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尾巷,姓歷?”詢問過歷君娥的相關情況後,有位仙師若有所思地沉思片刻,突然問道,“你可認得翛然真人?”
歷君娥一臉茫然地搖搖頭。
“難不成猜錯了?”那位仙師似乎有些疑惑,不過還是多問了一句。“你家可是新搬來的?”
“嗯,剛搬來五六日。”歷君娥已經隱隱猜到仙師們說的那位“翛然真人”就是帶他們全家過來的仙師了。不過,看眼前幾位仙師的樣子,似乎對那位翛然真人十分忌憚,沒有半分身爲同門的友好,她擔心他們之間有什麼仇怨,萬一報復到她或是家人身上就糟了,索性將錯就錯,裝傻到底。
“你家爲何突然搬來仙城?”果然,說話的仙師臉上的喜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夾雜着遺憾的慎重。
“長輩的決定,小女無從得知。”
歷君娥站在不遠處聽幾位仙師嘀嘀咕咕商量着什麼,雖然離得很近,她也暗暗豎起耳朵想要聽清楚,可他們之間卻像是隔着一層隔音效果很好的透明玻璃,無論她如何努力,都聽不到一絲一毫。
“你暫且歸家,這兩日儘量不要外出。”
於是,歷君娥揣着一塊兒腰牌,稀裡糊塗地出了測試堂。
找到焦急等待的家人後,歷君娥給他們使了個眼色,一家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依然人滿爲患的測試堂。
回到家,進了堂屋,歷君娥才壓低聲音向家人們報喜:“阿翁阿家阿孃,我測出靈根了,還是木系單靈根!”
歷父歷母喜出望外,厲勝男甚至激動地流下了眼淚。君兒還小,閱歷也淺,又是初來乍到,暫且認識不到靈根的重要性。他們卻不同。在這個以實力爲尊的地方,靈根代表着希望,代表着無限可能,代表着挺起脊樑做人的機會!他們歷家是有足夠的銀錢,可再多的錢也有花光的時候,甚至於,錢還沒花光,就可能不屬於你了。而靈根,卻是最有潛力,也最難被人奪走的“財富”。錢財可能落入他人之手,爵位可能被皇帝隨意抹除,家業可能被人設計謀奪,唯有靈根,是誰都無法奪走的!
唯一的孫女(女兒)有了可以在這個世界安身立命的資本,三位長輩如何不喜極而泣?
歷君娥沒想到長輩們會如此歡喜,見他們如此失態,頗有些慌亂,不知該如何勸慰。
還是歷父先平靜下來,詳細詢問測試的情況。
歷君娥就一五一十將測試堂裡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翛然真人?”歷父這幾日聽書看戲,對歸元門多少有些瞭解,知道能稱得上是“真人”的,修爲肯定不低,在門中的身份也不是一般仙師能比的。“若是按咱們歷家祖上的傳說算,那位世外高人最少也有八百多歲了,我原以爲幫咱們的那位仙師是世外高人的子孫,現在看來,或許就是本人也說不定。”
“若是像阿爹說的,那幾位仙師可能是忌憚咱們跟翛然真人的‘親戚關係’。”厲勝男大鬆了口氣,忌憚總比結仇強。他們家在這裡無親無故,女兒孤身入歸元門,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萬一真被人遷怒,可有的苦受。而且,以她的膚淺瞭解,那位恩人大概是個性子冷清不通俗物的,說不準就無意中得罪了不少人,他修爲高,別人拿他沒辦法,女兒作爲他的“親戚”,妥妥成爲出氣包。
翌日,自稱是掌門真人門下弟子的仙師來訪,證明了歷家人的猜測。
“……師叔祖因事外出,歷姑娘身懷靈根之事師父已經傳訊告知,師叔祖回信說,會收歷姑娘爲門下弟子……”前來傳話的衛仙師暗暗內傷,若不是師叔祖遠在千里之外還沒有趕回來,他恐怕連對這個還沒入門的小姑娘喊“歷姑娘”的資格都沒有了,就算這小姑娘一絲修爲都沒有,他也得老老實實尊稱一聲“師叔”!唉,誰讓人家輩分高呢!
歷家人沒想到翛然真人的輩分這麼高,更沒想到那個沒有一絲煙火氣的恩人竟如此妥帖,親自去搭救自家一家不說,還將君兒收入門下親自教導,這樣大的恩德,讓他們一家該如何回報!
