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許久沒住,卻乾淨整潔的房間,冷莘雖然知道家人做這些是因爲對她有所求,可依然忍不住心生愉悅。
“唉……”冷莘坐在她曾無數次熬夜學習的椅子上,長長嘆了口氣。不知道是年歲漸長,有些想法漸漸改變的緣故,還是看多了朋友們跟家人和樂融融的場面而生出了羨慕,昔日在她看來不可饒恕的種種,如今竟漸漸模糊了。她不再清晰地記得一樁樁一件件家人漠視、傷害她的往事,不再下意識用敵對的態度應對母親的苛責,不再憤怒叛逆,不再一想到這個家這裡的人就忍不住想要窒息、逃離……反而,會不自覺地讓步、包容,甚至連母親刺耳的話都能裝作聽不見。就像今天的事,如果生在三年之前,她或許不會撥通那個電話。
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呢?是長大了、成熟了,還是一個人在外漂泊太久,寂寞了?
腦中紛紛擾擾間,被雪水打溼的頭漸漸幹了。冷莘隨意梳理了幾下,就起身出了門。
“怎麼樣?打通了吧?要不然不可能這麼久!”焦躁的冷巍一直守在門口,見門開了,頓時滿含期待地迎了上去。他倒是想伸手抓住小妹搖一搖,只是,想到剛剛差點被推倒的慘樣,還是訕訕地縮回了手。
冷莘沒理他。惹了這麼大的禍,得讓他長點兒記性,免得日後再害人害己。
回到客廳,見大姑也在,冷莘去問了好,纔在祖母的詢問下開口。“說願意幫忙說和,不過,孫家那邊不一定會善罷甘休,還是讓冷巍親自去醫院道歉,讓孫家少爺出了氣比較好。”
“什麼?去醫院!我不去,萬一孫少爺耍橫真打斷我兩條腿怎麼辦!”冷莘的話剛落,冷巍就哇哇大叫起來。
“你住嘴!”一直沒怎麼吭聲的老爺子終於開口了,喝止了大孫子後,他才神色溫和地對小孫女說,“小囡,這回多虧了你,救了你哥哥一命。”
冷巍雖然自小就怕祖父,可如今關係到他自身的安危,頓時也顧不得別的了,繼續嚷嚷:“你們別以爲那小子只是撂狠話,他說打斷我兩條腿,就會真下那個狠手!小妹你再跟長孫大人說說……”
冷大姑終於看不下去了,瞪着滿腦袋豆腐渣的侄子說:“你小子是不是傻?沒聽莘兒說長孫願意說和了嗎?有長孫說和,孫家那小子怎麼可能對你下狠手!”
冷巍這才反應過來,當即喜笑顏開,大呼小叫着讓劉嫂給他做吃的,折騰了這麼久,他早餓了。
看侄子那不着調的模樣,冷大姑無奈地深深嘆了口氣,摸着元元的小腦袋惆悵地對父母說:“爸媽,您二位以後可要親自教養元元啊,這麼個好苗子,可不能讓他爸給養歪了。”今早一聽到消息,她就想回孃家看看,可她丈夫和兒女死死攔着,生怕冷家倒了黴會連累自家!當時啊,她的心真是像被潑了一盆冰水似的,涼透了。平日裡打着冷家姻親的名號,他們一大家子得了多少便利,結果才聽到消息,大難還沒臨頭呢,就急着想要撇清關係!甚至於,她兩個兒媳立刻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那兩個好兒子也裝什麼都沒看見!
常言說“患難見真情”,她這回是真見識到了!
想到家裡司機被公婆一早打走了,兒子女兒百般推脫不願載自己過來,下這麼大的雪,只能頂着寒風在路上攔出租,冷大姑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下淚來。就算看在自己的情分上,做個面子活也好啊!自己不至於連爲他們開脫都找不到理由!
