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尼是在一陣濃郁的香味中醒來的。客廳的沙發又長又寬敞,就算是她這麼大的個子,睡在上面也一點都不覺得侷促。毫無所覺地像冷莘一樣伸了個懶腰,薩尼起身,向廚房走去。
果然,朋友們正在敞亮的廚房忙活着,薩尼湊過去看了一眼,見小柔和小莘在盆中清洗着的好像是,動物的內臟?
薩尼生理性不舒服了一下,在他們那兒,就算是貧困的人家,也不會輕易碰內臟的。
“你們洗這些幹啥?”雖然心裡隱約清楚小柔和小莘這麼做的原因,難以置信的薩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
“當然是吃啦!”溫小柔忙裡偷閒回了一句。
冷莘看到薩尼的神色,秒懂,不由笑着說:“我以前也覺得內臟跟肉一樣,買回來洗洗就能做菜,直到第一次見到小柔親手處理。當時把我噁心的啊,恨不得把隔夜飯都吐出來,可等菜香味兒飄滿廚房,我又忍不住吃個不停,那個糾結……”
見薩尼依然如臨大敵,溫小柔也笑着補刀:“記得前不久小莘帶過來的牛雜麪嗎?那個牛雜就是牛的內臟。”
“……”薩尼默默捂住自己有些反胃的胸口,臉色更蒼白了。不過,看髒兮兮的內臟在兩人一遍遍的沖洗下變得乾淨,切切炒炒後散發出讓人忍不住吞口水的香味兒,等裝盤放在餐桌上,更是連內臟的影子都看不出來了。
於是,薩尼果斷洗手漱口,幫忙擺盤盛飯,然後坐在了餐椅上。
最初心裡還有些膈應,可菜的味道實在太好,沒一會兒薩尼就忘記了剛剛的嫌棄,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原先我還以爲是因爲肉類不同,口感才這麼不一樣,沒想到內臟好好處理過之後,竟會這麼好吃。”想到荒野地這麼多年來一直將獸類內臟當成污濁之物,每年不知道丟棄過多少,薩尼竟覺得有些心疼。
“從你拍的錄像就能看出來,你們那裡人兇悍,猛獸多,估計都想着怎麼提高狩獵技巧獵取更多的獵物了,哪裡會琢磨那些細枝末節?”冷莘想到薩尼拍的紀錄片,貌似荒野城裡的飯店大多是做烤肉的,要麼是大塊兒大塊兒的燉煮,吃法特別粗獷。那裡的人連上好的肉都不願意多琢磨吃法,更別提那些處理起來十分麻煩的內臟了。
溫小柔夾了一筷子炒肥腸,點點頭說:“可不是?記得前天咱看的錄像不?烤肉店的老闆切都懶得切,直接一大塊在炭上烤,都不知道烤熟沒有,就直接賣出去了,小莘當時還嗷嗷叫着暴殄天物呢!”
薩尼若有所思,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小莘、小柔,你們幫我整理一份兒處理野獸內臟的方法,咱們合夥開間獸雜店怎麼樣?”
“哈?你一個管理領地大事的領主,有閒工夫開店?”冷莘有些小心動,可想到處理動物內臟的方法網上都是,隨便抄一份兒就能用,薩尼作爲領主一不缺錢二不缺人,拉她入夥什麼的,估計是聽見她說想攢錢買房的事兒了,不由一陣窩心,可卻不好意思明知道其中的原委還厚着臉皮接受。
“領主也就聽着好聽,其實領地大事多是議事大臣投票決定的。”薩尼知道用毒藥威逼不是長久之策,既然已經坐上了領主之位,就得承擔起弗勒斯一族復興的責任。只有弗勒斯一族興旺起來了,她這個做領主的纔會有更多的話語權,她說的話,那些老頭子纔會認真聽。“我太祖父、祖父和母親都十分驕奢,三位在任近百年,幾乎將我們弗勒斯歷代累計的財富揮霍了大半。之後我哥哥姐姐發起叛亂,花費更是不計其數,我現在其實是個窮光蛋領主,連城堡的日常維護都要靠我製藥賣藥水維持。”這麼丟人的事兒,就算是跟無話不談的朋友們說起,薩尼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冷莘沒想到她的處境竟然這麼艱難,連忙說:“處理的方法網上到處都是,其實沒什麼難度,我幫你整理一份兒,不過合夥就不用了,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實在受之有愧。”
溫小柔連連點頭,表示自己可以幫忙,但不要什麼分紅。
薩尼見她們態度堅決,就不多提了,不過心裡卻暗暗決定,到時候去儲藏室找些容易出手的黃金送給兩人,以表謝意。
於是,沒過幾日,在荒野城因爲聯合大軍往荒野地逼近而人心惶惶的時候,城中人驚訝地發現,他們心很大的領主竟突然開起了飯店!
