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蘊雖對在她家小住的客人有些印象,可畢竟男女有別,她甚至連那人叫什麼都不清楚。甚至於,若不是她記性好,說不定連那人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
“要不,我去問下三哥?”見書怡神色激動又急切,姚蘊有些不安地說,“不過那人是我大哥的朋友,三哥不一定了解,你先別抱太大希望。”
“我知道的,嬌嬌,你別太有心理負擔,是更好,不是也沒什麼。”盛書怡藉着衣服內口袋的掩飾從異世界拿出錢包,打開後拿出嬰兒時期的她、母親和許姨三人的合照交給姚蘊,說,“這個是許姨年輕時的相片,麻煩抽空給你三哥看看,問問看是不是跟你大哥那個朋友很像……”
姚蘊知道書怡將許姨當成親姨母,表面上看着平靜,實際上心中肯定十分急切,接過照片後,就當即跑回去找三哥打聽了。可不巧的是,家僕說三哥剛出去,又不知道去了哪兒,她只好滿心失望地回到了甲板上。
“沒事,橫豎咱們如今在船上,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麼區別呢?”姚蘊不僅提供了線索,還盡心盡力地幫忙,已經很不錯了,盛書怡自是連連道謝,強壓住心中的急切。
因爲昨天的事兒,幾個半大孩子不敢再往僻靜處鑽,就在甲板上吹着海風聊天。
“好想吃熱騰騰剛出鍋的包子啊,不知道到了倫敦還能不能吃到……”
“是啊,往日覺得西餐洋氣又美味,恨不得天天吃。如今願望實現了,我卻想念起了咱們自個兒的飯食,不用什麼大魚大肉,有個熱騰騰的饅頭就成!”
“是啊,我覺得啥菜都沒有,我都能幹啃一大鍋饅頭!”
“……聽說那邊非常潮溼陰冷,也不知道咱受不受得住。”
“不是有那個什麼暖氣嗎?我聽教我英文的老師說,其實沒咱京城冬天冷,只是少有晴天,溼冷溼冷的,習慣了就好了。”
“啊啊啊,我最討厭陰雨天了,以後豈不是都不能經常曬太陽了!”
“你還有心思琢磨曬太陽,先想想怎麼平安度過旅居國外的時光吧!”楊嘉敏是他們幾個人中歲數最大,思想也最成熟的,聽說這次是過去投奔幾年前移民過去的舅舅家。“你們以爲只有咱們國家到處打仗啊?歐洲打得更厲害好嗎!而且是國與國之間打,可不像咱們國內那些沾親帶故的軍閥們一樣點到即止。據說,英國雖是戰勝國,可也是險勝,連倫敦都到處是斷壁殘垣,前兩年物資緊缺,聽說聽說有很多失業的窮人。那些窮人沒飯吃,就去搶別人的,特別是咱們這樣東方面孔的人,更是他們搶劫的重點對象。他們不僅搶東西,還殺人……”
一羣不諳世事的嬌小姐哪裡聽說過這樣可怕的事,當即就被嚇得變了臉色。她們當然知道歐洲也在打仗,甚至開始的時間比華夏還要早,只是,京城是華夏好幾個王朝的皇城,據說是龍脈所在,外面打翻了天,京城也沒有大亂過,至少他們長這麼大沒親身經歷過兵荒馬亂,這次匆匆出城,也不過是家主拿不準京城新主人的秉性,給家族留個後路罷了。因此,這些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們以爲倫敦也跟京城似的,外面打得再厲害也影響不到,更何況大規模戰爭已經結束!
“唐人街應該會好些吧?”姚蘊怯怯地問。她家祖上有位長輩因爭奪族長之位失敗,一怒之下遠走他鄉,後來更是跟着外國來得船隊出了海,輾轉去了英國,最後定居在了倫敦,是唐人街早期建設者。發展到如今,那一支更是成了經營甚至是掌控着唐人街的幾大勢力之一。
“人家本國人都過得慘兮兮的,一羣異鄉人能好到哪裡去?”楊嘉敏舅舅家就在唐人街,經營着一家小餐館,書信往來間經常見她舅母哭窮,所以在她印象中,倫敦也沒好到哪裡去,要不是堂哥擔任着原徵府高官的機要秘書,他們一家怕受連累,也不會慌不擇路地從京城逃出來,去投奔她向來瞧不起的舅舅家。
盛書怡默默聽着,她覺得楊嘉敏雖比其他幾人看得透,可未免太過悲觀。倫敦的狀況不會像其他人想得那般美好,也不會像她說的那樣悲慘,或許,她舅家出於某種目的,有些誇大了生活現狀。
因楊嘉敏的一席話,幾人都有些提不起興致。他們不是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傻瓜,可也知道就算倫敦一派繁華,他們作爲異國人,日子過得也不會比在故鄉更好。龜縮在小小的唐人街,亦或是努力融入當地人的生活,都不是往日被人捧上天的他們想要過的生活。
到後來,不知道誰先住嘴的,反正等盛書怡回過神來,大家已經都沒了說話的興致,一個個雙手搭在圍欄上,望着漫無邊際的海面發呆。
“呀,大魚!”姚蘊突然驚叫一聲。
大家連忙朝她手指的方向看。
“是海豚吧?”