“……師叔祖傳訊說,暫不接歷姑娘入歸元門,等他歸來再說。這幾日,在師叔祖歸來之前,您一家最好不要出門,以防意外。”衛仙師沒有明說,可經常聽書看戲的歷家人卻聽懂了他的未盡之意。
因是否擁有靈根無規律可循,世代爲奴的奴僕可能被檢測出靈根,仙師之家的天之驕子也可能測不出靈根,因爲靈根,很多人的命運得以改寫——有的一飛沖天,有的墜入深淵。然而,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認命,自古至今,想要靠邪門歪道攫取靈根的人比比皆是,就算至今史上都沒有成功的例子,也沒有讓那些瘋狂的人打消念頭。
其中仙城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幾十年前的滅門慘案。故事有個戲劇性的開頭——普通之家的少年被測出金系單靈根,仙師之家最得寵的少爺卻是個無靈根的廢物。結果顯而易見,少爺不願接受現實,不顧城中法令,勾結邪門,殺了普通少年全族幾十口人,進行血祭,妄圖“改天換日”。最終,手上沾滿殺孽的少爺被驚雷劈死,縱容少爺的仙師之家祖宅遭遇雷火,被燒成灰燼,全家幾十口葬身火海,算是償還了所造的殺孽。
歷家人知道,衛仙師擔心有人會鋌而走險,對付擁有單靈根的歷君娥。畢竟,從他們這些日子打探的消息可知,仙城已經好些年沒有測出單靈根了。
看歷家人神色緊張,衛仙師安撫道:“諸位不用太過憂心,只是以防萬一而已。況且,這宅子的護院大陣由師叔祖親手佈置,宵小之徒無法入內……”
送走了衛仙師,歷家決定在翛然真人歸來前,大門緊閉,絕不邁出院門一步。他們相信翛然真人的威懾力,也相信歸元門會暫時保守秘密,可爲了孩子,不管是歷父歷母還是厲勝男,都不吝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外人,他們寧願多小心點,也不願承受自家孩子被人傷害的可能性。
於是,瘋狂遊玩了三天後,歷家人開始了全家一起宅的生活。前些日子逛街的時候買了不少話本和小玩意兒,一家人看看書說說話,日子過得倒也不算無聊。
特別是即將入歸元門的歷君娥,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之前買了好幾本雜記和介紹歸元門的書,她正好趁這個時間惡補一番,省得到時候傻頭傻腦地被人誆騙。
這日,一早就陰雲密佈,等一家人吃了簡單的早餐,天上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屋外有些冷,一家人都窩在屋裡,看書的看書,做針線的做針線,時不時聊上幾句,一室溫馨。
突然,隱隱傳來敲門聲。
歷君娥放下書,神色緊張地望向阿翁。這是自過來第一天鄰家大娘敲門以來,院門第一次被敲響。只是,在這樣特殊的時候,再配上外面陰沉沉的天氣,這敲門聲聽着格外刺耳,讓人心慌不已。
“不用管它。”歷父定定聽了一會兒,安撫般地看了孫女一眼。
外面的敲門聲停頓了一下後,很快又響了起來。而且一聲響過一聲,甚至越來越急促,聽得人的心跳也跟着急速跳動。
歷君娥到底沒有練就泰山崩於頂而巋然不動的鎮定,她放下書,撲進了阿家懷裡。
老太太也害怕,不過看小孫女嚇得面色發白,頓時心疼壞了,一下又一下撫着小孫女的背,倒是忘了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的恐懼。
一家人靜靜地聽着,時間似乎在無限拉長,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過了一會兒,他們靜靜地聽着,一動不動。
等敲門聲終於消失的時候,歷君娥才恍然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不能這樣下去了!歷君娥攥着阿家滿是冷汗止不住發抖的手,不過一陣敲門聲,就嚇成這樣,如何護得住家人!靈根,靈根!歷君娥第一次對自己擁有靈根如此慶幸。有了靈根,她就能成爲仙師,成爲強者,成爲居心否側之徒的忌憚,讓家人堂堂正正地活在這個世界!
有那麼一股子氣作支撐,歷君娥很快就克服了內心的恐懼。從最初聽見敲門聲都被嚇得瑟瑟發抖,到後來聽着那砰砰作響的聲響,淡定自若地在院中打拳。長輩們看着孩子的轉變,心中慰藉又揪心。他們希望孩子永遠無憂無慮地生活在他們的羽翼之下,永遠快樂而天真,不知人間險惡。可是,這個世界永遠不會缺少卑劣之人,孩子總要長大的,而他們,也會慢慢變老,甚至離去。他們希望未來,即使沒有了他們,孩子依然能夠活得快樂而肆意。
三天後,翛然真人親自來到了歷家的小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