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那位未曾謀面的婆婆醒來的消息,盛母也暗暗大鬆了口氣。正像盛書怡猜想得那樣,別看她上午表現得那般鎮定,甚至還對菲爾德溫聲細語地勸慰安撫,可若菲爾德手上真沾有一條人命,不管是什麼緣由,她都不會帶着女兒跟這樣一個危險人物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午休時,伴着女兒平緩的呼吸聲,她卻沒有絲毫睡意,在拉上窗簾的昏暗房間裡,她想了很多,其中就包括如果那女人沒有搶救回來,她如何跟許姐一起帶着書兒順利脫身。
“我一個人可以的。”菲爾德醫生穿着深灰色的呢大衣,頭上戴着一頂爵士帽,衣冠楚楚,身姿挺拔。黑色爵士帽下是一張精緻俊美的臉,白皙的皮膚被突然變天的冷風吹得發紅……無論怎麼看,都能稱得上是風度翩翩,一表人才。只是,遠觀還好,若是湊近了聽到他的說話聲,肯定要忍不住打哆嗦。沒辦法,任誰聽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臉扭捏地對比他矮上一頭的女人撒嬌發嗲,恐怕都會受到驚嚇的。
男人身邊纖細溫婉的女子卻一副再正常不過的神色,甚至還安撫般地握住了男人的大手,低聲說:“到醫院後莫要衝動,一切有我。”
晚上,母親和菲爾德果然沒有在飯前及時趕回來。盛書怡跟許姨吃了簡單的晚餐,一起坐在壁爐旁邊聊天邊等待。只是,直到她不小心睡着前,都沒等到母親的身影。
翌日,盛書怡在自己溫暖的房間裡醒來。她惦記着昨天母親去醫院的事兒,顧不得留戀溫暖的被窩,一清醒就趕緊起身穿衣,隨意攏了攏柔順的長髮,就匆匆下了樓。
“汪汪……”
“咦?”盛書怡還以爲自己幻聽了,可很快,幼犬脆生生的吠叫又在她耳邊響起。
“早啊書兒。”活力滿滿的菲爾德腳步輕快地走出房間,向廚房走去。
“早。”見菲爾德這狀態,盛書怡心放下了大半。“艾伯特,你有沒有聽到小狗的叫聲?”
“哈哈,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沒想到這麼早就被你發現了!”菲爾德示意女兒往客廳那邊看。
盛書怡不僅聽力敏銳,眼力也是一等一的好,她很快就發現了地毯上那小小的一團。“哇,小狗!”
聽到女兒的驚呼聲,盛母從廚房走了出來,滿臉笑容地看着女兒驚喜地奔向那隻小狗。在女兒七八歲的時候,有隻野貓誤入他們母女所住的院落,小姑娘樂得跟什麼似的,連着好幾日都很精神,飯都多吃了幾口。只是,那隻野貓不戀家,沒待幾日就悄無聲息地走了。
她見女兒連着好些天都神色懨懨,就去買了只漂亮的小虎斑貓給孩子。那隻貓很漂亮,也很柔順親人,不像那隻野貓一樣,只能遠遠看着,連摸都不能摸一下。然而,好景不長,那隻貓長大後到了發情期,夜裡叫喚引來了李家其他人的厭惡,竟是連知會都沒知會一聲,就命僕人將那隻陪伴了女兒近一年的貓給活活打死了!她很生氣,很憤怒,可她在李家人微言輕,知道就算鬧起來,也無濟於事,只能成爲他人口中的笑柄而已。知道女兒不僅將那隻虎斑貓當成寵物養,還當它是朋友和玩伴,怕女兒傷心,就騙她說那隻貓像之前的野貓一樣,浪跡天涯去了。
她一直以爲單純的女兒相信了她的話,直到有次在夜裡,無意中聽到女兒一邊抽噎一邊嘶喊着“不要打死小黃花”的夢話,她才意識到,女兒什麼都知道,只是怕她擔心,才假裝相信了她的話。那一刻,她心痛極了,也明白了,爲什麼女兒總是偷偷眼巴巴地盯着嬸嬸養的小京巴,可當她問要不要去抱一隻養的時候,小姑娘卻堅定地搖頭說“不要”!
“娘,這小狗真小真可愛!”盛書怡抱着一身白毛的小狗走到母親面前,小心翼翼地撫摸小傢伙圓溜溜的小腦袋,笑得特別開心。“這是英格蘭特有的犬種吧,我在京城都沒見過……”
菲爾德見妻子女兒都笑得開懷,也跟着樂呵。“這是法國鬥牛犬,性格活潑、聰明,而且親切、忠實,以後小傢伙就交給你照顧了。”
“嗯!”盛書怡忙不迭連連點頭。她在異世界見到過不少貓貓狗狗,只是,那些傢伙被廣闊的活動空間養野了性子,不僅性格傲嬌,還活潑好動,別說揉揉摸摸了,平日裡都見不着它們的影子。只有下大雨,那些傢伙跑到木屋躲雨的時候,她纔有機會趁它們熟睡偷偷看一看揩個油。“我會好好照顧它的!”在這個家,再也沒有人會傷害她可愛的小精靈了!
