看着自己最想殺死的人,說出希望能拯救自己的話語。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之所以會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單純是因爲憎恨,憎恨他們,憎恨他。如果沒了憎恨,自己該如果活在這個世界上?
而翔太心裡似乎也知道,一個得到釋懷的幽靈,或許會就此成佛也說不定。
但……
既然早就決定揹負着她的生命活下去,翔太也已經沒有什麼好迷茫的。如果是那個英姿颯爽的諫山黃泉的話,或許會笑着和自己說“拜拜”的吧。
“拜託了。”
將四肢壓在身下,翔太恭敬地對着坐在那裡撐着下巴的母親懇求道。
“既然是汝的願望,那吾就會去實現。”
姬絲秀忒對這個兒子,還是抱有一絲溺愛的情緒的,她站起身來,走到躲在房間裡穿着黑色和服的黃泉面前。
巨大的實力差,只能讓黃泉躲在牆角里瑟瑟發抖,但她那黑色的雙瞳,卻桀驁不拘地看着姬絲秀忒。
姬絲秀忒沒有在意對方的無禮,只是張開嘴巴,露出尖牙,咬上了黃泉的脖子。
“啊!”
黃泉發出痛苦的嚎叫聲,額頭上的殺生石開始發出鮮紅的光芒,脖子上的皮圈在那一瞬間就炸開。
禮彌有些不忍心地捂住了耳朵,不明事理的真白,只是抱着好厲害的想法看着兩人。
而翔太,他只看到,隨着黃泉的喊聲,她眼中的黑斑開始消失,於此同時,兩行清淚慢慢從她臉頰滑下。
直到最後,她額頭上的殺生石,褪去了紅色,變成了一塊晶瑩剔透的寶石。
姬絲秀忒從黃泉的脖子上鬆開了嘴巴的同時,黃泉整個人軟癱在了地上。
“搞定。”
帶着等待褒獎的神情,姬絲秀忒挺了挺自己傲人的胸口。
“不愧是母親,好厲害。”
“收工收工。”
姬絲秀忒重新坐回到桌前,拍了拍禮彌的肩膀,道:“繼續。”
“啊,嗨!”
禮彌連忙將視線從黃泉身上挪開,點開播放器繼續放着吸血鬼電影——不知爲何,翔太的母親似乎也挺喜歡看這種類型的電影的,當然她幾乎每當有吸血鬼出場時,都要抨擊一下愚蠢的人類把高貴的吸血鬼弄成這個樣子。
回到家裡的一個小時,她幾乎一直都在發表自己的評論。而禮彌,嗯,雖然對她說“愚蠢的人類”感到有些尷尬,但很多關於吸血鬼的評論,她還是很贊成的。
總算和伯母大人找到共同語言了……
這是禮彌在得知她是他母親後唯一一個能讓她喜悅的消息。畢竟,姬絲秀忒對於她來說,太可怕了。
比起翔太對姬絲秀忒說,禮彌對於姬絲秀忒在血脈上的相連更加多一些。而吸血鬼,這種上下級的溝壑以及本能上的服從,可不是這麼容易克服的。
翔太走到黃泉的身邊,想要喚醒她那樣,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指。
黃泉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翔太擡起頭,看向黃泉的臉。
而她此時此刻,也睜開了眼睛看向自己。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回憶,緬懷……
“高阪君。”
“諫山同學。”
翔太鬆了一口氣,幸好,自己母親真的成功了。
“非常可愛的形態啊,高阪君。”
黃泉伸出手,在翔太頭上揉了一下後,慢慢從地上站起了身。
“多謝誇獎……但男子漢,並不適用可愛這個詞。”
翔太看着黃泉站起身,便開口說道:“要走嗎?”
“嗯。”
兩人都非常瞭解互相的心思。
黃泉身上依舊穿着那身華麗的黑色和服,她用手整理下衣服下襬後,慢慢地跪坐在翔太的身前,將雙手貼在提上,低下了腰,低下了頭。
“謝謝。”
黑色的秀髮隨着她的動作,柔順的平鋪在地板上。
“我應該做的。”
隨着翔太的話語,黃泉重新擡起了頭,站起了身,將被擺在自己身邊的寶刀獅子王撿了起來。
似乎在緬懷什麼一樣,她輕柔地摩挲着刀鞘。
“我可以帶走嗎?”
“這本來就是屬於你的東西。”
“……”黃泉將刀微微出鞘後看了眼,又重新收回刀鞘中。她又向禮彌,真白,甚至姬絲秀忒都道了一聲謝後,對着翔太說道:
“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我家很窮的,沒錢再養一個幽靈。”
翔太將頭別開,不去看黃泉那靈動的眼睛,說道:“去別的地方吧。”
“再見。”
黃泉朝着翔太輕聲說了一句後,邁開腳步,朝着門口的方向走去。
“等等!”