那棟三層石樓是弗勒斯的祖產,原本半死不活地經營着珠寶生意。因爲新任領主空前得人心,不少人得到消息後慕名而來。可一聽店侍說他們所用的肉全部是獸類內臟,不少人就打起了退堂鼓。特別是想表個態捧捧場做個面子活的貴族子弟,差點兒一個沒忍住吐出來。
人們對內臟望而生畏,可無奈價格便宜,還有領主那個活招牌在。於是,很多平民抱着試試看的態度點了一碗招牌菜——獸雜麪。
沒過多久……
“店侍,再來一碗獸雜麪!”一個大個子喝着湯喊道。
“我也再來一,哦不,三碗!”身材高挑的姑娘十分豪邁。
“店侍,這桌再來八碗,都加辣!”
……
在店門口猶豫徘徊的人見狀,也將信將疑地涌了進去。
奧瑞根領主派來的探子恰好走過這條荒野城最繁華的街道,見城中人不僅一點不見愁緒,反而一個個紅光滿面地挺着鼓鼓的肚子招搖過市,不由心生疑竇。不應該啊,荒野地的野蠻人再蠢,也不能消息閉塞到連大軍正在行進途中都不知道吧?可若是知曉,這反應,怎麼透着反常和詭異?
扮作布料商的幾個探子對視一眼,不由神色微變。
而這些陌生人反常的神色,被有心人看在眼裡,很快就有人去通知巡邏隊了。
而此時,在領主城堡議事廳,又爭論了一上午,耽誤了用餐時間的議事大臣和議事官們看着餐桌上冒着熱氣的古怪食物,一個個面色青白,彷彿眼前一碗碗散發着誘人香氣的不是食物,而是見血封侯的毒藥。
薩尼不管他們古怪的神色,自顧自捧起碗喝了一口熱湯,等有些抽痛的胃緩解了,才慢悠悠地拿起筷子,用看上去不是那麼優雅的姿勢往嘴裡扒拉麪條。
議事官們瞅了瞅面色難看的議事大臣,又偷瞄了眼吃得正香的領主,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學着領主的樣子,嘗試着喝了一口湯。
“哇!”有人忍不住輕呼一聲,似乎沒想到這詭異的湯汁竟然如此美味。
議事大臣們皺着眉頭向驚呼聲的方向看去,可放眼望去,那些不穩重的年輕議事官們已經學着領主的樣子哧溜哧溜吃了起來,看樣子,似乎,味道還挺不錯!
議事大臣們最近一直試圖跟領主緩和之前鬧得有些僵的關係,若非如此,他們此時哪會安靜地坐在這兒對着骯髒的動物內臟發呆,早掀桌拂袖而去了好嗎!不過,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吃了,原本堅持打死不吃一口的人也不由有些猶豫了。
最後,冷莘吃完兩碗牛雜麪,覺得差不多飽了的時候,已經有人第四次讓侍從“續餐”了,就連那些窮講究的老頭子,也徹底放棄了矜持,一口湯一口面的吃得起勁,有無肉不歡的還特地囑咐侍從多加些獸雜。
薩尼:……我還是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吧~~~
此時正值盛夏,是荒野地最舒服的季節。薩尼揮退侍從,獨自走在城堡歷經滄桑的石板路上。自叛亂平息後,除了必要的支出,路面已經很久沒有徹底清理過了,石縫中遍佈着頑強的野草。薩尼知道有些貴族暗自嘲笑說她邋遢,可她真心覺得這樣挺好的。野草這麼努力長出來,給被青灰色籠罩的城堡增添綠意,何必耗費時間和金錢去除掉它們呢?
“領主日安~”
清脆的童聲打斷了薩尼的思緒,她擡頭望去,見是她有過幾面之緣的同母異父的弟弟妹妹們,衝神色驚慌的他們點了點頭,安撫般地淺笑着,溫聲道:“日安,用過午餐了嗎?”
“用過了!”一個滿頭金髮的小胖子大約見領主姐姐態度溫和,不由咧嘴笑着說道,“獸雜麪可好吃了,我一下子吃了兩碗!”
“我吃了兩碗半!”“我吃了三碗!”
這些有的是男寵的孩子,父親不喜歡他們,母親漠不關心,他們就一直被圈養在城堡偏僻的角落裡。還有的是叛亂中死去的哥哥姐姐們的私生子,因爲出身低微,曾經都是小透明般的存在。也正是因爲不起眼,他們才逃過了叛亂清洗,得以活到今天。
薩尼對他們沒什麼惡感,當然,也沒什麼感情。只是母親的男寵們跑的跑,歸家的歸家,他們又一天天長大,總不能一直那麼關着。於是,在薩尼深入瞭解了有關學校的相關運營知識,開辦了學堂後,就送他們入了幼兒班。