吃早飯的時候,菲爾德說起小狗的來歷,盛書怡才知道,別看小傢伙年紀不大,卻經歷了不少坎坷。
原來,這小狗是菲爾德生母,也就是瓊斯夫人的情夫送她的。只是,瓊斯夫人的丈夫不允許在家養寵物,瓊斯夫人只好謊稱是朋友請她幫忙寄養的,準備等過段時間情夫把這隻狗忘了,就找個機會扔掉。卻沒想到出意外進了醫院。不知道是男人的直覺還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瓊斯先生似乎察覺到了他妻子出軌的事,甚至對小狗的來歷生出了疑心,逼問妻子是哪位朋友寄養的。瓊斯夫人裝暈躲過了逼問,卻在被接回家後,趁丈夫不注意,讓菲爾德將小狗帶走扔掉。
“這樣更會讓人疑心吧?”盛書怡有些疑惑,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她最擅長巧言令色,蓋文會被她說服的。”菲爾德面露譏誚,笑着說。那個女人謊話連篇,最擅長顛倒是非,這種程度的小謊言,根本難不住她!
看狗狗這麼小,盛書怡還以爲是剛斷奶的小奶狗,後來聽菲爾德解釋後才知道,原來這小傢伙已經三個月大了,早斷了奶。
“……它不喜歡被人拴住領着走,但天生好奇心強,只要發現遠處有讓它非常感興趣的東西,就會突然撒開腿,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迅速跑掉,怎麼喊都無濟於事,所以,就算不喜歡,也要讓它養成戴牽引繩的習慣……”菲爾德醫生給小傢伙戴的是那種項圈和繩子連在一起的牽引繩,不會勒着小狗,在繩子上有一個下滑的夾子,既可以防止項圈上竄套到狗的頭上,在拽繩子的時候也不會收緊。可即使如此,小傢伙依然掙扎得厲害,甚至還發出“嗚嗚”的威脅聲,還扭着小腦袋張嘴去咬菲爾德的手。
盛書怡連忙上前安撫,趁菲爾德不注意,還偷偷往小傢伙嘴裡塞了一顆從異世界帶過來的小莘姐姐親手做的狗糧。
“汪汪……”
小傢伙果然忘了讓它難受的事,圓溜溜黑黝黝的大眼睛巴巴望着盛書怡,似乎在說“再給我一顆唄”。盛書怡對這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完全沒有抵抗力,又偷偷往它嘴裡塞了一顆。
終於坦誠了家裡糟心事的菲爾德不用再擔心妻子會被他家的事嚇到,將推遲已久的親友聚會提上了日程,準備過幾日請親友們一起聚一聚,將他的新家人介紹給他們認識。母親和許姨要爲幾日後的聚會做準備,吃了早飯就出了門,去新朋友家拜訪,順便請教一下這邊的聚會應該怎麼籌辦。
母親和許姨剛出門不就,菲爾德就被一個電話叫走,去忙工作的事了。
盛書怡覺得牽着被她取名爲果凍的小法鬥在露臺上轉圈圈不過癮,索性穿上母親給她買的羊毛大衣和加絨的牛皮靴,在玄關寫了個便條,就抱着小法鬥出了門。
卻沒想到,剛走出電梯,就見同樣牽着一條比她的小法斗大上兩倍有餘的金黃色半大狗狗的老太太正好從旁邊的電梯走出來
“早上好,您的狗狗真漂亮。”盛書怡有次跟許姨一起出門採購,碰到過這位老太太。他們當時只是相互矜持地微笑着點點頭,並沒有打招呼,所以不知道這位太太應該怎麼稱呼。
“謝謝,你的小可愛也很漂亮。”老太太出乎盛書怡的預料,性格似乎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麼不好接近。實際上,她已經做好了被無視的心理準備。
老太太的友好迴應讓盛書怡有了交流下去的熱情,她用不算地道的英文繼續說道:“我要帶果凍去公園玩兒,您呢?”
“真是湊巧,我也要帶我的戴維去公園,有幸和可愛的小姐一起嗎?”
“當然可以啦,我叫盛書怡,您可以叫我艾維,我的狗狗叫果凍……”
這個上午,盛書怡跟一個看上去跟她外祖母差不多年紀的老太太成了朋友,這也是她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後,交到的第一個異國朋友。可能人和人是否能成爲朋友,真的講究緣分和氣場吧,盛書怡跟這位名叫安娜的老太太雖然在年齡、閱歷、生活環境等方面都迥然不同,氣場卻格外相合,越聊越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