背後傳來的翔太的聲音讓她身體微微一顫,但還不等她回頭,一個東西就向她拋了過來。
那是一把漆黑的紙傘。
沒有再說什麼,甚至沒有回頭,黃泉將傘慢慢撐開,撐在了自己肩上,撐在自己的腦後。
如同從畫中走出來的大和撫子那樣。
黑色的傘,黑色的和服,黑色的長髮。
然後,走出了翔太的家門。
“嘎吱——”
門再次被合上。
“不挽留她嗎?”
姬絲秀忒突然說道:“那個女孩子的話,只要汝開口,她肯定會留下來的吧。”
“留下來?”
翔太搖了搖頭,看着那扇已經被合上的門說道:“男子漢的話,是不會哭着求別人留下來的。”
“諫山同學,會……”
禮彌一下子意識到姬絲秀忒和翔太話語中的“留下來”意味着什麼。
“她已經被我殺死了。”
翔太如同想確定什麼一樣,打斷了禮彌的話,說道:“她已經死了。之所以才存在這世界上,僅僅是因爲……她還有些話沒有對自己留戀人的說而已。”
“哥哥的占卜真靈驗啊。”
“那是當然的,只不過有一些小訣竅而已。”
坐在椅子上的,已經可以稱之爲大叔的帥氣男人面對着年輕的女高中生笑了起來,只不過,笑容之中蘊含着的其他意味,就沒有人能讀的出來了。
“誒?能不能告訴我一些小竅門?”
年輕的女高中生雙手疊在自己的胸前,發動着可愛的攻勢。
“可以啊……”
話剛出口,那個大叔的視線突然掃過人羣中那個有些突兀地,穿着和服打着傘的女人。
她在笑。
她在對自己笑。
“哐啷!”
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的,他站起了身,但再望過去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不,她只是跟着人羣前進了而已。
“喂,哥哥?!”
望着突然逃跑的占卜師,年輕的女高中生茫然不知所措。
“阿拉,我還因爲你會一直看着那可愛的女學生的。沒想到還是追過來了啊。”
黃泉坐在這間廢棄倉庫裡的箱子上,一邊旋轉着手中的紙傘,一邊搖晃着自己的腳,直到門口出現了一個人影后,她才從箱子上跳下。
“在婚約者面前這麼做,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知廉恥啊,紀之。”
“黃泉……”
追過來的人,正是已經辭去了退魔師工作的飯綱紀之,他看着這個已經被那個男人殺死的未婚妻,腦海中在一瞬間閃過很多念頭。
結識,釋懷,以及她那沾滿鮮血的刀。
不過……
在這個黃泉身上,紀之沒有感受到惡的氣息。但他也同樣分辨了出來,現在的黃泉,只是一個幽靈罷了。
“啊,我決定了。”
黃泉突然想到什麼,清了下喉嚨,道:“我決定和你解除婚約。”
飯綱紀之愣了一下。
“因爲超不爽啊,我對你,就算有過那麼一丁點好感,還是非常不爽。但最讓我不爽的是,居然最後的最後,是我被你甩掉了。”
“不是這樣……”
飯綱紀之剛想說什麼,就被黃泉接下來的話語所堵住。
“不必解釋。生氣的女孩子可是會完全無視男人的解釋的。蠻不講理可是我們的特權啊。”
黃泉笑的很開心,她對着飯綱紀之說道:
“所以,我們分手吧。”
“……”
飯綱紀之沉默了一陣子後,突然笑了出來,道:“到最後,就算是復活,你找到我居然還是爲了說這一句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完全沒有女人味啊,黃泉。”
“隨~你~怎~麼~說。”
黃泉一邊拉長着語調說着話,一邊走過飯綱紀之的身邊。
“對不起。”
在走過他身側的那一瞬間,黃泉說出了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
“那我走了。”
“啊,你走了以後,我一定會找到超多的比你年輕,比你會打扮,比你更漂亮的女孩子的。”
飯綱紀之看着走自己身側飄過的黑色長髮,用着調戲的話語說道:“不過,早知道當初就直接把你吃掉了啊。誰知道你換上和服後居然會有這樣子的吸引力。”
黃泉已經走了。
“拜拜。”
飯綱紀之從口袋裡拿出一包煙,叼在了嘴上,正準備拿起打火機點燃香菸……
“嘭——”
香菸突然爆炸了。
“咳咳咳……”
被嚇了一跳的飯綱紀之直接轉過身子……
黃泉還在那。
在太陽下,撐着一把黑傘,在金色的陽光照耀下,她的笑容……
“120分的打扮。”
“是嗎?”聽到紀之的誇獎,黃泉慢慢轉過身,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再見。”
不知是否是錯覺,在黃泉說出再見後,飯綱紀之突然覺得,她似乎更加飄渺了。
就像是要隨風而去那樣。
不過……
這樣就足夠了。
溫暖卻又不熾熱的太陽,輕輕掃過臉頰的微風,綻放在街頭的花朵,盤踞在心頭的情愫。
“真是一個適合約會的天氣啊,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