“大姑奶奶,您怎麼了?”小胖墩兒感覺自己脖子上有熱熱的東西,擡頭一看,見大姑奶奶正在流眼淚,頓時急了。
“沒事,大姑奶奶是太高興了。”冷大姑抹着眼淚對一邊歪坐在沙上的侄子說,“康康(冷巍的小名)啊,以後可不能再惹事了,大姑不指望你做出什麼大事業,只求你安安分分的,別再惹不該惹的人了……”
冷巍聞言有些不耐煩,本想反駁,可看到大姑臉上還沒擦淨的眼淚,想到今早他打出去的那麼多通未接電話,心中的火氣頓時散了,垂着腦袋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不多會兒,劉嫂就置辦好了一桌飯菜。早上聽到那樣的消息,慌亂中的衆人都沒顧得上吃早餐,這頓算是遲來的早餐。
冷莘也是直接出了被窩就往這邊趕,這會兒肚子正餓,也順勢留下吃了這頓早午飯。
只是剛坐一會兒,冷莘就後悔了,祖母、大姑,甚至是冷太太都頻繁給她夾菜,弄得她十分不自在,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悵然和失落。她原以爲,即使曾經心存芥蒂,只要她願意妥協和努力,至少可以假裝這個家是正常的。可是,看着祖母他們客氣中夾雜着討好的樣子,她暗暗嘆了口氣——或許,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飯後,冷莘坐了沒一會兒,就被祖母和大姑層出不窮的問題煩得藉口有事落荒而逃。
冷芝也一起出來了,說要回家。
兩人雖是相差了十多分鐘出生的同胞姐妹,卻彷彿天生氣場不和一樣,沒有一起長大的情分,沒有傳說中神奇的雙胞胎感應,甚至連心平氣和地在一起說話的經歷都很少很少。
兩人走在滿是積雪的街道上,伴隨着“嘎吱嘎吱”的響聲慢慢地踱着步子,一時靜默無語。
許久之後,冷芝突然開口說:“我無意中聽說,長孫大人在高中時跟蘇家獨女有過一段曖昧,只是蘇家突遭變故,蘇婉轉了學,就那麼不了了之了。不過,蘇婉似乎一直沒有放棄,大學時想要跟長孫大人再續前緣,後來不知生了什麼,終究沒有成功。”
冷莘詫異地側頭看了冷芝一眼,不知道她爲什麼突然說起這些。
“蘇婉,曾經是我崇拜和妒忌的對象。同是沒落世家的女兒,她人見人愛,我卻備受忽視和冷落。可現在,我不羨慕她了。我雖然嫁了暴戶,可公婆敬重,丈夫愛護,手裡從不缺錢用。而她呢,處心積慮,挖空心思,卻什麼都沒得到。輸在你這樣的人手裡,她大概很不甘心吧?”
冷芝說完就坐上了她婆家司機開過來的車裡,頭也不會地走了。冷莘望着車子駛離的背影,愣了一會兒,才繼續踩在積雪上,伴隨着“嘎吱嘎吱”的聲響往前走。
冷芝說那話什麼意思?暗示自己這回冷巍出事,是蘇婉搞的鬼嗎?可是,爲什麼呢?她都跟姬祜有三年多沒聯繫了,這次若不是冷巍出事,她甚至不會主動撥通姬祜的電話!
幾天後,祖母打電話說冷巍帶着禮品親自去醫院道了歉,孫少那邊雖看着態度不大好,卻沒有揪着不放,冷莘當即就放下了懸着的心。祖母叮囑她向長孫道謝,冷莘在電話裡答應得好好的,可等掛了電話,卻無論如何都沒有了再撥通那個電話的勇氣。
可明知事情解決了卻悶不做聲,似乎有些說不過去。思來想去,冷莘最終還是努力控制着抖的手給姬祜了一條簡單的道謝信息。
“不用客氣,若實在想感謝我,就親自給我做一桌大餐吧!”
冷莘捧着手機對着那條几乎秒回的短信了一下午呆,各種想法如同絢麗的煙花,在心中相繼綻放。他回覆這麼快,是在等待自己的信息嗎?他爲什麼提出這樣親暱得有些過分的要求,或許有什麼想法?不對,也可能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就像以前做朋友的時候一樣。可是,爲什麼偏偏要求“親自做大餐”呢……
冷莘恨自己一經撩撥就亂了陣腳的窘態,恨自己控制不住腦補、自作多情。可是,明明曾經那麼堅決,如今時隔三年,卻依然潰不成軍,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亂想。
“小莘姐姐,你既然喜歡他,爲什麼要強迫自己不去喜歡呢?”盛書怡跟歷君娥疑惑地問。
冷莘低頭想了一會兒,不太確定地說:“大概是,怕受傷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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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害?”盛書怡依然很不理解,“受到傷害會心裡難受,可你現在也沒快樂到哪裡去啊?我覺得啊,與其這樣爲難自己,還不如順着心走呢,至於傷害不傷害的,等以後再說嘛!”
“對對!”歷君娥贊同地附和着,最近老是看小莘姐姐鬱鬱寡歡地呆,她也跟着憂心,真心希望姐姐能夠得償所願,恢復往日的快樂。
冷莘若有所悟地陷入了沉思。
見她在認真想着什麼,盛書怡和歷君娥不想打擾,輕手輕腳地起身離開了。異世界連下了好幾天雪,至今都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他們的木屋被小動物們霸佔了,只好跑到飛船這邊來。
異世界一切都如往常般安寧、平和,可想到至今沒有絲毫音信的房東和小樹人,大家心中都有着不小的隱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