“應該是,我在畫報上見過,聽說很通人性的。”
“長得也好看,要是能摸一摸就好了……”
少女們心中的愁悶頓時一掃而空,一個個興奮不已。
盛書怡也被他們快樂的情緒感染,歡笑着加入了圍觀海豚的行列。只有楊嘉敏,這孩子大概正處於恨天恨地,痛恨全世界的青春反叛期,見身邊這羣傻樂的全然忘記了剛剛的愁悶,一個個這般沒心沒肺,當即就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只是,海豚真的好可愛啊,小姑娘見朋友們沒注意到自己,偷偷往海里瞄了一眼。
少女們開心的理由就是這麼簡單,幾條海豚,就能讓他們興致勃勃地聊上一上午,甚至開心好幾天。
臨別時,盛書怡忍不住多說了幾句,拜託姚蘊別忘記向她三哥問疑似許姨失散多年的兒子的事。
盛書怡到她家的小船艙時,母親和菲爾德醫生已經回來了。見母親看上去挺開心,盛書怡笑着問:“娘,舞會玩得挺開心吧?”
“嗯,開心。”在小船艙憋了這麼多天,難得出去放鬆一下,好聽的音樂、美味的食物、和善的主人、友好的賓客……她如何會不開心?
菲爾德醫生也很開心。他結識了新朋友,獲得了融入某個往日連想都不敢想的小圈子的敲門磚,最重要的是,妻子被那些太太組成的極其排外的小圈子接納了!
說實話,這一直是藏在他心中的一塊兒心病。
倫敦是個階層分明的保守城市,他出身平民,經濟獨立,不用擔心顯赫的家族干預他的婚事,家人也無法左右他的決定。可是,人終究是羣居動物,妻子不可能像金絲雀一樣,被他藏在家中。他需要交際,妻子也同樣。可是,他比誰都明白那些看似紳士優雅的朋友、同事們在某些方面的狹隘思想。朋友、同事們看在他的情面上可能會對妻子保持表面的友好,他們的太太可就不一定了。他可以爲妻子做任何事,卻無法改變他人固有的觀念,更無法強迫別人的太太對妻子友好。所以,顯而易見,妻子在最初,甚至可能很長一段時間內,會被他的社交圈排斥。
如今就不同了,妻子先一步融入了更高一層的社交圈,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不管朋友、同事們和他們的太太心裡怎麼想,至少在表面上,他們會友好,會熱情,會努力跟辛西婭交好。
菲爾德醫生相信妻子的魅力,十分篤定地覺着,拋開偏見,有了好的開始,妻子很快就能“征服”那些人。
盛書怡怕冒然說出不確定的消息會讓許姨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猶豫了半響,最終還是沒敢在她跟前說,只趁她不在時,偷偷跟母親說了。
盛母沒想到竟有這般巧合,急忙問道:“那姑娘怎麼說的?那孩子多大?長什麼樣?做什麼的?爲什麼去她家?”
盛書怡被母親一連串的問題砸得頭暈,撓了撓頭,有些羞愧地說:“姚蘊說她就見過幾面,連話都沒說過幾句,只知道是她大哥的朋友,好像跟她大哥差不多大吧,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盛母在狹窄的船艙裡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回,總算是冷靜了下來,湊在女兒耳邊小聲說:“千萬別露了口風,等咱百分百確定了,再跟你許姨說。”
“嗯!”盛書怡連連點頭,不用母親叮囑,她也知道該怎麼做。
翌日,盛書怡早早穿戴好出了船艙,溜溜達達去了豪華艙,想盡早見到姚蘊。
“去內室吧,我三哥特地在等你,有什麼事問他。”姚蘊正在吃早餐,提起昨天的事氣得直噘嘴。她頭一次這樣“身負重任”找三哥說正事兒,三哥收走了書怡讓她暫時保管的相片,卻什麼都沒告訴她!她問得多了,那個壞人還瞪她!哼,要不是爹孃和大哥不在,她纔不會這樣忍氣吞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